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借著徐洛魂不死印法在時間流速上的加持,眼看著就要接觸到太極圖時,一個仙風道骨但是矮小的身影突然出現在他身前,木劍對準小老虎圓圓的臉蛋,就打了過來。
在這時間都被減慢的世界裡,能夠突兀闖入,卻雲淡風輕,毫無威勢,仿佛與此方天地本就是一體,這就是一件令對手心驚的事實。
所以,哪怕這打來的木劍,不快不猛不強,葉繁星也絲毫不敢怠慢,保持自己的加速度,右手握著家鄉,看準木劍行進軌跡,一記精準突刺,刃尖剛好刺中了木劍的劍身。
但是,讓葉繁星完全沒有想到的事發生了,木劍如同幻影泡沫一般,任由家鄉穿過,然後:
“啪!”“噗嗤!”
一聲脆響,木劍結結實實打在小老虎高挺的鼻梁上,又一聲什麽東西碎了的聲音,兩道血箭,直接噴射而出,又因為重力原因下落,無辜地濺了原主人一臉血。
葉繁星被打得有些懵,如果是成都之前,估計就疼得哇哇大叫,放棄進攻了。而現在,依然下意識地維持自己的加速度,衝向對手,直到同樣如幻影泡沫一般,穿過那突兀出現的人影,直直撞入了太極圖中。
“這是什麽情況?發生了什麽事兒?”
一路來莫名奇妙的葉繁星摸不著頭腦,看著這個太極圖中的世界,這裡只有茫茫的雲海,啥也沒有。
葉繁星就踩在雲海上,分不清上下左右,東南西北。他嘗試著往前走了一步,視野中的世界沒有任何變化,他的感知卻告訴了一個截然相反的答案。
他現在正倒立著,就像人站在天花板下看著地面一樣,頭在下,腳在上,但是身體各處傳來的反饋,卻完全正常。
他又嘗試著以當前視角再往前一步,視野中的世界還是那片茫茫雲海,沒有任何變化,自身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但是他的感知再次明確無誤地告訴自己,身體正以一個奇怪的姿勢站立著。
兩腿一前一後外八字,向右側45度角站立,翹臀後撅,突出一個弧線,左手五指張開向下,緊貼腰部,將其向右側45度角傾斜和彎曲,背部向後仰起,與翹起的臀部尖端保持一條直線,從而將肩背腰臀腿,扭成了一個完美的S型。
頸部以上同樣向右側45度角偏移,但偏偏眼神斜瞥回正前方,而右手前伸曲臂,手握緊成拳,大拇指張開,指著自己揚起的下巴尖,給人似不屑,似囂張,似找打,但是整體姿勢,莫名帶感。
可惜鼻尖流下的鼻血,破壞了這一藝術品級別的畫面。
葉繁星腦中描繪了一些感知中的自己,突然兩眼一黑,險些一口老血噴吐而出,這TMD不是我有姿勢我自豪的JOJO立嗎?
這玄虛老牛鼻子究竟是什麽人啊,竟然在這裡設了一個如此特別的埋伏,這是要驚掉對手的大牙,還是要笑死對手,直接不戰而屈人之兵?
葉繁星突然想到,自己曾經聽老賈說過,青城派上上代掌門,就是一位穿越者,這莫非是他的手筆?還真是一位妙人兒啊!
嘴巴抽搐著,葉繁星不再去想那羞恥的JOJO立姿勢,選定一個自己認為的方向,邁步向前,總之,不能困在原地。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一股浩瀚彭拜的劍意,從某個方向傳來,雲海依舊,但是葉繁星卻感覺到了萬千根鋒銳至極的尖利,對準了自己的嬌嫩身子,在其面前,無法防禦,無法閃避,只能以脆弱的肉體,承接劍雨的洗禮。
他倒吸口涼氣,這等劍意,遠遠超過他過去所接觸的一切,不管出現在這裡為何,至少都是一條值得探究的線索,比沒有方向的蒙頭亂撞強不少。
他調轉方向,頂著凌厲的劍意,向著來源跑去。
沒過多久,他就來到了一處雲海,此處應是邊緣,因為視野外的雲海已經全部消散,映入眼簾的是,不下萬余,遮天蔽日,飛在天穹之上的劍,劍芒閃爍,劍尖森寒,齊齊對準了這邊雲海,隨時準備著傾斜下如雨萬劍!
“很壯觀,是吧?”
一道閑和平淡的聲音傳入葉繁星耳朵裡,他一個機靈,此時才注意到雲海邊緣處,他的正前方,居然站著一個負手而立的矮道人,正是玄虛。
而之前,在葉繁星的視野中,那裡只是一片雲海,再無它物。
不等葉繁星發表下感受,玄虛的聲音再度響起,一聲長歎:
“我在這裡守望,看著那裡,一看就是二十多年。漫漫二十多年啊,唉~~~”
葉繁星試探著走到這個還剛剛敵對的老道身邊,小心翼翼地問:
“那是什麽?”
