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獄之門 第30章 東門外的血腥殺戮

煙雨繁花的江都承載了她太多的情感，她就是在江都和青雲見了第一面，也是在江都，她的兒子剛出生就被做為選詔的孩子送進了宮城，她看著公公劉毅歡天喜地的樣子，看著自己丈夫無助的眼神……

為了能見到她的兒子，她熬了五年，然而她失望了，她丟下一封信後離開了江都！

在到山陽之前，她四處飄蕩，即便如此，她也一直不敢回到自已父親的身邊，因為他本就不願她嫁入劉家，她還為此和他大吵了一架，她記得那天自己的父親淚花四射，她還是第一次看自己的父親流淚，她讓父親失望了，她傷了父親的心，她至今還記得父親轉身離去的情景……

娃娃不願再想下去了，她遠望著江都城高高的門樓心裡默念著:江都，我回來了！

其實娃娃離江都還有十幾裡地時，就發現在路上行走已經是一件很困難的事了，因為路上已經塞滿了從江都逃出來的人。從這些人的口中，娃娃得知了一個令她大吃一驚的消息——司馬德戡要反了，江都保不住了！這消息雖然令娃娃震驚，但也印證娃娃的猜測，果然有大事要發生了！

當時看著這些人拖家帶小逃難的人們，娃娃心中一陣辛酸，娃娃心想:帝國已經飄搖了數年，難道就真的已經走入了末路，無法挽回了嗎?

然而，越靠近江都，看到的情景卻越讓娃娃感到疑惑！

等到已經能看到江都的城樓時，娃娃更加迷惑了起來！

娃娃看到那些從江都城湧出來的人流不像是逃難的，倒像是出來郊遊的，他們有說有笑，甚至在城門前的開闊地上都聚滿了人群，他們有的高談闊論，嬉戲打鬧;有的甚至席地而坐，喝著小酒……這那裡像?娃娃突然覺得自已先前的想法有些可笑——驍果是大隋支柱，皇帝的心血，驍果怎麽會反?都是流言吧！

娃娃看著江都城樓心想:反正已經來了，就進去看看吧！她暗暗提醒自已:只看一眼就走！

然而真的要進城卻也不容易，因為城門口這一塊盡是從城裡湧出來的人流，吊橋上更是塞滿了人，娃娃勉強靠到吊橋邊，她幾次想通過吊橋進入江都城，卻都被洶湧的人流給推了回來，娃娃看著湍急的護城河水歎了一口氣，她心想:這可怎麽辦?回去嗎?正在娃娃猶豫的時候，她突然感覺身後一陣騷亂，接著後面的人湧了上來，娃娃感覺有一股力量在將她往吊橋邊上推，娃娃心裡一動，她突然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江都城的守衛衝上了城樓，他們向前望去，他們看到城門前開闊地上黑壓壓幾乎一眼望不頭的江都百姓正在往這邊退，而在最遠處，旌旗飄揚，盔甲閃亮，一列列排列成方陣的騎兵，正在向江都緩緩推進……

司馬德戡在宇文化及的一再勸說下放棄了閃擊江都的念頭，因為宇文化及要兵不血刃，他要擺出盛大軍容，他要逼迫皇帝禪位！

雖然答應了宇文化及，但司馬德戡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如果皇帝禪位了，那自已能得到什麽?楊浩是宇文化及推上去的，他坐上大位，功勞最大的自然是宇文化及，而不是自已，自已擔驚受怕，出力最多，而……他遠眺亂成一團的百姓，看到近在眼前的江都城，他下令全軍出擊！

一聲令下，萬馬齊奔！驍果，這支大隋最精銳的部隊，如鋼鐵巨獸無情吞噬著眼前毫無遮掩的江都百姓……

“嘩——啊——”

