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雲笈 第17章 搜山檢海（下）（本笈高潮）

趙榛始終心系戰局，想回中原看看，玄君便隨他一起前往。

二人禦劍而行，從昆侖虛向北，經過了大禹治水導河的積石山。

他們看到此時的黃河猶如一條婀娜多姿的翠絲帶，九曲十八彎的盤旋在若爾蓋草原的碧草藍天之間，是如此的靜穆安寧。河水在陽光下如碎玉般晶瑩剔透，亦如少女般清澈嫻靜。

他們在此流連片刻，那些各種各樣大大小小的飛鳥追著他們一路翱翔，引風高歌。

他們繼續向北，去看了遼闊浩瀚的北海，在那裡和飛鳥們告別便轉頭向東，順著河湟谷地一路東行。

他們看到洮水和湟水先後匯入了黃河，一條蜿蜒的巨龍就此成型，亦如雄壯的少年蓬勃激昂、剛勁遒健，順勢而下衝出了雪域高原。

這裡便是蘭州，黃河衝下第一階梯的關口，河水在此九十度轉頭向北，猶如神龍擺尾。

他們再次暫別黃河，翻越了隴西黃土高原的最高峰馬銜山，繼續向東便看到了秦州大地。

前面是鳥鼠山，此地為渭水和漢水之源，也是黃河與長江源流的分水嶺。

後來由於漢水之神觸犯天條，天帝震怒將其斬為兩段，從此便分為西漢水和漢水兩條，西漢水轉而南流匯入了嘉陵江。

傳說遠古時期，天河之水皆是從此處流往人間，因此這裡又稱天水。

這裡是趙宋一族先祖的發源地，所以宋朝亦稱天水一朝。

趙榛第一次來到了祖先發祥之地，內心激動不已。

他眼含熱淚看著玄君，雖一言不發但玄君完全能體會到他的心潮澎湃。

從這片神奇的土地上，走出了一代又一代的霸王雄主。

從伏羲到黃帝，從周文武到贏秦，再到跨越晉唐雄霸天下五百余年的關隴集團，直到天水趙氏再次入主中原。

究竟是什麽使得天命再三眷顧於這片土地的先人?

趙榛佇立雲端，看見了這片背靠關隴面朝秦嶺南北兩山夾縫中的狹長平原，看見了穿流而過的滔滔渭水，看見了女媧補天留下的五彩砂石而形成的丹霞山丘，看見了麥積山摩崖石刻和點點洞窟，那是魏晉十六國北朝的國門，為迎接西方客人彰顯中原王朝盛世榮光而留下的輝煌遺跡。

轉瞬間，趙榛不禁神色黯然，因為此時金人正在向這裡頻繁用兵，他們就快失去了這片祖宗故土。

……

玄君拉著趙榛離開了秦州，一路順著渭水東下。

他們經過了陳倉，漢將韓信在此地從蜀中暗度，驚現關中，掃滅三秦。

最終使劉邦東出函谷關，亦如當年始皇帝一般，氣吞崤函，掃滅**，威加宇內，一統天下。

這裡曾是雄魂的故土，這裡應是壯士的搖籃。

而如今，壯士紛紛倒下，他們隨著一座座城池的覆滅被埋葬於戰火和烽煙。

他們順著渭水越往東行，那景象越不似人間。

舉目四顧烽火連天，城池硝煙彌漫，村野十室九空，麥田稗草叢生，渭河被血水盡染。

趙榛立於秦嶺太白之巔，這是九州赤土最後的防線。

子午道、儻駱道、褒斜道、陳倉道四條蜀道難於登天，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守住四條蜀道便可保住巴蜀腹地，不至於腹背受敵。

