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你是神嗎?”
等到其他人都退了下去,那太上長老的腦袋浮影從上空降下,以平視的視角看著眼前少年問道。
其實他完全可以隻問前面這一句,他根本不相信這人是神,可是還是問了這一句,大概是有萬分之一的指望,指望這位像神明一樣出場的少年真的是神。
然而……他詢問的時候用的卻是人類的語言,不免有些微妙的諷刺。
少年微微一笑,就站在聖火壇上,身上那層淡淡的金色越發稀薄,不再像是光焰,隻像是淡淡的光影,就像暈輪,襯托了他的神秘,道:“我不是神。如果你非要我是,我也可以是。”
太上長老一下子明白了他的意思,並立刻做出了反應,怒道:“呸!伱想什麽呢?我為什麽會非要你是神?這種事你也敢說?這事瀆神!我豈是你們這種心存不敬之人?你把我當成什麽了?把火精族當成什麽了?你……你……豈有此理!”
他當然知道這少年的弦外之音,雙方合作裝神弄鬼,把這件事圓過去。老實說他也有一瞬間心動,這也是解決眼前危機的一個方法,但他最終放棄並大加怒斥,一是作為一個有信者,他過不去這個心理坎兒,二是他也反應過來了:如果他答應,那開弓沒有回頭箭,就再也不能反口了,只能和這位站在一起控制住族人。那無異於給火精族請來了一個外族的“統治者”,政教合一的那種,無論從法理上還是實力上,全族無從反抗,這不就是把自己的族人全賣了嗎?
為了維持一時穩定,把火精族拖入深淵,這種事他這個太上長老還做不出來。
當然,即使處在如此,本來也不該這麽快的。湯昭雖然說差臨門一腳,但其實方方面面離劍仙的標準還差一點。每個“一點”集合起來,相差其實不少了。這一點一點加一點,一起彌補的話,就是花費十天半月也已經非常迅速了。
那種力量仔細想來,似乎不是劍元,但隱隱高於劍元。那力量既可以無損的轉化為劍元,也可以直接鍛煉衝刷他的身體,讓他本就達到劍仙標準的體格更進一步,達到了新的境界。那強橫的身體是力量的容器,他的身體變得強大,能接納更多的力量,一上來就吸取了聖火中參與力量,把他的積累拉升至劍仙中的頂級強者的水平,這才是太上長老被他的力量嚇住的根源。
太上長老這才稍微緩了一口氣,但緊接著道:“這麽說,我們的聖火果然沒了?再也回不來了?”
“說起侍奉,我倒要問問了。你們是怎麽對待先知的?”
湯昭道:“我本意就是代替聖火給你們力量——雖然我不知道之前聖火是怎麽做的,但聖火能做到的事,我都能做。什麽神的名號對我沒有意義,是看你們需不需要名正言順。不過我不可能老呆在這裡,我可以一個月來一次,你們也不是天天需要聖火吧?”
聽到回歸二字,太上長老心中抽搐:他們平時把外面的神火帶回聖火壇就用的回歸,現在自家的聖火整個“回歸”了別家。
太上長老繼續憤怒,道:“你這又是什麽話?什麽叫至寶?雖然我們的神與外面的神是不同的存在,我們也做好了它另有來歷的覺悟,但我們依然信奉它、信賴它。把它看做‘寶物’,稱量它的價值,視之為所有物,這也太無禮了。”
要不是可能打不過他,太上長老早就打他了。
少年保持微笑,不在乎的道:“那就算了,咱們開誠布公的說吧。你是個聰明人,想必也早有察覺,你們奉之為神的聖火和外面其他的神不一樣,它只是客觀存在的某種……至寶。”
順便也算是酬謝這次你們花大力氣幫我越過了境界的門檻,成為了真正的劍仙。
那少年平靜道:“我稱呼它什麽,或者你把它看做什麽,並不影響它的客觀存在。對它來說,我把它稱作寶物,你把它稱作神,對它都毫無意義。我隻用我的立場來描述——它對我來說是一個至寶的一部分,只是之前丟失了,現在我把它找了回來,拚接起來,它重新完整了。”
他歎了口氣,道:“說到底,我也是個自私自利的人,若是為仙女姐姐報仇,我應該把你們連人帶地方都毀了,方能公平。但我因為你們事實上幫助了我,覺得還是自己更為重要,所以選擇善意相處,做一部分聖火的事,這是我的私心。你可別逼我。”
“什麽回歸……”太上長老咬牙切齒道,“如果說聖火不是完整的,只是一部分,你手裡也有一部分,那憑什麽你的那個就是整體,我們族中的就是部分?你拿走了我們的聖火,憑什麽叫‘回歸’?難道不是搶奪?我們侍奉了聖火多少年,你一聲回歸就能理所當然拿走?”
