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雲笈 第20章 第3極（上）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

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有美一人，婉如清揚。

……

莽原之上，在這片最接近天空的大地上，遠處是冰川雪蓋，腳下則是成千上萬個星星點點的池沼。

或泉或潦，且泥且淖。有如九天神女打碎的明鏡、脫線的珠串，一顆顆一片片遺失在這雪域之中。

履高山下瞰，不勝人跡，弗可逼視，燦若列星。

這裡是星星棲宿的搖籃，但此時滿天星鬥已重回霄漢，此地寂靜無聲，悄然澄明，恍如太初。

那日，母神讓婉妗來到星宿海撈出水中沉睡的星星，送他們重回九宸。

不久，只見一條晶瑩璀璨的銀河又重現穹頂，可見婉妗很快就完成了任務。

可是，過去了數日卻還不見她回歸神域，兄長重華不放心，便來星宿海尋找他們。

重華找了很久，卻沒發現婉妗和玄鳥玄蛇的蹤跡。

他看見在湖沼灘塗上，順著河谷往下，一路開滿了野花，有紫色的高山紫苑，黃色的垂頭菊，粉色的馬先蒿，還有報春花和紫雲英，猶如一條色彩斑斕的百花之徑。

重華有些奇怪，此時天地間正值劫世，日月無光，風雨不注，怎麽會有鮮花盛開呢?

他順著花徑向河谷下方走去，不一會只見玄鳥飛了過來，慌慌張張咕咕啾啾的急鳴，他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不一會玄蛇也回來了，情形跟玄鳥差不多，都很焦急狂躁。

原來在河谷下方有兩片新生的海子，一個叫查靈海，另一個叫鄂靈海。

在海子中央有一個小島，上面聚集了各種鳥類在捕捉美味的小魚，那玄鳥見到同伴一時欣喜就飛去玩耍了。

而在岸邊則有很多鼠兔的巢穴，這是玄蛇最愛的食物，因此他便去大快朵頤了。

就在玄鳥玄蛇各自行動之際，婉妗不知去了哪裡玩耍，消失不見了。

千萬年來，眾神造山抬海時形成了這兩片海子。

九宸繁星在此休養生息，日精月華慢慢修複了靈識，那星宿海逐漸承載不了他們日漸強盛的元靈，因此他們便順流而下來到這兩片新海中休憩。

沒想到這裡靈氣充盈，造山抬海竟成就了日精月華的蛻變。

這兩片海子近處的為淡海，是一片白色的長湖，月華宿在這裡，而遠處的更大一倍為鹹池，是一片藍色的長湖，日精宿在那裡。

……

重華看著眼前的查靈海，水色碧澄發亮，其中一半清澈碧綠，另一半微微發白，恰似晦朔弦望的月相變化。水波靈動，就像一隻美麗的大貝殼鑲嵌在莽原上。

湖心小島棲息著大量水鳥，紛飛起舞，雀躍歡歌，可謂勝景。

重華一想，定是婉妗貪玩，追逐飛鳥來到了這裡，可岸邊空無一人，只怕是不慎跌入海中。

他十分焦急，凝神閉氣，準備要去水下探查一番。

正在此時，只見一縷柔柔的皎潔之光慢慢灑下，光影之中有一女子翩然而至。

只見此女佼兮僚兮，婉如清揚，皓兮舒兮，靜姝窈窕。

自天地創生以來，重華從未見過能得如此造化婉約清揚的妙齡女子，竟是微微一愣。

那妙齡女子看重華呆立不語，微微一笑走了過來，柔聲問道:“想必人皇是來尋找聖女的吧?”

重華拱手行禮，連忙答道:“在下正是重華，不知神女名諱，驚擾仙駕，失禮了。”

那女子反問道:“人皇忘了天劫那日救了何人嗎?”

說著她掩唇一笑，驚鴻一瞥，顧盼生姿，真可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重華想到此處應為日精月華修養之地，想來必是二神之一，於是又深深一揖，說道:“是重華粗心，原來是日月仙子。”

那女子接道:“不錯，我是月華常儀，還沒有謝過人皇救命之恩。”

說著便盈盈下拜。

重華趕忙回禮。

他急於尋找妹妹，無心多言，便連忙問道:“月華仙子可知婉妗下落?”