如若此地有失，敵人由此可進入巴蜀，那麽天地再大亦無置錐之地。

一旦敵軍南下進入漢中，翻越秦蜀古道，成都平原無險可守，天府之國唾手可得。

那麽，長江天塹也將蕩然無存。

敵人可順江而下東出夔門，衝出三峽直達夷陵，而後東取江陵橫掃巴陵，越過襄陽而攻漢陽，直驅銅陵劍指金陵，江南之地也便無所憑恃。

控制巴蜀更可繼續南下湖廣，直逼雲貴，越過南嶺，侵吞廣南，那麽就連大理、越李等附庸王朝都將不複存在……

關隴要塞，牽一發而動全身，這就是為何坐擁關中便可取天下的大勢。

他二人離開太白山頂，順著渭水進入關中腹地。

此時，京兆府已然失守，到處是斷壁頹垣。

不及多想，他們繼續向東看到了涇渭分明的兩河交匯，又看到了巍峨峻極的西嶽華山，緊接著便再次邂逅闊別已久的黃河。

它從北向南奔湧而來，接納了渭水向東急轉，怒擊龍門，衝出潼關，此時便看到了風陵渡口那一片荒涼慘淡。

再往東去，西京洛陽幾經焚毀，東京汴梁人去城空，BJ大名城池俱碎，南京奉天祖廟頹敗。

他們很快就發現，黃河兩岸早已盡皆失陷，千裡焦土，萬裡狼煙，山河破碎，血染中原。

此時的華夏九州已成為人間地獄，放眼望去漫天禿鷲盤旋、鳩鴉哀鳴，遍野百姓逃散、農田拋荒，圍城餓殍遍野、易子而食，再看不到半點人間的景象。

這正是:

平土人脆弱，來兵皆胡羌。

獵野圍城邑，所向悉破亡。

斬截無孑遺，屍骸相撐拒。

馬邊懸男頭，馬後載婦女。

城廓為山林，庭宇生荊艾。

白骨不知誰，縱橫莫覆蓋。

出門無人聲，豺狼號且吠。

煢煢對孤景，怛吒糜肝肺。

……

他們順著黃河遊走，不知不覺便來到了二人初識之地，河津渡口李固渡。

此處已被人為掘開河口，導致黃河改道，洪水向南漫灌，不複舊時模樣。

他二人相對而望，默然無言，隻覺世事無常，轉瞬滄海桑田。

玄君拉著他順河南下，經過了徐州、泗州，只見此地竟也淪陷。再往南便看到了揚州行在，趙構朝廷所在之處。

趙榛有些焦急，便看了眼玄君。

玄君知他始終難忘家國故土，內心盼著趙構可以收復中原，但他們一路下來看到的卻是城池俱碎，基業盡失。

據他上次遊魂於此，才過去不過月余，戰火便已蔓延到了淮南。

守江必守淮。

淮南之地一馬平川，東起泗州、徐州，西到潁州、蔡州均無天險，隨便撕開個口子，敵人便可渡江南下。

向西直至桐柏山、伏牛山方有山勢可依，再向西至武關、大散關有秦嶺天險難以逾越。

因此，徐州、泗州一線和信陽、襄陽一線至關重要，一旦有失，則江南之地難保。

遙想六朝時期，西晉覆滅後，北境五胡亂華，十六國輪番割據。南朝繼東晉之後，宋、齊、梁、陳皆緊守秦嶺淮水一線，方保住了華夏民族最後的衣冠文脈。

如果今日守不住這江南半壁江山，九州赤縣盡皆淪為狄虜，這將是自華夏有史以來首度全境淪陷，那將是想都不敢想的噩夢。

……

今日正是二月初二，俗稱龍抬頭，也叫春龍節。

玄君和趙榛順勢南下，來到了揚州長江之濱。

他們立在雲端，眼前便是瓜州渡口，已望見長江南岸的鎮江就在對面。

此時江面非常平靜，黃昏的余暉中看到東方蒼龍昂首。

明亮的大角星和角宿一象征著龍頭，正從東方地平線上緩緩升起，也就是四象之中的東方蒼龍就在今日剛剛嶄露頭角。

這時，只見一隊人馬從北面倉皇而來，直奔瓜州渡口。

可此時天色漸晚，擺渡的艄公早已離開，江面上靜悄悄，竟沒有一葉扁舟。

只見他們慌忙的四散奔走尋找渡船，那為首之人，一身金絲甲胄，顯然氣度不凡。

趙榛定睛一看，正是他的九皇兄高宗趙構。

此時此刻，趙榛再見故人，已是百感交集。

玄君也看出他激動不已，怕他禦劍不穩跌落雲端，便近身牽住了他的手，隻覺得他的手都在顫抖。

還沒等趙榛平複心情就看見北方煙塵四起，一隊千人騎兵呼嘯而來，距渡口不過數裡，片刻即可奔襲而來。

待這隊騎兵又近了一些，趙榛看清他們為金人裝束，看來是追襲趙構而來。

而此時的趙構僅帶了數名隨從，眼瞅著就要被金人活捉。

隨即，趙構一行也發現了北方煙塵大作，知是追兵將至，於是更加慌亂。

對面便是鎮江，那裡有宋軍重兵把守，只要越過長江便可脫離險境，可苦於竟然沒有一塊能夠渡江的舢板，眾人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此時趙榛來不及盤算和他皇兄的恩怨得失，焦急的看著玄君說道:“霍兄，你快救救他，再晚就來不及了。”

玄君微微一愣，眼看趙構便要被金人擒住，大勢已去，高宗王朝即將宣告結束。

那樣十八皇子信王趙榛便是留在中原唯一的近支皇族，繼承大統順理成章。

他手持太阿神劍、身系傳國玉璽能得眾神庇佑，待他登基便可揮師北上收復中原。

便問道:“你為何要救他?”

