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蟾長老,何必套我話?瓊瑤府十二仙君,如今隻你一人越過了神橋,得以接引星光,距離長生隻一步之遙了。你是看不得我們半點精進?”
“仙子說的哪裡話,我們十二個人一榮俱榮。”
“我呀,就沒那個好福氣,不像蟾長老,遊個西湖,還有仙團吃。”
蟾長老境界的突破,來源於一次西湖橋下的奇遇。當時一位真仙路過西湖,一時為湖光山色所迷,流連橋上時,清風吹過,讓他打了個噴嚏。
這口鼻涕恰好落入橋底下蟾長老的嘴裡。
這件事,蟾長老一直引為傲,畢竟,奇遇可不是誰都有的。
蟾長老是個好脾氣,“萬事萬物,自有他的緣法,既然仙子的緣法已到,何不去碰一碰運氣?”
“真陽大日,觸之即融。我還不想去找死。”
那你一驚一乍講半天。蟾長老翻了翻那對凸出的大眼。
“陰陽合巹,人事之歡。身懷那枚大日的人兒,只需要渡給我一些大日之精便好。”白骨仙子舔了舔嘴唇。
白骨仙子修煉的神通為【九陰骨相】,練到第九重時,已達九陰至臻之境,此時,便遇到了最大的難關,如要繼續突破境界,則需要天地之間至陽至純之物調和。否則,繼續修煉下去,就會偏入鬼道,走火入魔。
而真陽大日的精氣,正是完美的至陽至純之物。
“這有何難?”蟾長老笑呵呵,“把那人捉來,仙子細細品嘗就是。”
“粗魯。”
“那就委屈仙子,化身嬌滴滴小娘子,主動投懷送抱,九陰骨相,嫵媚天成。試問這個世上,哪個男人能擋得住?”
擦擦你的口水吧,臭蛤蟆。
白骨仙子鄙夷地看了蟾長老一眼,都是接引期的妖修了,腦子裡面怎麽還全是這個。
不過,他說的,似乎也並不是完全沒有道理。想到這裡,白骨仙子的心動了一下。
落英宮裡熾熱難當,再這麽下去,令狐姐妹就快化了。
蘇衍收去外放靈核,宮裡逐漸清涼下來。
“蘇郎,這,這就是你的靈核?”
令狐嫣還沉浸在剛才的震撼之中,那輪旭日,對她這樣還沒有開竅的,天生陰屬的小妖精來說,有著致命般的吸引力。
就連令狐妍,也像是遭遇了一番驚心動魄,汗流浹背。她甚至覺得,這輪大日比之前在獅蛄體內之時,更為雄渾霸道,讓人幾乎控制不住投身其中的衝動。
其實,她忘了,當時面對的,是獅蛄滿月般的靈核,浩然真陽被中和大半,自然被她感受到的就淺薄了很多。
“阿衍對下一步神通的選擇,有沒有什麽想法?”
“我想,還是跟火行有關的吧?”蘇衍有些隨意道。
他目前運用最熟練,最有心得的兩門道術就是【走為上】和【焰火流星】,都屬火行。
“神通期後,對於選擇修煉哪一門神通極為重要,直接影響到今後的長生之路,阿衍,請你務必認真對待。”
“是,妍兒姐。”
“倒也不急於一時。母親回來之前的這段時間裡,我會一直呆在破卷樓中,你有空便來尋我,或許可以有所發現。”
當時危機之時,令狐妍將寶貴的靈均初元給了自己,蘇衍有些懷愧在心。失去了這個捷徑,令狐妍不知道需要付出多少倍的努力,才能逐漸凝聚出靈核。
“還有,還有我,蘇郎,母親說我已經處於開竅前夜了,正好你這幾天指點我一下!”
“嗯!沒問題,我正好有個法子,相信肯定有用。”
令狐妍忽然雙頰飛起一抹胭紅。那個法子,她切身體會過,嗯,靠譜的。
“真的嗎?”令狐嫣的眼睛裡亮亮的。
說完這些,令狐妍忽然想起一件事來。
“阿衍,有個人,或許你想去見見。”
“誰?”蘇衍很是好奇。
“無為縣縣令,李鵬舉。”
蘇衍恍然,正是這位李縣令提前通知蘇家去祠堂躲避,雖然最後的結果沒有區別,但總歸是一份恩情。
來到落英宮中的一處小院內,蘇衍看到一個身材不高,略顯發福的中年人,正在院內整理一地的書籍。
“學生見過李縣令。”蘇衍之前在縣學掛了個生員的名,因此在他面前自稱學生。
李鵬舉抬眼看到蘇衍,沒有停下手裡的動作:“蘇公子。你一定是來笑話我的吧?”
“縣令說笑了,學生是來感謝。”
“感謝我把你推為蛛女的血食?還是感謝我沒把蘇氏一家老小帶到這裡來?”
這李縣令吃了火藥了?蘇衍納悶。
蘇衍沒有答話,對方既然需要情緒輸出,那就隨他去,他轉而蹲下來,一邊看地上那些書,一邊幫著他整理起來。
小院裡,只剩下翻書頁的沙沙聲。
蘇衍發現,這其實都是一些縣學裡的生員教材,以儒門經典、雜家文集居多,並沒有破卷樓中的那些修煉經卷。
想來是無為縣被雷劈之前,李鵬舉從縣學裡搶救出來的。
“蘇公子也愛書?”
“一般,偶爾看看。”
李鵬舉將最後一摞書,碼好放在書箱裡,怔怔望著。歎了一聲,“這些書,在當今之世,還有用嗎?”
“有用。”蘇衍毫不遲疑地回答道。
李鵬舉略有些吃驚看著蘇大少,這位無為縣裡的紈絝,落英妖國的女婿。
“小兒懵懂,念著這些字,就能開蒙。愚夫粗魯,服膺教化,便能懂禮知節。先生能說這些書沒用嗎?”
李縣令笑了笑, 你說的那是太平年景,可現在,無為縣都被整個炸飛了,這些書,拿來給妖怪去開蒙嗎?
“蘇公子,我等讀書人,還是務實一些為好。”
他拿走蘇衍手裡的一本書,合上,收好。
“先生還自詡為讀書人呐。”
“蘇公子何意?”
“學生倒是認為,讀書人身上,有比法術更有用的手段,比神通更偉大的力量。”
李鵬舉搖搖頭,幼稚。
“讀書人只要沒有死絕!文脈就不會斷。”蘇衍聲如炸雷,李鵬舉訝然。
“你也懂文脈?!”
“文脈在,我們便始終記得我們的來處,不管未來是妖怪的世界,還是其他什麽,普通人,總可以找到有生而為人的憑證。讀書人,才可以始終保持一顆為生民立命的赤心!先生難道以為不對麽?”
“你……”李鵬舉瞠目。
一番話,令李鵬舉刮目相看。他驚訝,此子竟然也懂得這些?
沒等李鵬舉回答,蘇衍對著他長揖到地,“無為縣,感謝先生做的一切努力。”
此情此景,李鵬舉眼眶濕潤了,他一直以來飽受爭議,大家都罵他不遵人道,與妖媾和,是個十足的人奸。可誰又能懂得他保護一縣百姓在一片妖域中掙扎求生,維持生活秩序的艱難?
道德的製高點總是寬廣無垠的,李鵬舉只是背過身去。不再仰望,不懼毀謗,努力踐行一名讀書人的本心罷了。
此心昭昭,日月可鑒。
“蘇公子!”李鵬舉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