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莽莽蒼蒼的原始叢林之中,此刻正是千鳥絕跡,百獸匿蹤的寒冬時節。
冬日那獨有肅殺的氣氛壓得四周一片死寂,只有凜冽的寒風呼嘯而過,吹得本就因積雪而不堪重負的樹枝嘎吱嘎吱作響。
嘎巴一聲,一段粗大的樹枝應聲折斷,砸落在山洞前的空地上,震得地上的雪花紛紛而起。
然而外界的這一陣嘈雜,並未能驚醒洞內的青年。
陳玄真側身臥在木床之上,一隻手曲肱枕著頭部,另一隻手則放在小腹的位置摩挲著。他雙目微閉,似睡非睡,神態有一種說不出的安詳寧靜之感。
若是仔細觀察,則會發現他的胸口起伏似有似無,呼吸近乎停止,就像是垂死之人氣若遊絲之狀,然而他卻面色紅潤,神情祥和,卻有一股生機蟄伏,欲待勃發之感。
正如老龜大蛇伏藏地底,只等一聲春雷,便能驚蟄複蘇而出。
山上的大雪漸漸停了,洞口緊封著的粗糙木門,正在艱難得與外界寒風做著抵抗。
不知過了多久,屋內的陳玄真陡然睜開雙眼,那一瞬間目中射出的神光,仿佛將原本黑暗的環境都給照亮了。
若有修行人見到這一幕,怕是能驚呼出聲。因為這正是修行到高深處,內外澄澈,元神性光由目而發的表現。亦可謂之:虛室生白,吉祥止止。
“睡神仙,睡神仙,石根高臥忘其年,三光沉淪性自圓。氣氣歸玄竅,息息任天然…”
陳玄真慢慢呼出體內濁氣,口中唱著睡仙歌訣,從木床上盤腿坐起。感受到丹田中遊走著那暖意融融的真炁,臉上不禁露出了一絲笑意。
“來南嶺潛修將近兩個月,終於複返先天,鑄就道基,也該回家一趟了。”他自語道。
陳玄真從十歲開始,就在做著一個斷斷續續的夢。
夢中的他有時在誦經,有時在練拳,還有時在為人診脈治病……不像普通人做夢那樣過後即忘,他能清晰記得夢中所學種種。
且他天性有一種灑脫自然,覺得這也許是前世今生的宿緣,並不糾結於此事。正如佛陀講道時所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當作如是觀。
此後十年,陳玄真如常人一般正常完成著學業,還以優異的成績考入了青州的最高學府。暗中則每日默默以夢中所學養煉身體。
直到兩個月前,他已將身體筋骨打熬到了極致,自身後天神氣也調養得渾圓如一,於是趁著學府寒假,對親友托言旅行,實則一頭扎進了南嶺群山之中苦修。
陳玄真日日於絕壁之巔練拳習武,通過這生死間的大恐怖來磨練自身神意,來“降伏其心”以求達到大定的境界。
這般的磨礪,使得他的精氣神愈發圓融無礙,靈台透徹。終於使得“精神魂魄意”相與混融,從此一身後天精氣複返先天元炁,胎息綿綿,道基成就。
從此陳玄真已能寒暑不侵,百病不生,甚至能對接近自身的危機,在冥冥之中生出感應。
古經中記載:夫人道者,全性保真,不虧其身,遭急迫難,精通乎天。這已是傳說中“不見不聞,覺險而避”的神通境界了。
陳玄真收拾背包準備回程,包中裝著他在深山中尋得的山參、茯苓、黃精芝草等山珍。兩月間他所帶食物不多,每日全靠服食這些尋來的靈藥辟谷練氣,此時下山也正好可以賣出一些,來換取錢財補貼家用。
畢竟修行也不能脫離世俗,渡船要用槳,到岸方能“不需舟”。
他拿起手機開啟後看了看,準備出山後再給家人報個平安。這幾天為了在定境中不被外界打擾,除了將洞口的木門死死封住之外,手機也已被他關了機。
雖說深山之中基本沒有信號,但畢竟築基事大,修行入定境的人最忌諱被人打擾,古時修道之人多會結交一兩個至交好友,相互扶持共修大道。每當一人閉關,必有道友在外護持,以免被外界打擾,驚散了元神。
陳玄真一人獨自修行,無人護道,但好在寒冬時節,野獸出沒得不多,在加之尋得山洞相庇,洞口以巨木斫成的木門死死封住,倒也不虞被鳥獸驚擾。
轟的一聲!
洞口的大木門應聲砸在地上,五六百斤的重量激得四周雪花紛紛飛揚,在地面砸出了偌大的雪坑。
陳玄真提著背包,等雪花消散後緩緩從洞中走出, 頓時一股凜冽的寒風夾雜了細微的雪塵迎在了他的臉上。
此時南嶺的氣溫足以凍殺許多體內脂肪儲備不足的動物,南嶺山下的居民更是穿著厚實的羊皮襖子,在家中點燃火紅的壁爐取暖。
此刻他身上只有一件並不算厚實青色長衫,這是他根據夢中的練功服和道服的樣式結合改動了一部分,找人定製而成。
長衫寬松的袖口與衣領,提高了練武時的舒適性,但顯然是不適合在冬日穿出來的,尤其是在寒風大雪之種。如果換成普通人來穿,此刻已經凍斃在風雪之中了,陳玄真卻面色如常,這猶如噬人凶獸般的寒風,仿佛在他面前收斂了爪牙,絲毫不能傷害到他。
他原本的武道境界,就已經不懼一般嚴寒了,此刻築就道基之後,一身毛竅閉合,周身無漏,更是寒暑不侵。
他觀察了一下方位,感應風向,隨後足尖一點地面,整個人騰身而起,順著風向朝著飛掠而去。時不時腳踏樹梢,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在天上飛行一般。
《西遊記》中孫悟空渡海前往靈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拜師學藝歸來後,曾經感歎:去時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輕體亦輕。舉世無人肯立志,立志修玄玄自明。當時過海波難進,今日回來甚易行。別語叮嚀還在耳,何期頃刻見東溟。這就是講修行得道之後,脫胎換骨,身輕體健。所以才能一個筋鬥縱起十萬八千雲。
陳玄真雖離得道尚遠,卻也是在超凡之路上,踏出了至關重要的一步。此時已能效仿列子,可以借物短暫得禦風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