玄虛沒有轉頭,依然注視著那片已經看了二十多年的漫天劍陣:
“那是天都劍的劍意。”
他的視線開始模糊,語調開始飄忽,似乎整個人回到了那年的天都山,毀滅他人生和世界的三劍。
“那是,洛天都。”
雲海和劍陣,在世人無法觸及的高天之上,遙遙相對,進行著綿延二十余年,誰都無法揣度的隱秘對決。
葉繁星目眩神迷,心馳神往。
“哼,魂小子和你聯手,送來這裡,可不是讓你來當悶頭犬的。說吧,想幹嘛?”
玄虛的語氣中,突然較之前多了厭惡和嫌棄,葉繁星嚇了一跳,既是被拆穿了之前的密謀,也是被老道長突然態度和語氣的轉變,而驚了一下。
如果徐洛魂在此,就會感歎道門一氣化三清的神妙,與不死印法在“神”一道上的運用殊途同歸,其還能在三清之間任意切換主人格。
葉繁星斟酌了下詞語:
“繁星想問,姐姐為繁星究竟付出了什麽,我又可以為此作何補償?”
玄虛聞言,似乎比較滿意,語氣中的惡感,有那麽一點點的減弱:
“算你還有些良心,先問這個問題。”
“半數的孟家財產,青城派四十年的丹藥份額,幾十株已經絕跡的千年藥材,一位至高的精神境界,換取你的肉身恢復和青城派不干涉你安危的環境。”
“青城派有個清單,如果你有意,離開時找虛晴。”
葉繁星久久沉默,隨後才繼續開口:
“之前聽掌門說,我是洛天都突破至高之上的關鍵,請問此言何解?”
玄虛突然笑了起來,語氣中滿是譏諷:
“你倆的秘密,只能你們自己去探尋解決,貧道和其他老朋友都無能為力。”
“但是貧道可以告訴你,洛匹夫和你一樣,是個殘廢。而貧道和一些老朋友,卻被殘廢壓在劍下,永遠不得翻身,最後還要祈求他和另一個殘廢一起,為前路已斷的至高,再找到向上之路,哈哈,真是可悲呀。”
“我們這些所謂至高的凡夫俗子,真是一群厚顏無恥,卑微如狗的老不羞。”
“老不羞啊!!!”
葉繁星聽著玄虛逐漸激動至激烈的語氣,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老大,他萬萬沒想到外界尊崇為陸地神仙的至高,居然如此貶低自身。同時對於自己居然和洛天都一起,被視為至高之上道路的希望,心跳加速,手腳發汗。
突然,他想起什麽,急忙追問:
“你,還有你的那些老朋友,早就知道我的存在?”
玄虛終於回過頭來,對他露出了一個微笑,笑意卻讓葉繁星不寒而栗:
“你認為,作為一個穿越者,在這世界能安安穩穩生存到魂小子來,才突發各種事情嗎?”
“在你眼睛看到的世界之外,在孟家大院的高牆之外,血腥和風波從沒停歇。”
“直到魂小子找到明竹和你,所有人都知道,你和洛匹夫的相遇只是時間問題。再加上沒有哪位至高,願意面對魂小子的臨死反撲,所以才消停,只是默默旁觀著進展。”
葉繁星艱難地扯起一縷微笑,很是難看:
“所以在我和洛天都前輩完成至高之上道路的探索前,至高都是我的護身符。我完全可以橫著走?”
玄虛表情危險地看著他,似笑非笑:
“你可以試試,只是貧道提醒你,所有命運的饋贈,都早已標注好了價格,你需要好好確認,自己是否給得起,那份價碼。”
葉繁星深吸口氣,態度變得很是恭敬,語氣也莊重起來:
“繁星還有一事相托,煩請掌門以至高之威,指導小子。”
玄虛瘦小的身軀散發出危險的氣息:
“可以。不過,你做好準備了嗎?向至高舉起叛逆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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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鐺!”
徐洛魂左拳外獅子印穩如磐石般,格擋住玄虛的木劍,僅僅在接觸的一瞬間,外獅子印崩解,木劍的攻勢也被阻止,但是徐洛魂的右手,還有握著的誓約,已經即將吞噬到傲立空中,毫無防備的玄虛。
“哢!”
