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位先生,這回出去這麽些天,可是又誅殺了幾隻妖邪。”
“沒有哩,我們是去赴宴的,對了你上回請我們吃了水夜遊,我也給你帶了禮物。”
裝月酒的酒壇是放在烏雲仙那荷包中,他說要親自感謝船叟的。
他伸手在荷包上一抹,那香瓜大的赤褐色酒壇就出現在手中,
“你快嘗嘗,野三坡的狐子釀酒手藝很好,這月酒滋味可好勒。”
“哎呀,當不得先生如此。”
船叟說是這樣說,連忙將船槳放好,雙手伸過去將酒壇接過來。
他一拿開上頭的絨布蓋子,頓時就有一股月桂清香飄散出來。
船叟忍不住用力一吸,這清香就順著鼻腔一直通到肺腑之中。
“好舒坦啊。”
他再把眼往酒壇中瞧,卻只見一枝銀桂,悄悄從壇口探出頭來,銀桂之下還有一輪圓月在酒水裡浮沉。
傍晚河上總是有風起,一陣微風吹過,銀桂的葉子就沙沙作響。
這般奇異的景象,船叟這輩子還是第一次見,不由呆住。
“可莫要看了,趕快喝一口吧。”
烏雲仙催促著,眼神中都是期待。
“好好好,多謝先生厚賜。”
船叟將酒壇移到嘴邊痛飲一口,下一刻難以言喻的美妙滋味,就在唇齒之間迸發出來。
月酒的靈韻瞬間遊走四肢百骸。肉眼可見的船叟有些佝僂的身軀,這會兒的微微挺直。
“好酒真是好酒!”
“可以給我喝一口嗎,好香啊。”
船叟閉眼感受的時候,突然有一道童聲在左近傳來,嚇得他連忙睜眼,這才看到水波湧動的河面上,不知何時探出一個小腦袋瓜子。
“這可不成,小孩子不能喝酒,喝了晚上可是要尿床的,傍晚了,水裡寒氣重,不如來船上坐坐吧。”
小童有些茫然,等了好一會兒才點點頭,遊到了烏篷船邊伸手爬了上來,安靜的坐在陳傳身邊。
這邊船叟已經將月酒的蓋子蓋好,收到胸前藏起來,經歷過幾次妖邪,他也不再那麽慌張,再加上這小童形狀並不可怕,除了上船以後不帶半點水跡。
船叟張了張嘴,也不知該說什麽,就拿眼去瞧陳傳,等著他發話。
看著看著他的眼皮就打起架來,最後打了一個哈欠,軟軟的靠著烏棚酣睡過去。
“倒是忘了這一茬兒,道友要請你出手相助了。”
“好哦。”
烏雲仙知曉陳傳意思,趴在船沿一手把住,另一手往白浪河的河水上伸過去。
“不要去河裡,這裡頭有蛇!”
那呆呆的小童這時候突然叫喊出聲,眼中還有驚恐之色。
“有蛇就更好了,蛇肉的味道脆脆的很有嚼勁,我從前也很愛吃了。”
烏雲仙歡快的說著,短胖的小手在河水上一點,禦水術隨即發動,周遭的清波推著烏篷船繼續往渡口的方向過去。
做完這一切,烏雲仙也做回陳傳身側,好奇的盯著這個懵懂的小童。
“我看他身上也沒有什麽靈韻氣機,他是什麽精怪?”
“不是精怪,是人的魂。”
“那就是鬼嘍。”
“不是的,他只是一縷被嚇壞了,從身體裡脫離出來的魂魄。”
只聽方才小童的叫喊,陳傳就大概知道了原委。
孩童小時候魂魄不穩,受到驚嚇就很容易脫離出來,這在民間叫做落魂。
看這小孩應該是在白浪河附近耍玩的時候,猛然見到了水蛇一類,這才被嚇掉了魂。
烏篷船靠岸陳傳往船叟肩頭一拍,真氣煉化酒力,他便悠悠醒轉過來。
“哎呀,老頭子不勝酒力,倒讓二位先生看個笑話。”
“這有什麽的,我們之前遇到的那個彭書生喝了一壇酒,可是整整睡了三天三夜呢。”
“小老兒,多謝先生饋贈。”
“我還要多謝你做的水夜遊呢,我有一個同道也說好吃。”
“夜色漸深,船家早點收工休息吧。”
照例遞上船資,陳傳牽著那小童失落的魂魄,慢慢走到渡口上。
“還記得家在哪裡嗎?”
“不記得了。”
陳傳握住了他的手,這小童的眼神就有些靈動,倒是能多說一些話,可他終究只是一片失落的魂魄,許多事情都記不分明。
“那還記得自己叫什麽嗎”
“柳。”
“隻記得姓氏嗎?”
跟在一旁的烏雲仙安靜的走著,突然他像是聽到了什麽飛快的往前跑過去,過了一會兒他又跑回來。
“前面有人在喊話。”
“是柳大娘,她在喊柳元。”
聽到這個名字,那小童忽然抬起頭。
“這就是你的名字吧,柳元。”
再次聽到這個名字,小童還是不說話,不過又看向了陳傳。
再往前走了片刻,陳傳注意到地上有用釘耙劃出來一道道溝壑。
“柳元回家了。”
“回來了!”
前方柳大娘正用釘耙在地上一路劃拉著,釘耙上還蓋了一件孩童的衣衫。
她呼喊完,身旁一個穿著布衣短打的中年男子就跟著應了一聲。
想來他就是柳元的父親。
柳大娘夫婦走得很慢,陳傳和烏雲仙一會兒功夫就趕了上來,他們聽見腳步聲回頭張望過來。
柳元的父親沒什麽表示,他日日都在碼頭做苦功,並不知道巷子裡最深處搬來了新的人家。
柳大娘倒是認識陳傳,只是這會兒她也顧不上與二人打招呼,頂著通紅的眼眶嘶啞的聲音,繼續呼喊起來。
“柳元回家了。”
“回來了!”
離得近了,這小童的反應就多了一些,他四處張望著,就好像那呼喊他的聲音是從四面八方傳來一樣。
“聽不真切嗎。”
那釘耙上掛著的衣裳和這小童穿的是一模一樣,這小童就是柳元走失的那一縷魂魄。
“回家吧,別讓父母擔心了。”
陳傳松開手,在這裡小童的背後輕輕一推。
小童的身軀不由自主往前走了幾步,身影漸漸淡去。
“這個小娃娃應該沒事了吧。”
烏雲仙本身就是一個六七歲小童的模樣,這會兒還老氣橫秋的喊別人小娃娃,此情此景讓陳傳不禁有些好笑。
他摸摸烏雲仙的小腦瓜,直到把後者摸的都眯起眼睛來,這才罷休。
“已經沒事了。”
“那咱們去街上逛逛吧,我答應給吉靈買糖葫蘆,我也有四五天沒吃了,現在可以再買一串。”
烏雲仙掰著指頭算日子,一本正經的說著。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