他以為趙榛心心念念想著復國，便又提醒他道:“趙構已是窮途末路，此亦為天意，你何不取而代之?”

趙榛搖了搖頭，看著玄君目光堅定的說道:“請求霍兄救他逃此困境！”

玄君無奈，眼見金人馬上就到，他也來不及細想，便答應了他。

只見他落在江邊，摘下一葉蘆葦，往江中一丟，便化作一葉扁舟。

終於，趙構的隨從在蘆葦深處發現了這隻小船，趕忙拉出來，請趙構快速登船。

幾人奮力劃著船槳，慌慌忙忙地向對岸駛去。

片刻之後，金人騎兵已追至長江岸邊，眼看著趙構的小船離岸邊不過二三百米。

他們連忙出動四下尋找渡船，卻連一塊舢板都沒有找到。

就這麽眼瞅著趙構的小船越來越遠，終於消失在茫茫江面。

為首的金將不禁望洋興歎，竟是天不亡趙宋一脈。

隨即，粘罕宣告搜山檢海捉拿趙構行動已畢，收兵北返。

至此，金軍第四次攻宋之戰結束。

……

趙榛看著趙構遠去的那一葉扁舟，又看著追襲而至的金人騎兵，再次想到戰爭究竟是什麽?

自信史以來，記錄在冊的凡大小三千余戰，人類幾乎一半的時間都陷於戰火之中。

究竟是什麽讓人性在戰爭中完全泯滅?

是什麽使那些淳樸的民族淪為戰爭機器?

是什麽使那些有血有淚有情有愛的普通人在戰爭中變得殘忍暴虐弑殺成魔?

又是什麽讓那些英雄的後人紙醉金迷，醉生夢死，終於斷送了江山?

趙榛第二次面臨戰爭的慘狀，他終於不再迷茫，他無比堅定的樹立了自己的信念，他要改變這一切。

他想要人類重新回到眾神創造的那片淨土，他希望人類能早日跨越這段混亂黑暗的鐵血時代。

他願意傾盡所有幫助人類突破惡魔的詛咒和欲色的桎梏，停止無序的消耗，迎接那個人盡其才物盡其用的理想未來。

此時，只見趙榛召出太阿劍，爆發出全身元能，向天地之間猛然劈去。

只見氣刃劈空，引來天雷轟鳴，天地之間撕開一道虹光。

霎時間，閃電裂空，霹靂轟鳴，彤雲翻滾，天昏地暗，四海八荒鬼哭神泣。

可轉瞬之間便風雲散盡，天光重現。

這時，那輪紅日即將緩緩落山，此時天光漸暗，卻看見一彎新月正掛在西天。

天空居然驚現日月同輝，七星連珠的天象。

與此同時，只見趙榛全身金光四射，目現重瞳，燦然若星。

隨即，九天雲霞燦爛，七彩霓虹貫日，引來五鳳飛天，九龍吐珠。

正在此時，遙遙聽見西北方向有陣陣轟鳴，一片巨大的彤雲裹著金光奔赴而來，轉眼間便已環繞在趙榛身旁。

彤雲慢慢散去，只見金光中一條雙翼巨龍盤旋而上，卻是那上古神物應龍驚現於世。

這條渾雄蒼勁的龍祖圍繞著趙榛歡騰跳躍，盤旋飛舞，雲霧滃然而從，萬空不約而號。

……

原來，在昆侖虛眾神故地，讓趙榛體內的元能完全被激活。

他終於獲得了七魄的全部神力，和自己的三魂完全融合後，體內激蕩著毀天滅地的神力再也無法抑製。

當他內心再次受到巨大壓抑之下，反而噴湧而出，浩浩元陽，漭漭真靈，再也難以蟄伏，至此完全釋放。

此時他元神覺醒，七星曜日，天光乍現，驚得境界九天之內地震山搖，四海八荒萬神悸動。

恰逢二月初二，更是蒼龍出世之時，大荒東北隅凶犁土丘沉睡了三千年的應龍感應到主人已經蘇醒，就此衝破牢籠，應詔而來。

玄君看著眼前的景象已是熱淚盈眶，是真是幻，是耶非耶?

他知道他苦尋了三千年的那個人終於重生了。

昔日的天地共主，人皇再次現世。

太阿識主，應龍歸宗，吾神覺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