一隻乾瘦如雞爪的手,閃現到誓約的劍身上,一抓,宛如壓住孫猴子的五指山,讓誓約在其手上無法存進,不得動彈。玄虛,用同樣左擋右攻的方式,回敬了徐洛魂的攻擊,而且更顯輕松自如,更加雲淡風輕。
“魂小子,我承認,十余年前天都城內的你,有資格與我一戰,誰勝誰負不好說。但是,現在的你,被那個可笑又可悲的不殺誓約束縛,沒有資格在我面前,舉起你的劍!”
掌勁一吐,一股龐然不可抵禦之力陡然爆發,誓約渾身顫抖,似乎拚命掙扎,但還是在第一時間就被震蕩開來,短時間失去了主人的支持。
玄虛乘此機會,欺身向前,直接埋入徐洛魂空門大開的懷中,左掌化拳,一口氣轟出了攜帶莫大威力的三拳,拳拳到肉,發出沉悶的爆裂聲,激起了徐洛魂體表層層音波,一瞬間,徐洛魂上半身的殷紅馬甲,黑絲短裝和白色長袍,層層爆開,在空中撕裂粉碎。
徐洛魂半身**,掛著幾縷破布殘片,被巨大的力道直接推飛出去,沿著峰頂的台階,咕嚕咕嚕滾動往下掉落,沿途血跡斑斑,都是過程中,從口中灑落。顯見這一下,徐洛魂輸得很慘。
“你還是叫出血影來,或者那個天賦異稟的另一個你,不能通過不死印法改寫現實的你,在我等至高面前,就是這般脆弱。”
“你師父洛匹夫那句話怎麽說來著?哦,對了,是這樣子講的。”
“至高之下,皆為螻蟻!”
“呵呵,是啊,師傅他確實說過。不過掌門,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情。我,也是一位至高哦,而且,是有史以來,殺死至高數量最多的至高!”
玄虛眯著眼,看著重新爬上峰頂的徐洛魂。他的身子狀況看起來不太好,上身大半**,胸口處三個青幽烏黑的拳印深深刻入肌膚,沉聲說:
“我認可你的過去戰績,但是現在的你,失去了魂魄,沒有這樣的力量!”
徐洛魂臉上泛起開心的笑容,就像小時候得到師傅應允,受教新劍術一樣:
“所以,我現在要找回我的魂魄。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比一位至高不停喂招,又打不死自己更好的磨礪自身方式嗎?”
玄虛的額頭青筋直跳,這是把自己當做工具人了哇。牙齒縫間透露出絲絲殺氣:
“魂小子,你在找死!”
回應他的,是徐洛魂鬼魅出現身前,一口氣同時刺出的七十二劍,喜怒哀懼四全,如鐵網般封鎖了玄虛上下左右四周的空間。
正是洛天都招牌劍技,四情劍。
血影最擅長懼之劍,所到之處,無不墜入恐怖地獄,不得超生。
真實最擅長怒之劍,憑借一張可與葉繁星一戰的嘴,讓對手都在氣勢最盛,心火最旺之時,送上敗北的絕望。
徐洛魂呢,作為嫡傳,沒什麽特別擅長,但也因此,可以自由組合,發揮四情之力,最像他的師傅,比如現在。
玄虛隻覺心中一空,居然想起了回到了七十年前,自家師傅在那個總是擺著各種奇妙帥氣姿勢的上上代掌門逼迫下,不情不願收自己為徒的場景,嘴邊不自禁地流露出一絲微笑,那時的光陰,喜不自勝。
轉瞬間,就是一個清雋俊秀道人,不顧自己的勸解和威脅,鐵了心跟著一個野女人跑掉,留下暗自垂淚的師妹,和失去人生托付的師尊,怒火攻心。
馬上又是一個八歲小女孩兒,小大人似的恭恭敬敬交回自己那得意弟子臨終的絕筆書。當時,翻閱字字泣血的自己,是怎樣的悲痛莫名。
接著,就是一個巨型大漢在自己面前,拿著劍,打著哈欠,身後萬劍齊鳴,寒光連成一片,自己的身體被一萬個眼睛鎖定,寒毛倒立,心膽俱喪,然後就是世間最大恐怖的降臨。
“啊!”
一聲喜怒哀懼四全的叫聲,從玄虛口中不自控發出,震蕩周邊空氣,掀起層層音波,剛好撞上七十二劍,層層抵消,但最終,還是有一劍,勉力穿過層層阻礙,打掉了玄虛的道士巾,已然全白的長發,在雲海中飄揚,指向空中停止運轉的太極圖。
徐洛魂收劍行禮,一語不發,但要說的話,盡在剛才一劍。
還有什麽比我打了你的臉,再恭恭敬敬等你訓話,更傷自尊的呢?
如果有,那就再打一次。
前輩,我已經舉起了我的劍,向至高舉起叛逆之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