撕心裂肺一般的慘叫聲由遠及近如潮水一般從身後衝了過來，娃娃的心一下子拎了起來，她急忙轉過身，她只看見如浪一般湧上來的人潮，根本就來不及反應，這人潮就猛烈地撞到了她身上……就像是被巨浪掀起來的一般，娃娃一下子從地面上被拔了起來，她隨著人浪一下子衝到了吊橋邊上，緊接著她的身體又被身後巨大的力量猛地向下壓去……一種極駭的驚懼直衝上娃娃的腦門——壓下去就會被踩碎！

但是娃娃已經被死死地卡在了人縫裡根本就無法動彈，怎麽辦?就在娃娃驚懼到極點的時候，就像是突然之間打開了一個缺口，還沒等到娃娃明白是怎麽一回事，娃娃就感覺到自己一下子就被拋了出去，一陣天旋地轉之後，“砰”的一聲，娃娃落入了冰冷而又湍急的護城河河水之中……

“驍果反了——”

“驍果反了——”

守城的士兵一起大叫了起來！

“關城門！”

“起吊橋，起吊橋！”

衛兵們發瘋一般撲向城樓，他們想把吊橋升起來，但是吊橋根本升不起來，因為橋上擠上了太多的人……

“不行啊，人太多了！”

這時有人大叫了一聲:“放箭！”

這一聲大叫後，城樓上一下子鴉雀無聲。

但隻過了一小會兒！

先是稀疏的幾聲，接著……

箭如飛蝗，呼嘯著射向吊橋，橋上中箭的人撕心裂肺般慘叫起來，但這根本就阻擋不住後面正如潮水一般湧上來的人潮，吊橋、護城河邊上密密麻麻的人群被撞進了湍急的護城河裡……

慘叫聲徹地連天！

…………

冰涼而又湍急的河水一下子讓娃娃清醒了過來，她奮力向上遊去，剛一出水面，哭喊聲、慘叫聲、馬蹄聲、喊殺聲就暴響起來，她發現她已經被河水衝出了一段距離，她的周圍漂滿了人和各種各樣的物品，她伸手抓住一個正在水中掙扎的男孩奮力向對岸遊去，她將那男孩拖上岸……

娃娃朝吊橋上、河堤上望去，她看到黑壓壓的人群正在接連不斷地墜入護城河中，護城河裡一層壓一層，轉瞬又被激流衝走，而城樓上的利箭如飛蝗一般呼嘯著飛向吊橋，吊橋上血肉橫飛，騰起了一層層鮮紅的血霧……

城門被堵上了！

娃娃的心在滴血，她衝著那正在不停咳嗽的男孩大喊了一聲:“快跑！”然後她一下子躥了起來直奔城門樓跑去……

那男孩早已經懵了，更不知道怎麽辦，見娃娃向城門樓跑去，他也跟著跑了過去……

…………

城門洞裡塞滿了驚慌的百姓，衛兵們正在拚命把這些人往外推……

城門口被堵得像塊鐵板一般……

娃娃已經衝到了城門口，見此情景她飛身而起踩著人頭衝進了城門洞，見城門洞裡衛兵正在拚命把人往外推，她跳到這些衛兵的頭上像拔蘿卜一樣把他們拔了起來又一個個扔了出去……守城的軍士驚恐地大叫了起來，他們抽刀衝了過來。

“不要動手！”

娃娃忽然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扭頭一看竟是陳坤。

陳坤手持金牌攔住了那些軍士們。

“不要慌，讓他們進來！”

軍士們一見陳坤手上的金牌立刻停了下來，一瞬間的功夫，那些還在城門洞裡的、城門外的蜂擁的人群瞬間如潮水般湧進城來……

“快跑……”陳坤衝著娃娃大喊了起來，但是還是太遲了，娃娃連同站在她邊上的那些士兵一起被衝過來的人流掀了起來，她的身子重重地撞在城門洞的牆壁上，就在即將被掀落下來的一瞬間娃娃用手死死地扣住城門洞裡石磚的縫隙，她看到陳坤張著大嘴衝著她大喊，但她什麽也聽不到……

