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獄之門 第99章 死裡逃生

娃娃看著王秀英懇求的眼神，心想現在和王秀英一起應該是最安全的了，於是便答應了下來，倆人又商量了一會後決定起程出發。

這是一片開闊地，西邊是李密率領的數十萬大軍，東邊則是大隋朝最精銳的鐵騎——驍果軍。

但是，當王秀英來到這一片開闊地時，她還是猶豫了起來，她先讓兩名護衛扮成難民，讓他們先穿過了這片開闊地。

兩人出發了，王秀英看著兩人的身影一點一點消失在視線裡。

開闊地的兩邊死一般的寂靜，此時的王秀英不但更猶豫，甚至開始緊張了起來，她又派出兩個人，她看著這兩人的身影又一點一點消失在視線裡。

這下子王秀英放下心來！

然而，就在此時娃娃看到了先是東邊，然後在西邊，兩邊都有塵土飛揚了起來……

“秀英，兩邊好像有人馬在調動！”娃娃不由得擔心起來。

“沒事，他們經常這樣！”王秀英笑了。

王秀英沒有帶上其他人，因為這樣太冒險，她不想讓任何一邊的人對她們作出誤判。

王秀英果然沒有說錯，沒一會兒兩邊又都安靜了下來！

沒有風，如死一般的安靜，太陽灼熱、耀眼，懸掛在天上。

一開始王秀英還是有些擔心自己的選擇，因為今天似乎與往常不同，王秀英看到了兩邊都有白光在閃爍——王秀英知道那是陽光下反光的鐵甲和兵器！可眼看著已經走了一半的路，再看到兩邊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沒事，沒事的！王秀英懸著的心開始慢慢落下了……

就在王秀英以為一切就要這樣過去的時候，她、她、他、他忽然感覺到地面開始晃動起來，她、她、他、他聽到了兩邊——急風暴雨般的馬蹄聲，看見了兩邊——已經伸到天邊的漫天煙塵，煙塵裡閃耀著的刀光，漫天的箭羽呼嘯而來……

他們選擇在此時決戰！

而她們被夾在了中間！

“跑！”王秀英聲嘶力竭的大叫一聲。

兩人迅速挾起孩子玩命地向前飛奔起來……

大地劇烈抖動了起來，娃娃感覺自己的腳下已經踩不到地了，她向兩邊看去，紅色戰衣瓦崗軍、黑色戰甲驍果衛，如浪湧一般衝著她們滾滾而來，這浪越湧越高，終於就像樣山一般朝她們壓了下來……

雙方的騎兵瞬間撞到了一起……

刀劍的碰撞聲、將士的怒吼聲、戰馬的嘶鳴聲……

血光噴濺、殘肢橫飛、煙塵敝日……

大地顫抖……

面對密集的戰馬集群，娃娃幾無閃躲的可能，娃娃玩命地連掀了幾匹戰馬，戰馬在眼前翻滾、刀劍在面前橫飛……潮水般的殺聲淹沒了娃娃盡乎絕望嘶叫聲……點點驚恐地看見到處都是噴濺的鮮血，到處是交織在一起拚命撕殺的士兵……娃娃瞬間就變成了一個血人，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在流血，她感覺不到一點疼痛，她聽不到一點聲音，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突然她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撞得飛了起來，在半空中她看見了交織在一起撕殺在人海中拚命掙扎的王秀英，她大叫了一聲，她不知道王秀英聽到了沒有，但是她看見一匹橫飛的戰馬直衝她壓了過來，娃娃和點點一下子被砸在地上，娃娃幾乎要背過氣去，她拚命從馬匹下爬了出來，還沒等她站起來又被好幾匹戰馬踩踏到地上，地上已經堆滿了戰馬、屍體，還有馬蹄下翻滾掙扎的士兵，娃娃身上很快就壓了一層，她將點點護在身子下面，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越來越重正在一點一點的往下滑，四周一片漆黑，娃娃什麽也看不見，感覺自己就要窒息了，就要死了嗎?娃娃伸手摸了一下，她摸到了點點軟軟的身體，不能就這麽死了，要活下去，娃娃咬住了嘴唇，為了點點……為了點點、為了自己、為了能活下去！她扯住點點拚命向上爬，終於她翻出了屍堆爬了出來……

