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公公又躲在了蜀地厚重雲層的後面,陰險地籌劃著未來幾日的翹班之旅。
今天的風兒,也甚是喧囂,除了常常勾起行人的長袍,調皮拉拽著不肯退讓,還對荒野中展露的各色萌芽,張開調戲的雙手,肆意玩弄著生命女神在初春播下的嬌嫩。
孟家大院,葉繁星百無聊賴地走來走去,打發著時間,不由懷念起在青城山的快活日子。
今日是從青城山回到的第三天。
在青城山,他每天都和青城派的三代弟子,也就是姐姐孟玥這一代,一天三練。剛開始還互有勝負,結果等到他四大秘技:流光,隱殺,悲痛莫名,火冒三丈,也就是四情劍之哀和怒都熟練貫通後,橫掃青城,無一敗績。
以至於小老虎得意忘形,現場就喊出了一句霸氣側漏的話,令整個青城派震動:
“還有誰?!”
最終,形成了一個哭笑不得的結果。
葉繁星上午接受徐洛魂的對練,偶爾還會隨機掉落一名至高,親自指導。
而下午則是在二代弟子的親切問候下,鼻青臉腫。當然對手也不見得討得了好,經常出現下體傷害過重,以致不得不退出指導行列情況。
等到晚上,那就是葉繁星的主場了。面對三代弟子的挑戰,只要是一對一單挑,葉繁星就沒怕過誰。
一張被一代、二代打成虛胖的臉,耀武揚威地在三代弟子身上找勝利和報復的快感,縱橫睥睨,傲視群雄。
當然,被打得最慘的三代弟子們,也沒有吃虧。
他們知道了江湖上真正難纏的對手,是怎樣的牛皮糖和陰險不要臉,也知道了天天習練的刻板招式,如果不能收發由心,自由拆解和組合,只是一板一眼地和對手鬥招,死得不要太慘。
所以,葉繁星和這些弟子們都是皆大歡喜。只有二代弟子們最慘,贏了是仗著輩分和年紀壓人,輸了則乾脆被開除了高手籍,成為青城派內眼高手低之輩的代名詞。
孟家其余三人也沒閑著,徐洛魂經常與玄虛掌門坐而論道,討論至高和至高之上等其他人完全插不上話的話題,偶爾也聊聊運用至高的方式和技巧,比如風沙,比如黑魂。
雙方都覺得受益匪淺,關系緩和不少,玄虛給了徐洛魂數量不少的笑容。
至於最後一位乾細娥,則被一位擅長藥理的二代弟子拉走,做了青城派醫療隊伍的編外人士,學到不少知識的同時,也以乖巧可愛,懂事伶俐的形象,成為了青城派的寵兒。
孟玥呢,跟著師傅上天下地的到處跑來跑去,天上飛的,水下遊的,地面跑的,凡是見了師徒二人惡魔組,全都尾巴夾得緊緊地,伏低做小,任其把玩。
總之,孟家四人在青城山,度過了收獲滿滿的三天,連同一個熱熱鬧鬧,團團圓圓的元宵節在內,才依依不舍地離開,回轉了孟家大院。
順帶一提,1925年的除夕夜,就是成都火海當夜,所有人都沒滋沒味,完全沒有過年的心情,次日的初一,就是孟家四人從成都回轉孟家大院的那天。
經此一事,青城派在孟家其余三人的心裡,好感度刷的滿滿地,直接爆表那種。
可惜回來後,人來瘋的葉繁星就有些受不了了,每天無精打采,只有在跟老徐對聯時,才有那麽一絲生龍活虎的活力。
今天也是如此,孟玥帶著徐洛魂、乾細娥外出趕集,采買物資,要到黃昏時分才會回來,留下了提不起興致的葉繁星守家。
葉繁星乾脆在田字形的甬道外,找了個安靜乾淨的地兒,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吹著些許刺骨的寒風,打著哈欠兒,慢慢進入夢鄉。
在夢中,烏漆嘛黑的世界裡面,有一個人,一點一點的探入葉繁星能夠看見的范圍,他穿著怪異,像是隨時更換偽裝的變色龍,手裡拿著一把長長的武器,那是劍!
他最開始沒有面目,隨著身影的漸漸現行,他開始有了五官,而沒有任何表情的五官,開始在嘴角處,拉起猙獰,齒縫間還能看見鮮血湧動!
他在漸漸靠近葉繁星,越是靠近,惡意越是濃烈,就像這個人會帶來災厄,帶來不幸!
