血迷魂 第50章 送葬與葬送

對抗地球重力，重新振翅而飛，即使是他，也不免心驚膽顫。

當年二戰戰場上，那些整天在他頭頂飛舞，困在鐵皮裡，天際縱橫的飛行員，真是一群膽大包天，渴望擺脫束縛的勇士。

“我們的情況很不好，估計堅持不了多久了。”

方凌峰的話語，在耳邊響起。

賈中華的嘴角扯起一個微笑，哢嚓一聲，接上左手關節，再次消耗大量氣，對兩大切口做應急處理，至少要保證自己還有戰鬥的余力，而不是只能無力地躺在地上等死。

“所以我們不用顧慮太多，直接莽就完事了。”

“你呀！”

方凌峰很是無語，這種無腦衝鋒的風格，實在不適合他這個聰明人。

“走，別讓婉萍在下面等我們久了。”

“好呀，待會你先上，我抽冷子來一下。”

“哈哈，老方你也學壞了。”

“這不是學壞，是繁星小弟的經驗之談。”

耳邊兩人的交談不斷，對抗著此方世界無處不在的幻術，腳步不停，沿著破爛不堪樓梯，回到了七樓，直面那象征死亡的對手。

慶雲睜開閉目養神的雙眼，臉上蒼白和透明感更盛，冷聲說:

“想不到你們還能爬回來，我之前的眼光沒有錯，你們都是大清的忠臣和能臣。我最後給一個機會，你們宣誓效忠愛新覺羅家族，自毀面目，戴上鐵面具不再以真身和真名現世，這場決鬥就算賈中華和方凌峰已死。”

賈中華笑了，釋懷地笑:

“果然，你們絕對不是我所效忠的大清皇室，雖然都叫愛新覺羅，但差距大的如同雲泥。”

慶雲也不動怒，挑挑眉頭，繼續冷聲說:

“哦，看來你們是抱著覺悟來了的。”

賈中華將鋸肉刀放在身體中央，左右手同時握住了刀柄，刀身獠牙泛起冷光:

“我們來這裡，就沒想過活著出去，當然也沒有想著真的能將你斬殺。我們想的，只是一件很簡單的事。”

“那就是，狠狠地揍你一頓呀！”

伴隨最後一句話而來的，是賈中華瘋狂突進的身形，還有身上飄灑的血花。如今，他收回了封堵切口的氣，將全部力量投入到了這次衝鋒中。

問，什麽樣的野獸最危險?

答，負傷至快死後，已然瘋狂的野獸。

賈中華如今就是！

慶雲的眼睛凝縮至一點針尖，這是他當前不死印法運轉至極限的表現。

幻術，開！時停，起！

再猛烈的野獸反撲，打不中人，也是徒費力氣。

然而被禁錮在時間領域內的野獸，會一直被狗鏈子鎖住嗎?

賈中華的眼神變得危險至極，周身凶猛的氣勢更加龐大，身周咯咯咯作響，猛地身子一震，靜止的世界破碎。

“愛新覺羅·慶雲！”

猛獸咆哮，周邊拋灑的血花居然漸漸匯聚，在這個不死印法的幻術場中，不受控制地塑性為一道道鋒利的尖刺！

慶雲驚愕又惋惜:

“居然在這個時候，燃燒自己的精氣神，強行提升境界，抵近破碎虛空之境。可惜命不久矣，一旦消耗過大，就自己消亡，即便決鬥中不死，沸騰過後，也只剩殘渣。”

此時，猛獸前衝，雙爪揮舞獠牙，帶著尖刺，裹挾著凌冽的寒風，撞向獵物。

慶雲寸步不退，送葬之刃毫不退縮，硬鋼衝鋒的猛獸，將獠牙和尖刺，統統擋在送葬之刃前面，不得存進。

不死印法的幻術和時停都已被破，短時間內難以派上用場。那麽，就是硬實力的比拚了！

“叮當！”