娃娃張大嘴巴，想喘著氣，沒成想吸了滿滿一口的煙塵，娃娃先是劇烈的咳嗽起來，緊接著從上到下、從五髒到六腑都開始如撕裂一般的疼痛起來，娃娃強忍住這撕心裂肺的痛！她不知道點點怎麽樣了，她趕忙捧起了點點的臉，她看到了點點閃亮的眼睛，還好！她想站起來，卻不成想一腳踩空，她和點點一起從已經堆成山一樣的屍堆上跌落了下來……四面已經沒有了撕殺，娃娃的頭嗡嗡作響，她抬頭看了一下，煙塵中太陽發著淒慘暗淡的白光，娃娃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已經虛脫了，她開始嘔吐了起來，甚至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娃娃坐了下來，她用衣角捂住嘴大口喘著粗氣，心在狂跳，視力也模糊了起來，不能在這裡，要趕緊離開這裡，娃娃搖晃著站了起來，她拉起了點點卻不知往哪裡走，點點沒有說話，他伸手指了一下方向，然後牽著娃娃的手朝著他手指的方向走去，娃娃在屍海中深一腳淺一腳搖搖晃晃地走著，她感覺她的聽力也開始一點一點的恢復，撕殺聲仍然在四面搖晃著，殺戮並沒有停止，它正在進行……王秀英，王秀英在哪兒，她還活著嗎?娃娃四處尋找著，希望能看到王秀英和可兒的身影，突然，她看見點點猛得轉過身來將她撲倒在地上，是旋風般飛馳而過的馬隊，娃娃連忙把點點護在身下，撕殺聲從四面聚攏而來，壞了！娃娃剛想抱著點點站起來，猛地她看到前後左右都是……娃娃感覺自己的背部被什麽東西狠狠地撞了一下眼睛一黑就什麽也不知道了……

…………

公元618年7月25日，驍果軍與瓦崗軍在童山決戰，雙方死拚了整整一天，大隋朝這支最強的軍隊被李密的瓦崗軍擊潰了。

李密拚盡全力，才勉強獲勝，此戰讓瓦崗軍幾近崩潰。

…………

娃娃醒過來時看到了滿天滿地如血的殘陽，她看見點點正坐在她的身旁。

“點點……”娃娃笑了。

“媽媽！”點點哭了。

娃娃看了看四周。

“這是地獄嗎?”

“不是的，媽媽！我們還活著！”

“你沒事吧?”

“媽媽，我以為你死了，我不敢碰你！”點點說著嚎啕大哭了起來。

“別哭，媽媽這樣……嚇著你了吧！”

娃娃想坐起來，卻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像是破碎了一般，她實在忍不住了，她痛得大叫了一聲。

“媽媽，你沒事吧?”點點嚇得大哭了起來。

“沒事，孩子！”娃娃伸手拍了拍點點的臉，雖然渾身沒有一處不痛，但娃娃卻感覺到心裡暖暖的。

看點點的身體並無大恙，娃娃心裡安穩了不少，她咬著牙將自已身上摸了一遍。

“還好，看樣子骨頭沒碎，萬幸，看來老天還是在保佑著咱倆呢！”娃娃大笑了起來。

可雖然如此，娃娃想站起來，卻不是件容易的事，她讓點點找了杆斷了頭的長槍，她抓住槍杆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才勉強站了起來。

娃娃又四下看了一下，一眼能望見的全部是橫臥的戰馬、倒斜的屍體，這難道不是地獄嗎?娃娃想起被火海炙烤的江都，想起了走著走著便倒下去的難民……為什麽?為什麽?這到底是怎麽了?娃娃反覆問著自己。

瓦崗軍已經在四處點起了篝火，還有一些士兵舉著火把在屍體堆裡尋找著可能還活著的同伴，有幾個士兵從她們的身邊經過。

“死了那麽多的人，沒想到你們還能活著！”一個士兵愕然看著娃娃和點點這兩個血人。

“是的，剛才還找到個男孩，居然也只是受了點輕傷！”另一個士兵也跟著說了一句。

娃娃聽了這個士兵的話驚得大叫了一聲，她一把扯住那個人，說實在的，娃娃其實連想到不敢想，她真的以為她們已經死了。

“男孩?”娃娃聲音顫抖了起來，“他在哪兒?他在哪兒?請告訴我…..”