葉繁星猛然驚醒,頭上一片冷汗。
“我居然會做噩夢?!”
葉繁星誕生至今,很少做夢,更別說如此栩栩如生,如此記憶猶新的噩夢。
他拭去頭上冷汗,心下暗暗嘀咕和揣測,這代表什麽。
“篤!”、“篤!”、“篤!”
三連下敲門的聲音,響起在葉繁星的耳邊,他悚然而驚。
孟家大院除了新世界酒館的正門外,都是封閉狀態,不存在敲門一說。而大門,到新世界酒館,還有一條專門用於吸音收音的封閉甬道,更何況他現在的位置,距離新世界酒館,中間還隔著偏房這個大房子。
這樣的距離和房屋設計,無論敲門聲有多麽大,都不可能直接傳入他的耳朵。更何況這敲門聲,完全就像是響徹在他的耳邊,而非通過空氣震動來傳播的正常聲音。
有高手,有頂尖高手在自己不知道的情況下,侵染了自己的氣,形成了這樣聽覺上的信息傳遞!
迅速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後,葉繁星非但沒有害怕,反而興奮起來。
見識過了玄虛天災級別的實力,他對所有奇奇怪怪的東西都不再畏懼,反而躍躍越試這些神奇的體驗,並渴望將其化為自己成長的食量。
他握緊隨身攜帶的家鄉,深吸口氣,穩定住心神,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往大門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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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家大院,新世界酒館大門外。
一個穿著奇怪的人,正悠閑地用左手拿著的一把帶鞘長劍的手柄尾端,一下一下地敲打著朱色小門。
他身量極高,頭上帶著一頂帽子,是民國時期稀罕的西方半高絲綢禮帽,寬大的帽簷,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隻留下一個尖尖的下巴。
他穿著時下比較流行的中山服,整體卻偏黑色,而非政府雇員的灰色,就像洋租界裡面的墓地神父,沒有穿神袍,卻偷了一頂禮帽和中山服胡亂穿上,給人強烈的不搭和錯位感。
這個奇怪的人,就在這奇怪的天氣下,在新世界酒館門口,有節奏的敲著門。他的耐心極好,絲毫不惱無人應門,也不放棄,就這樣敲著,似乎不把人叫出來,誓不罷休。
終於,在敲擊近盞茶時分之後,朱色小門開了。手持家鄉,一臉興奮和戒備的葉繁星站在門後,厲聲喝問:
“你是誰?來孟家大院幹什麽?”
奇怪的人左手放下,右手抬起,伸出尾指,插入右耳朵裡面,開始旋轉摩擦,一會兒取出來,放在嘴巴前,輕輕一吹,吹掉尾指上的垃圾,這才慢悠悠地回答:
“你的聲音太大了,嚇到我了。”
葉繁星原本就等他說話的前置動作不耐煩,接著被他當面吹了一口耳朵的垃圾,更是心中不爽,額頭青筋跳個不停,最後直接被這個奇怪的人,仿佛慢半個步調的說法語速,還有那漫不經心,極其欠打的語氣,挑撥起了心頭的怒火。
“看來是惡客啦,趕緊離開,這裡不歡迎你,否則就不要怪小爺不客氣啦。”
葉繁星沉下聲音,給出了拒客令,而右手則是直接將家鄉的刀刃拔出少許,以便更快應敵。
不僅剛才的噩夢,還有現在的氣勢,都在顯示,這個怪人不簡單。
半高絲綢禮帽微微後仰,逆著陽光,讓葉繁星看清了他的臉,一張恐怖的臉。
原本是一張俊秀可人的瓜子臉,下巴尖尖地,想必唇紅齒白,蘋果肌鼓起的時候,一定非常招人喜歡,可惜這個人是一個男人。
如果這個人年輕二十余歲,可能會受到一些喜歡小男人的媽媽桑熱烈追捧,可惜眼角泛起的皺紋,嘴角松弛的肌肉,無不再說明這個人已經不再年輕,葉繁星推算,應該至少五十以上。
如果這個人的臉是完整的,那麽即便上了年紀,也會有一些成熟中年大叔的魅力,可惜一道巨大的劍痕,從這張臉的左上額頭,劃過左眼,劃過鼻梁,劃過右嘴角至頸下,全部一切為二。
所以,這張臉,左眼是瞎的,只有一個空洞,黑黝黝深邃地可怕;鼻梁是左右分開的,也不知道這人還能如何呼吸;嘴巴也在右嘴角有個巨大的豁口,能隱隱約約看見後面潔白的牙齒,和血色的牙床,仿佛隨時擇人而噬。
難怪這個人要戴著一個半高絲綢禮帽,還基本低著頭,因為他的臉,真的太嚇人了,走在路上,能令小兒啼哭。
葉繁星強忍住內心的不適,直視著恐怖的面容,等待怪人的回復。
怪人左右嘴角裂開,名副其實的裂開,似乎是在笑:
“我聽說血影住在這裡,特來討一筆債。”
“鏘!”