“叮當！”

“叮當！”

慶雲和賈中華中間，不到兩步的距離，送葬與鋸肉碰撞的聲音響徹不停，升騰起了肉眼可見的火花。兩邊都不肯退讓，也不能退讓。此時退讓，氣機牽引下，碰撞聲不再，下一刻，停止跳動的，將是自己的心臟。

一滴不知何處來的水滴，飛進了兩者碰撞的戰場，熟悉間，就被分成了好幾百份縮小的自己，直接被蒸發乾淨，沒有留下任何痕跡。

這裡已是一片死亡之地。

不知道撞擊多少下後，慶雲厭煩了這樣單純比拚力量的野蠻，似乎沒有盡頭的對決。雖然他可以這樣堅持著，拖到賈中華力竭，因為傷勢而倒地不起，再從容解決。

但這不是他的戰鬥風格，也不符合他的審美。

雖然賈中華說的話很令人討厭，但是他很敬重這位同齡人，要給對手一個體面，符合其人格和尊嚴的結局。

賈中華沉浸在刀刀相對，碰撞廝殺的快感中，身上的血液越來越快，湧出的血刺也越來越多。放空的舒爽感麻痹了神經，此時他隻覺得狀態越來越好，仿佛即將壓過對手，衝到近前，將獵物撕裂吞下肚。

如果外人在此，就會發現賈中華的雙眼漸漸發亮，周邊血氣包裹，類似血紅外衣，嘴裡獠牙開始凸顯，與鋸肉刀呼應，整個人向著野獸變化！

“小心！！！”

方凌峰焦急的聲音，喚回了有些沉迷的心神，身體直覺感受到了突如其來的危機。

已然陷入野獸化的賈中華，憑借本能，往左一側身，一道歪斜的弧線，從左胸掠過，又刮去幾片血肉，帶起點點血花。

賈中華喘著粗氣，此時不能停手，一旦停手，重回決鬥均勢，他將再也沒有任何機會，達成自己的目標。

所以，即便被攻擊了，鋸肉刀依然不停，朝著慶雲猛攻上去，但又是一道亮銀，撕裂了空間，阻止了他的追擊。

慶雲在此時往後退了幾步，剛才的兩下突然襲擊，正是來源於手中的武器，送葬之刃變形後的武器。

弧形的刀刃不變，但是握柄部分被轉向九十度，接著被隱藏的握柄拉出拉長，直到超過了兩米左右。

原本東洋刀樣式的送葬之刃，變形成了一把大鐮刀，長約兩米左右的刀柄，彎折九十度，向外括弧的等人長刀刃，這是一把觸之即死的絕世凶器！

“葬送之刃，敬請中華君品嘗！”

慶雲的話語傳來，聲調中已經沒有了看似平和的高傲，只剩下淡漠，就更沒有人的味道了。

送葬之刃，葬送之刃，變形前後不同的名字。

前者看似恭敬地請人下葬，後者直接埋土，不再客套，前者還只能對人使用，而後者，葬送的，不僅是生命，或許還有希望，王朝，時代，乃至世界。

安寧下來，在方凌峰的提醒聲中，退出猛獸化狀態的賈中華，看著對手，坦然地笑了:

“繁星小鬼怎麽說來著?好像是進入二階段了。”

慶雲聽不懂這種胡話，但是不妨礙他理解其中的調侃意味:

“你還有精力開玩笑嘛?下一秒，也許飛出去的就是你的人頭。”

賈中華感受著身體各處傳來的痛楚和虛弱，這是一種真切活著的感受，可惜他不需要:

“是嗎?那就看看你做不做得到了。”

說完，從猛獸退化的戰士，再次發起了衝鋒！

慶雲眼神一凝，精神高度集中專注:

“既然想死，那就成全你！”