…………

城外，吊橋終於抖動了一下，接著吊橋開始緩慢地抬了起來……

然而對於吊橋另一端那些還沒有跨上吊橋的人來說，這無疑是他們最不願看到的，他們張開雙臂撲向吊橋，他們拚命想去抓住它，抓住他們最後的一線生的希望……

沒有來得及跨上的吊橋的人被後面湧上來的人群撞落到水中……

吊橋在緩緩的升起，吊橋上的人哭喊著滾落了下來，還有許多人死死地抓住吊橋的邊緣，拚命哭喊著，吊橋越升越高，扒在上面的人接二連三的落入水中……

此時叛軍更如瘋子一般衝了過來，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乘吊橋還沒完全升起時躍上吊橋砍斷鎖鏈衝進城內……

城牆上的箭如雨一般射向叛軍……

…………

娃娃的雙腳終於落了地！

“快過來，快！”城門口，被人流衝到一邊的陳坤衝娃娃大叫著，他揮手示意讓娃娃趕快過來，娃娃正準備跑過去，突然她聽到吊橋上傳過來一聲撕心裂肺一般的聲音，娃娃扭過頭，她看見一個小女孩正扒在吊橋頂端上向前傾著身子，她聽到那女孩絕望哭叫聲:“媽媽……媽媽……”娃娃轉身一個箭步衝了過去，吊橋已經被鮮血染紅，箭呼嘯著從她的頭頂上飛過，娃娃衝上了吊橋，她看見那孩子伸手拉住的是一個正在吊橋下面大聲哭叫的婦女，“孩子，放手，快跑……快跑呀……”那女人正在聲嘶力竭地哭喊著，那女孩也就十來歲的模樣，她已經支撐不住了……

此時，驍果已經殺到護城河堤上，他們勒起了韁繩，一匹匹戰馬衝著吊橋凌空飛來……

吊橋越升越高，戰馬在半空中撞到了一起，戰馬嘶叫著連同馬上的驍果一齊栽進了滾滾地護城河裡……

娃娃伸手將那橋下女人拎了上來，那女人和那女孩順著吊橋滑了下去，娃娃轉身就要跑，一聲戰馬嘶叫聲傳來……這聲音是如此這近，娃娃心一驚，她猛地轉回頭，正看到一個驍果跨馬凌空朝她飛了過來，娃娃清楚地看到那個驍果——赤金豹的頭盔、血色鎧甲、一雙猙獰的雙眼和他手裡揮舞著的閃著寒光的一柄碩大的斧子……娃娃飛身而起，一腳踹在那人的臉上，將那人從馬上踹了下去，然後娃娃迅速收起身子翻轉而下，娃娃的腳尖剛碰到吊橋……“砰”的一聲，那匹驍果的戰馬正撞在升起的吊橋上，吊橋猛得晃動了一下，娃娃站立不穩從吊橋上滾落了下來！

陳坤的心早已經提到嗓子眼裡，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因為他明白，只要他一離開，城門就會立刻關上！

眼看到娃娃滾落了下來，陳坤飛身衝出了城門……

守城的衛兵一擁而上，推起了城門……

陳坤將娃娃從地上扯了起來，娃娃抱起那個女孩，陳坤拖起那個女人，他們穿過了城門洞衝進了城裡……

城門轟然合上了！

娃娃癱倒在地上……

陳坤將娃娃扶了起來，娃娃感覺自己已經虛脫了連站著的力氣都沒有了，好一會兒，她才緩過勁來，她轉過身發現那個女孩一動不動地看著她的母親，她母親的嘴在流血——一支箭從後背貫穿了她的前胸……她已經死了！

娃娃一下子懵了。

…………

吊橋終於升了上來，城門上的弓弦聲就如同暴風雨一般，箭象密集的雨點一般潑進了鐵甲軍中，在戰馬的悲鳴聲中，敵軍開始向後退卻，飛揚的塵土漸漸散開，敵軍退卻的地方留下的是遍地的屍體……

守城的士兵瞪大眼看著下面的護城河！

在湍急的護城河裡黑壓壓的一片，掙扎著，浮了上來又被河水衝走……

然後……

哭喊聲消失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