家鄉出鞘,右手反握,雙手交叉至於胸前,彎下腰,如同蓄力的獵豹,不露一絲破綻,青城派特訓的效果非常明顯。
“什麽債?”
怪人悠然說著,似乎在回憶:
“血債,臉上這道疤痕的血債!”
音落,人消失。
葉繁星的瞳孔還沒來得及張大,一道匹練似的烏光,就撞擊在他的小腹上,巨大力道直接將他打成了弓型,腳步離地,飛了起來,空中就是一道血箭直接噴出。
葉繁星在空中翻滾,怪人踱步進了密閉走廊。
葉繁星落地,在地上滾了幾圈,才止住了被打飛的力道,怪人反手扣住朱紅小門,關上了進出的通道。
葉繁星站了起來,吐出幾口血水,再次擺出剛才戒備的姿勢,但是眼神犀利而又專注了幾分,怪人慢悠悠前進著,腳步聲“踏踏踏”回響在這幽深靜音的通道中,顯得腳步聲恐怖無比。
“我聽說過你,蜀地到處都在流傳你的故事。摧蛋狂魔,摧蛋俠,下半身碎體者,陀螺戰神,火海拯救者,等等等等。”
那人邊走邊說,語氣的語速時快時慢,讓聽見的人心浮氣躁。更令人火大的,是他語言中的自我中心,不管對話人的前言和後語,也不顧聽眾的理解接受度,只是自說自話,表達著自己的意思。
“現在來看,那些誇你的和笑你的,統統都是笨蛋,都是垃圾。你不弱,比他們講述的,強上很多。”
“但是,對我而言,還是太弱了。你的動作,太慢了。”
話一說完,人馬上就從葉繁星的視野中消失了。
快,好快!
這次提起十二萬分精神的葉繁星幾乎是在同時,體內氣門瞬間打開,已經有所成長至火堆的火焰急速燃燒起來。
這是第一時間就開啟了流光,欺騙體感時間的瞬間,他就看到了一道影子,在自己面前,如同充氣球一般立體起來, 變成了怪人的模樣,然後左手的帶鞘長劍就如閃現一般,出現在了自己的家鄉和兩手封閉的防禦圈前。
流光急速消耗,幾乎瞬間就失去了作用,時間恢復正常,這讓葉繁星明白了一個事實,這位怪人的氣,總量驚人,完全可以耗死自己,且似乎針對不死印法有特殊強化。
他剛想明白,沒來得及做出應對,家鄉和兩手的防禦圈傳來一陣巨大的力道,帶鞘長劍和家鄉相撞後,僅僅只是速度稍緩,就帶著家鄉直直重擊葉繁星的兩手。
劇痛傳來,葉繁星來不及痛哼出聲,一股不知道哪裡來的危機感,就襲上心頭。他下意識蹲低了身子,隻快速做了這麽一個簡單動作後,一隻大腳,狠狠踹在小腹上。
如果不是剛才的危機感讓他下蹲,此時中腳的就是下體要害,摧蛋俠被人摧蛋,下半身碎體者的下半身被人碎體,此事傳揚出去,明天民國的各類小報頭版頭條,一定是這樣的標題。
即便閃過了當場社死的結局,可是小腹上傳來的巨大疼痛,還是讓葉繁星兩眼一黑,險些暈厥過去。
還好這段時間的高強度對練,磨礪出來了強健體魄和堅硬意志,硬生生扛著不斷暈沉的天地,和痛苦哀鳴的身體,強行站在地上,小腹毫不退縮地抵住對方的右腳,家鄉和手臂糾纏住對方左手帶鞘長劍,猙獰笑著,用自己的頭,向著對方尖尖的下巴,用盡剩下的所有力氣,撞上去!
葉繁星可以失敗,可以被人打得像狗一樣狼狽,但是小老虎絕不放棄,倒下前,也要咬下一口對手的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