葬送之刃與鋸肉刀再次碰撞到一起，形成了新的死亡地帶，慶雲依然是寸步不退，賈中華難以攻進三步之內。

但與之前不同的是，賈中華的攻擊雖然氣勢洶洶，卻沒有了之前獸焰滔天的感覺，也沒有了血花形成的尖刺，動作更加婉轉，而且他並沒有像之前那樣，拘泥於從一個方向，直衝慶雲的陣線，而是踏著矯健的腳步，四處遊走，從四面八方，向著慶雲進攻。

很快，就繞著慶雲已經轉了兩圈了，整個七層的木質結構，除了地板，基本被兩人的交鋒破壞殆盡。

此刻的他，如山中的風，不大，卻凍人無形，無聲，又無孔不入。

“方凌峰?”

戰鬥方式的巨大改變，讓慶雲很快意識到自己的對手換人了，沒想到對手這麽快就想出了針對葬送之刃的當前最優解。

慶元手腕一轉，葬送之刃在掌心裡轉了個圈，長長的刀柄，帶著寒風的呼嘯，轉動著無物不能切割的鋒銳，先在鋸肉刀的獠牙上一蹭，接著刀芒就以一個玄奧的角度，劃過了方凌峰持刀的右手。

本來應該是能順勢切下手掌，誰料方凌峰腳步一錯，右手手指撥動了鋸肉刀的刀柄，險之又險的讓鋸肉刀再次出現在葬送之刃的面前，仿佛盾牌一般，擋住了絕大部分刀芒，只有一小縷，在右臂上留下了深可見骨的創傷。

慶雲對葬送之刃的使用，就是畫圓，讓刀柄在掌心轉動，帶動無堅不摧，無物不切的刀身在空間四處畫下大大小小的圓，對手觸及到任何一個，圓兩邊的東西就可以互相說離別了。

如果還是賈中華在此，這一下，估計就是直接切下右手，瞬間失去戰鬥能力了。

送葬之刃和葬送之刃，都是比較考驗使用者戰鬥技巧的武器，而葬送之刃，擴大了攻擊范圍和殺傷力，當然也就提高了技巧的難度。

由擅長技巧的方凌峰應對，雖然處在下風，但也要比賈中華上來就莽，直接就被離別更為合適。

“方道長，我一直很欣賞你，溫和有棱角，淡然有堅持，謙遜有智慧。比之中華君的勇猛精進，我更看好你這樣的文武雙全之才。”

慶雲轉動著世界上最殺意凌然的武器，參加一場眨眼就決定生死的決鬥，此時卻很是從容，之前丟失的瀟灑又撿了回來，開始說起了閑話，攻心的閑話。

“哦，既如此，那請龍頭老大你放下武器，我們一起開開心心喝杯茶，聊聊天，可好?”

回應他的，是方凌峰同樣淡然平和的話語，以及跳動的身影，還有那從右上方斜劈而下，呼嘯而至，殺機四溢的鋸肉刀。

“叮當！”

葬送之刃與鋸肉刀再次碰撞到一起，然後在鋸肉刀的悶哼聲中，葬送之刃冷漠地切割下右手小臂處一塊血肉。

血花亂飛中，慶雲的聲音繼續:

“方道長如此聰明人，何必說此你我都不相信的謊話。小心一個不留神，你的身子某一部分，就像這樣與你離別。如果是項上人頭，那方道長就得和這個世界離別了。”

方凌峰笑了，雖然已經受創多處，但是聽到慶雲的這番話，笑得很開心:

“你在賣弄離別鉤的梗?”

