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江邊的風很大,嗚嗚的像是有人在哭。
有一個背木劍的道士坐在江邊,吹著清冷的江風,藏青色的道服呼呼直響。
江水濤濤,遠去九萬裡,直到天的盡頭,將天色染得烏黑。
“小師弟往哪裡走?”道士伸著懶腰問。
陳述瞧著他的背影,指了指自己,沒反應過來道:“啊?我嗎?”
“啊?我嗎?”道士學著他說著。
道士歪過頭,那是一張年輕俊朗的臉,他眯著眼笑道,“小師弟,近來可好?”
“師……師兄?”
陳述幾乎忘記這傳給他《逍遙經》的仙人長什麽模樣。
“啊!”道士打了個哈欠,回過頭鉚足了力衝著沉江喊道,“師父!小師弟到了!”
沉江翻起一個大浪。
一個光著膀子的男人提著一隻河怪,站在浪頭上。
男人的一身肌肉並不粗獷,卻有著無比疏狂的質感,他一步踏下潮頭,把手中“河怪”丟給道士道:“安南,接住!”
李安南“哦”了一聲,極其嫌棄地接住這尾漆黑無比的怪魚。
沉江中埋葬了無數的仙人,這條江,仙人之下入則必死,仙人之上亦有危機,然而毫無修為的尋常人卻可縱情於江上,沉江不吞人,卻總有人來“尋短見”,故此人們都說沉江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怪物,生長在這江裡的怪魚,一旦跑到眠月溪中時便被人稱為“河怪”。
“師父?”陳述眨巴眨巴眼。
“不急。”男人笑道。
“額……請問您尊姓大名?”陳述問道。
他想總得有個稱呼不是?
男人摸摸他的頭:“叫師父就行。”
“汪!汪!”
聞見犬吠,陳述一愣,叫了聲師父,轉頭便瞧見旺財正流著眼淚向他跑來。
“主人!主人!”旺財抱著陳述痛哭。
“怎麽了旺財?”
“我不乾淨了!主人!”旺財哭道。
嗯……旺財是隻公狗,陳述記得給他捏了一個來著……
“嗷嗚!”
不遠處傳來狼嚎聲,陳述這才發現,在旺財身後有一群狼正對他行著注目禮。
“我……我沒把持住……”旺財繼續哭著,“我……我不小心成了狼王……”
“我怎麽知道它那麽不禁揍啊,我一巴掌就把它頭拍掉了……”
旺財哭訴個不停。
“可是這群母狼實在是太騷了……”旺財說到這兒,淚水與哈喇子一塊往下流。
“咳,嗯。”陳述按住他的嘴,轉身向師父道歉,“對不起,師父……”
“無妨。”師父見他回過身,偷偷踢了一腳抱著河怪打起呼嚕的師兄。
李安南驚醒道:“福生無量天尊!”
師父瞥他一眼,說道:“學了逍遙經,便是入我劍宗,可惜你還未到三境,咱們現在啊,是準師徒。”
“三境……”
“不用擔心,不論你是重修還是不重修,皆是我劍宗弟子。”
陳述一想到竟然可以拜入宗門,那可是他從前遙不可及的夢啊!他已經在開始憧憬,自己腳踏仙劍,遊遍萬水千山,飛過重巒疊嶂,雲霧繚繞的宗門,在他飛來時,護宗法陣“嗡”地一聲與他共鳴,然後他化成一道流光飛逝,回到屬於他的洞府,看破滄海桑田,至此長生不死。
他情不自禁地問道:“師父,咱們劍宗一定有很多人吧!”
師父豎起四根手指頭,不確定道:“四個?”
“三個。三個。”李安南悄悄按下他一根手指。
師父默默收回手,笑道:“算你小師弟不就四個了嗎。”
“是的,沒錯。”李安南拎著魚豎掌道,“福生無量天尊。”
“走吧。”師父帶著頭朝著北方走去。
陳述站在原地問道:“去哪兒?師父?”
“去白帝城之前,先救你爺爺。”師父揮揮手,示意兩位徒弟快跟上。
“主人,這是你哪裡撿來的師父。”旺財跟在陳述屁股後邊小聲問道。
“你別管。”陳述笑道。
“那麽多媳婦,你都不要了?”
“哎呀,它們……它們哪有我的主人重要啊!”旺財略有不舍地回望一眼,狼群又嚎叫一聲。
“好狗。”
“那當然!”
“你真的好狗。”
“。。。。。。。”
眠月溪到溪風鎮之前,都是蠻寬闊的,偶爾能看見幾艘小漁船,距離溪風六裡左右時,這條河,便分成了許多條河,這些河中最寬闊的一條,便是通往陳述的家。
兩排柳樹迎遊子歸鄉。
路過包子鋪,旺財吭吭了一下。
陳述看著師父道:“師父、師兄,吃包子嗎?”
“吃。”
二人異口同聲。
陳述小跑到包子鋪前,笑道:“李嬸,來十個肉包子!”
“好嘞!”李鳳枝笑著的同時,警惕地盯著陳述身後跟著的倆人。
陳述這次帶了錢,掏出一大把,遞給李嬸說道:“我這次把帳也一起還了!”
“跟嬸子客氣啥!”李嬸擋回了他的手, “有這錢給你爺爺買些肉吃!”
陳述搖搖頭,執意要付錢。
“再這樣嬸子可生氣了!”
“小述快跑!這母老虎可惹不得!”從不遠處跑來一個黝黑的莊稼漢子——是王叔,他懷裡還捂著東西。
“滾你娘的。”李嬸白他一眼,把油紙包著的一堆包子塞到一個布袋裡,交給陳述說道:“快回家吧小述,別再往外走啦,有時間多陪陪你爺爺……”
“嗯,多謝李嬸!”
小述接住一兜包子,行往家的方向。
“買的啥玩意兒?”
“呼!呼!”王春來倒吸著涼氣,將懷裡的油紙一層層打開,扯下一條雞腿送給李鳳枝道,“東頭的燒雞,快嘗嘗,一會兒涼了。”
“死鬼,你自己吃吧。”
李鳳枝將那雞腿塞進王春來的嘴裡,拍拍額頭,歎聲道:“哎……忘了問跟著小述的那倆人,他們可不像一般人。”
她低下頭,見案板上亂糟糟地躺著一堆銅錢。
“嘖,這孩子……”
路過晚間放學的學堂,負責打鈴的年輕人是薛大哥。
他叫薛安,鎮子裡的人都知道,他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至於為何落腳到這溪風鎮,卻是一直無人知曉。
薛安行來,陳述招呼道:“薛大哥。”
除了身份神秘外,他還是溪風鎮的孩子王——與陳述勢不兩立的另一個王。
俗話說王不見王,可是既然遇見了,該有的禮貌當然還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