“就在哪兒！”士兵指了一下遠處的一處篝火。

娃娃和點點相互攙扶著搖搖晃晃向那篝火走去。

“是可兒嗎?”點點一直不停地問著。

“一定是的，一定的……一定的！”娃娃一直不停地回答，娃娃心裡在默默地在向神靈祈禱著。

離那堆篝火越來越近了，幾個瓦崗軍站了起來攔住了她們。

“可兒，你在嗎?你在這裡嗎?”娃娃大叫了起來。

“點點！阿姨！”可兒從篝火旁跑了過來。

三人抱在一起大哭了起來。

“小朋友，看樣子你找到家人了！”一個身材高大的漢子在火堆旁站了起來。

“謝謝將軍！”娃娃真是感激涕零，那人笑了笑擺了擺手。

“可兒，媽媽呢?”娃娃沒有見著王秀英，心一下子懸到嗓子眼。

“好多的馬、人就像山崩了一般塌了下來，媽媽把我推了出來，被壓了進去，我醒來以後……就找不到了！”可兒說完又哭了起來。

“可兒，別哭，你媽媽一定沒事的……我們找找，找找！”說完三人相持攙扶著四下尋找了起來……

在篝火的映照下，三個人深一腳淺一腳不停地翻弄著屍體！

七月的天氣，很快堆積如山的屍體就散發出越來越濃的氣味，幾個人開始不停的嘔吐了起來，點點癱倒在地上，娃娃剛把點點抱起來，可兒也堅持不住一頭栽倒了下來昏死了過去，娃娃強忍住淚水抱住兩個孩子，望著一眼看不到頭的屍體，娃娃知道不能再這樣找下去了，再這樣下去，她們都會死在這兒！

娃娃將兩個孩子緊緊地摟在懷裡……

此時東方的天際已經出現了一抹的紅光，天要亮了，向北，娃娃咬了咬牙，懷裡抱一個，背上背一個，向北方走去……

太陽在地平線上探出了半邊身子，大地被朝陽渲染得血一般的紅，娃娃四下望了一下，四處都是望不到盡頭的被旭日染紅的屍體……

瓦崗軍已經在四處挖起了大坑， uukanshu 點起了火堆，驍果的屍體被扔進了火堆，瓦崗軍的屍體被安放到到大坑裡，火在熊熊燃燒著，天空中布滿了四處飛舞的煙灰，到處都彌漫著已屍臭和屍體被焚燒的氣味……

“你們這樣是走不出去的！”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娃娃轉過了身子，原來是昨晚見到的那位瓦崗軍的將領，他騎在一匹黃驃馬上手上還牽著一匹馬，他從馬上跳了下來，他牽著馬走到娃娃的面前把韁繩遞給了娃娃，娃娃遲疑了一下接過了韁繩，她愣愣地看著眼前的漢子，竟連說聲謝謝都忘了，那漢子什麽也沒說轉身跳上馬就走開了，望著他的背影，娃娃突然想起了什麽:“將軍大名?”那人沒有回頭，只是在馬上揮了揮手。

“媽媽，他是俠嗎?”點點睜開了眼睛。

“不知道，孩子，我不知道……”娃娃嘴裡喃喃地說著，看著眼前無窮無盡的屍體，娃娃確實無法回答。

太陽已經跳出了地平線，放出耀眼的光芒，娃娃帶著兩個孩子上了馬，向北、向北，終於她們踏出了屍山血海，可兒醒了！

“我要找我媽媽！”可兒哭了。

“我送你回家，孩子！如果你媽媽還活著，她一定會在家門口等著你的……我們回家！”

娃娃擦去了可兒臉上的眼淚，她們上了馬，向北，向北！

當馬蹄終於踏上堅實的土地時，娃娃又回過頭去，看著無數個巨大的黑色煙柱直衝蒼天，娃娃落淚了，她以為她的淚已經幹了，已經不會流淚了，但此時此刻面對著成千上萬灰飛煙滅的生命，她還是流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