慶雲沒聽明白，指揮著葬送之刃再次切割下對手左大腿的一塊肉，還沒來得及問，就聽見方凌峰又繼續開口，仿佛剛才離別的，不是他的肉，而是塵埃一樣:

“是洛天都前輩給了你這把葬送之刃，那也應該給你講了離別鉤的故事吧，所以你才會提到離別。巧了，我這幾天聽一個精神小夥講故事，也聽到了這個離別鉤的故事。”

“你不想聽聽嘛?也許兩個故事一樣的哦。”

慶雲心神一震，突然出現的消息，顯然讓他在一時之間丟了方寸。畢竟洛天都，還有其徒弟徐洛魂，在他心中烙印下了太過深刻的痕跡。

方凌峰眼前一亮，苦苦支撐的機會終於來了。

他第一時間主動用鋸肉刀架上了葬送之刃，任由葬送的鋒芒，又在自己的左肩上扎出一個血洞。而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在架住刀身，刀柄停止轉動，慶雲分神，力道減弱等多種條件下的一瞬間，放棄鋸肉刀，欺身向前，雙手死死捏住了葬送之刃的刀柄，不讓其動彈分毫。

這是方凌峰製造的，千載難逢的機會！

“老賈！”

呼喊聲從耳邊傳來，賈中華接管了身體，不由分說，零距離一個用盡全身力氣，將二十余年憤懣噴薄而出的頭槌，重重砸在了慶雲蒼白俊秀的臉蛋兒上，率先遭殃的就是高挺的鼻梁！

“噗嗤！”

似乎有什麽東西碎了的聲音。

頭槌後頭暈目眩，再無余力的賈中華，軟軟地倒下，與之一同倒下的，還有慶雲。

全身痛得要死，鮮血流失大半，視線已然模糊，種種跡象都在告訴賈中華，他的生命已然走到終點。

“哈哈，哈哈哈！”

他突然大笑出來，笑得暢快淋漓，笑得肆意妄為，笑得孤零零，笑著，又好像是在哭泣。

“我們贏了嗎?”

方凌峰微弱地細語，他的意識也是如風中殘火，隨時都會凋零。

“沒有，不死印法死中求活的本身超人一等，剛才大部分致命的勁道都被他轉移到腳下的地面上了，剩下的並不要命，只是一時頭昏目眩罷了。”

“中華兄說的沒錯，所以，你們想好怎麽死了嗎?”

一個冰冷，無情，仿若死人的聲音，突然出現在兩人耳邊，並不是現實意義的耳邊，而是兩個意識之間。

慶雲侵入了兩人的意識！賈中華和方凌峰同時明了這一事實， 但是這怎麽可能?

兩人的意識同處於一個身體之中，乃是穿越造成的異象，非人力為之。如今，卻有人憑借肉體凡胎，強行介入了這一世界的奇跡，這是人類可以做到的事情嗎?

“所以，你們對於破碎虛空境的了解太過單薄，對於陸地神仙這個稱謂，太過不以為然。”

“無知的螻蟻，膽敢對著天上的巨龍咆哮，你們，做好接受天譴的準備了嗎?”

冷冷的話語，不僅在兩人意識中響起，還在現實中回蕩起來。

賈中華艱難地循聲望去，慶雲站在他面前，蒼白英俊的臉上，高挺鼻梁彎曲，兩抹殷紅從鼻管淌出，染紅了嘴唇和下巴，反倒增加了一些血色和人味兒。

隨即，他就發現，七樓的陰雲、寒風、冰霜等等統統不見，是一個正常的，有些陰天的蜀地下午。

不死印法的幻術場收回了?他和方凌峰都意識到了這個問題。

慶雲沒有給他們時間思考，葬送之刃直指向天，口中冰冷吐出兩個字:

“雷來！”

一道堂皇雷霆，轟然炸開了塔頂塔簷，落在了葬送之刃上，仿佛被其吸收，在刀身上如蛇般來回遊竄，金黃色的光芒給刀身，增加了天帝的威壓，讓人望之生畏。

慶雲體內的不死印法全力運轉，雙眼綻放出了金色光芒，與葬送之刃相呼應，就好像執掌人間生死大權的帝王。

“三階段到了，罪人，跪下迎接天譴吧！”

下一刻，金黃雷霆咆哮降世，將一切轟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