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竹紀年：三清山 第二十一章 富貴賭坊

東林道院一處賭坊，門口旗杆上，飄揚著富貴二字，旗幟在春風中獵獵作響。

門內不少漢子，將自己袖子卷起，赤著胳膊，圍著各自的賭桌，一圈一圈地殺紅了眼。

滿屋汗腥味和腳丫子味，再夾雜著煙土的焦香味，如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

賭坊內最大一個賭桌。

一位二十五歲模樣胖子，皮膚細膩白皙，看著宛如女兒家般，身穿郭記布莊的成品綢緞衣，瞎子都能看出來，是位家境不錯的公子哥。

只可惜他目眥欲裂，額頭上青筋暴起，雖是春寒料峭，渾身上下卻被汗水浸濕，攤在他桌前的籌碼還剩最後幾個。

似乎已經有些變得瘋魔。在新一輪賭局之前，他將自己桌前的全部籌碼，壓了上去，咬牙切齒道，

“壓大，我就不信這次不中。”

主持的莊家面露微笑，神色平靜，今日他已連開了7把，不僅將這胖子贏來的銀兩全部吐了出來，還搭上了他們家十年積蓄。

“這位爺，您可要想好了，下了可就不能改。”

胖子想了想，被莊家這一提醒，心頭又有些膽怯，只是他向來霸道慣了，

“就壓大！”

“壓大壓大，就壓大。”

“買定離手，落子無悔。”

旁邊眾人紛紛起哄，看熱鬧的總是不嫌事大，畢竟於己無關，熱鬧總是越大越好瞧，賭場設局坑人，早已是歷史悠久的傳統。

這胖子，是富貴賭坊最近新物色的肥豬，他奶奶王道姑，作為道院內有名的接生穩婆，因技藝精湛、守口如瓶而聞名。

接生一道，涉及陰陽，又關乎兩三條人命。是以卻須童生位業，才可做得，若是一點法力全無，又如何順產接生。

這卻是女童生的專屬職業。

道法顯聖的世界，生辰八字，關乎個人前途命運，哪怕是自己家人，都不能輕易告知，更況論讓外人得知。

是以接生穩婆不僅要有一定道法修為，更要守住底線原則，不能將所接生之人的生辰八字，向外界泄露。

王道姑中得童生已有百年，只可惜天不遂人願，子嗣不爭氣，後代中無一人能下場過考，一個兒子三個女兒，至今都仍舊是白身。

她不得不將希望，寄托在了孫子輩上。只是萬萬沒想到，這一輩還不如上一輩，兒子生下的幾個孩子，竟然只有一個活到成年。

坊間謠言，王道姑這一生，見了太多鬼物，身上陰氣太重，後代子輩還好，孫輩卻是無福。

個中真偽，無從辨別。只是結果就是這麽個結果，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王道姑素來溺愛這，全家唯一的獨苗苗。

這可正就中了賭坊下懷。

原來胖子周圍一圈的賭客們，有不少其實是托，大家齊心協力，眼看就這最後一把，定下生死勝負。

此刻氣氛自然是來到**，在萬眾矚目下，莊家緩緩搖動手中的骰子，所有人都屏氣凝神，死死盯著不放。

胖子更是緊張到，渾身顫抖個不停。他這孤注一擲，賭上了他手中全部籌碼，也賭上了他的未來。

莊家手中的骰子晃動聲，就像是天籟，又仿佛魔音，決定著他的命運。很可惜的是，胖子寄予厚望的最後一把

開出來，卻是小。

見到自己全線崩盤，不僅輸光了帶來的細軟，這可是家中母親的私房錢，還背負了一身賭債。

胖子立刻癱軟在地。

這筆欠下的賭債，傾他全家之力，不吃不喝也要十年才能還清。因此整個賭坊內，都能聽到他殺豬般的嚎叫聲。

巨額債務纏身，他不知道如何去還，卻有人早已蓄勢待發。賭場內專門負責放貸的夥計們，拿著他墨跡未乾的欠條，早就等候多時。

當然他們不會在賭場內動手，其他客人還看著呢，竭澤而漁太過，光顧著摟今天的錢，那明天還過不過了?

就算是賭場，不想著回頭客，總要吃乾抹淨才好，倘若是賭客下場太慘，再拉新手入局，難度可就高多了。

現在，見到胖子痛不欲生。賭坊內一個管事，吩咐著身邊兩個夥計，將胖子攙扶下去休息。

休息地點就在旁邊的怡紅樓，怡紅樓與賭坊，以及旁邊的拳館，均是光照會的產業。

東家名諱徐陽，明面上是當地有名的大流氓，暗地裡卻是光照會在東林道院的香主。

怡紅樓裡有善解人意的姑娘，早就經過老鴇訓練，專門負責接待這些失意的賭客，前提是有償還能力的那種。

至於傾家蕩產的那種，他們休息地方在隔壁旭日拳館，那裡也有訓練有素的拳腳師傅們，專門負責榨乾他們最後一滴油水。

至於胖子被送走後，在溫柔鄉裡銷魂纏綿一夜後的結局。

若是按照此前慣例， 照著先前那些賭客的劇本重演，第二天就應該是，賭坊登門討債黃道吉日。

賭坊內負責討債的夥計們，坐在胖子宅邸前廳，一個個蹺著二郎腿，袒著胸懷，露出渾身刺青。

一大早被從被窩裡拖出來的胖子，如同一團棉花，軟綿綿癱倒在地，雖然沒有任何人對他動過手，身上也沒有一處傷。

卻只剩哼哼的力氣，然後很自然的，又是老套劇情再度上演，家中長輩的呵斥，嚴父的發怒，慈母的袒護，最終溺愛孫子的祖母。

不得不掏出銀子，來替家中獨苗苗還債，只是這次，賭坊卻不想要銀兩，他們的目的，是王道姑所掌握的生辰八字。

不過這次，卻有不同。

翌日清晨。

胖子摟著的姑娘悄悄下了床，留他一人睡得正酣，幾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與姑娘點頭示意，雙方側身而過。

這群人中，帶頭討債的管事，看到肥臉紅撲撲的胖子，不禁一聲冷笑，向左右點頭示意。

兩個夥計立刻抬上一桶冷水。不是一盆，而是足足一大桶，這都是依計行事。

鴛鴦床上鼾聲如雷的胖子，還在做著美夢，迷迷糊糊間，卻被一盆冷水潑醒，驀地睜開眼，發現自己身陷牢籠。

作威作福慣了，失去了任何鬥志的胖子，就如同一隻待宰的羔羊，只能磕頭如搗蒜，連連出聲求饒。

對這些，管事早就習以為常，事情也正如他預想一樣，胖子一口答應下來，回家偷取祖奶奶王道姑，珍藏的生辰八字名冊。

來抵消他所欠的債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