“……”
他也就是沒聽到長老和火之子之前的對話,如果他聽到了,就知道火精族不只有一人察覺到這個事實,火精族也是智慧生命,並不愚蠢,一代一代不知有多少人有所察覺,只是礙於各種大局沒人說出來而已。
雖然所有人都說他厚積薄發,成為劍仙應該是水到渠成的事,但是水什麽時候到,渠什麽時候成,那可是說不準。這次真是天時地利人和,在內有他進入了特殊的光化狀態,劍心突破,精神到達了巔峰。外面的罩子從天而降,造成了極端封閉而安靜的環境,還有那澎湃輸入的力量,再加上碎片和眼鏡的融合,仿佛一個中樞轉換器,直接將那些外部的力量提純,輸入他的劍和身體。
“我們虔心侍奉……”
湯昭倒是沒有發怒,或者沉下臉——他平時的溫和不是裝的,真是本性如此,太上長老就是觀察到這一點才會口氣激進,而湯昭關鍵時刻偶發性暴走不在觀察范圍之內,太上長老自然看不出來。湯昭只是道:“是的,只能說叫回歸。畢竟你說的不算,我說了也不算。只有它本身說了算。”他輕輕推了推眼前太上長老看不見的眼鏡,至少在他的視野中看去,兩個鏡片都是完整的了,“你知道我說的是誰,你們的聖火。它選擇了我。”
湯昭在心裡暗想。
“不麻煩,反正就剩三個月了。”
少年繼續道:“我知道你心中不忿,但我想我可以證明。 你們信仰聖火,自然是從火種獲取了力量。它能給你的,我都能給你,只會更強。我剛剛說你們非要認神,我也可以是,意思並非是要做什麽人間神,要你們頂禮膜拜,而是可以接著起到你們神的作用。畢竟你們也呵護了它這麽多年。”
湯昭口氣轉涼:“我不信你們沒有察覺,先知和聖火本為一體,你們硬要取不相乾的名字罷了。但是你們把先知隔絕開來,任由她日漸衰弱,如同幽禁,只為了肆無忌憚的獲取聖火的力量。你們不能容忍聖火有自己的意識,能開口為自己說話,你們隻想要一個無知無識的寶物。你剛剛還說我把神叫做至寶是褻瀆,但事實上你們對神的榨取才是竭澤而漁。有句話,聽其言,觀其行,說到底還是要觀其行。頂禮膜拜的榨取,似乎是要比窮凶極惡的榨取看來體面,但本質上不是一回事嗎?你們趴在聖火上吸血多年,聖火從來沒有認可過你們。她會選擇主動回歸,難道不是理所當然的嗎?”
太上長老越聽越怒,漸漸上了真火:這家夥不但把神貶低了、收走了,居然還說它只是一部分,還是他的某件東西的一部分,這麽說自己和火精族多年供奉的只是個殘片?
現在想想那個異象,湯昭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就好像經歷了一場夢境,但最後他一舉成為了劍仙,這卻是事實,現在他還覺得不可思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