常儀答道:“人皇不必焦急，她是天地的女兒，是眾生的聖女，受萬靈的庇佑，怎麽會有危險呢?方才聖女在岸邊玩耍，險些落入水中，我恰巧路過，此時正在月宮之中。”

重華深深的舒了一口氣，知道妹妹平安懸著心這才放下，接著說道:“那便有勞月華仙子引路，怕母神擔憂，我需盡快將婉妗帶回神域。”

常儀答道:“請人皇隨我來。”

說著二人進入了查靈海底的月宮。

……

玄鳥玄蛇在岸邊等候，這兩小隻卻嘰嘰喳喳的吵了起來，相互都怪彼此貪玩，沒有看護好聖女。

這一對兒可真是冤家，可能是這禽鳥類和鱗蟲類天生反向，雖說自小便在一處，但脾性不合，永遠都聊不到一起，沒有倆句便能吵起來。

他們等了一會見重華還不出來，那玄鳥幽幽的說道:“你看那月神常儀好美啊，等我長大也要變成和她一樣的女子！”

玄蛇搶白他道:“哈哈哈，真是好笑，你生得這麽醜，就算是修成人形也不可能如她那般好看。”

玄鳥氣得咬牙切齒，恨恨的道:“我偏要修成這四海八荒最美的肉身給你看看！”

玄蛇卻壞笑著答道:“那我便修成天上地下最美的男子，你剛好就可以嫁給我嘍。”

玄鳥快被氣死，飛起來向他撲打，二人便又纏鬥起來。

正熱鬧間，重華和婉妗已經出來了。

重華見玄鳥玄蛇又在鬥得不可開交，想來是在為弄丟婉妗而爭執，便連忙過來將他們分開。

他心想這三小隻真是各有各的不省心，不知何時才能長大，不禁連連搖頭。

婉妗怕兄長責怪，連忙拉住重華的手，嬌聲解釋道:“我們本來是要回去了，可是那河谷中突然開起了花，我們從來沒見過這麽美的花花，所以一邊采花一邊就走遠啦，然後又看到可愛的小鳥，就忘記回家啦。真的不怪我們奧。”

重華聽她這麽說，心中一動，想來是有人故意引他們過去的，當下卻不言語。

他將玄鳥玄蛇揣入懷中，將婉妗抱了起來，騰空飛起，便往神域昆侖而去。

……

銀河落處，星宿海旁，天極地樞，諸峰拱衛的便是神域昆侖，這裡是眾神棲息的地方。

人皇重華很快便回到了昆侖丘，母神十分擔心，抱起婉妗又親又哄，並且警告她下次不可如此貪玩。

那婉妗卻興奮極了，滔滔不絕的跟母神說個不停，還舉起小手比比劃劃。

她講了莽原之上的花兒有多麽美，還有許多許多漂亮的鳥兒，還說以後還要常常去那裡玩。

母神微笑著看著她，給她擦了擦那興奮得出了一腦門子的汗。

婉妗又說:“對了，我碰到了常儀姐姐，她長得好美好美，對我很好，還拿給我好多好多好吃的，我下次還要去找常儀姐姐玩。”

聽到這裡，母神微微一愣，一旁的重華連忙解釋道:“母神有所不知，造山抬海後新特提斯洋逐漸消失，海水匯入星宿海後就在下遊形成了查靈、鄂靈二海。日精月華已經漸漸修複靈識，星宿海無法承載日精月華的熾盛元氣，他們便棲身於查靈、鄂靈二海。方才妹妹說的常儀便是月華仙子。想來那日精便在下遊的鄂靈海修養，我們此次卻並未得見。”

婉妗插嘴道:“常儀姐姐好美好溫柔，我要是有這麽個姐姐就好了，你們說對不對?”

說著她朝著玄鳥玄蛇看去。

只見那玄鳥玄蛇連連點頭如搗蒜，可見這三小隻深深被常儀的風姿折服了。

母神聽到這裡，心中一動，看了看重華，見他神色如常，當下卻也不多言。

……

洪荒始開，馮馮翼翼，洞洞灟灟，清陽者薄靡而為天，重濁者凝滯而為地，清妙之合專易，重濁之凝竭難，故天先成而地後定。

盤古垂死化身左眼為日右眼為月，天地之襲精為陰陽。積陽之熱氣生火，火氣之精者為日;積陰之寒氣為水，水氣之精者為月。天受日月星辰，地受水潦塵埃。

開天辟地以來，造物主神降下五次天劫，毀天滅地。

此時正值五劫之世，妖日墜落大荒東極，洞穿地維天柱傾斜，大地上山崩地裂，劫火洞燒，東海之水流入歸墟。

天傾西北，日月星辰墜落於星宿海。地不滿東南，四海之水潦塵埃盡歸落漈。

千載眇邈，未能詳盡。隻說那妖日湮滅，劫灰落定，眾神造山抬海，重築天極地樞。歷經千萬年，大地上第三極崛起，昆侖諸峰成為世界屋脊，撐住地維，擎起天幕。

此後，南海落漈疏通，新特提斯洋消失，海水匯入星宿海傾瀉而下，在大地上九曲回環，逶迤如長蛇，一路奔湧向東，流入歸墟，劫火之勢漸消。

昆侖眾神帶領龍族、星族和蠻族眾生，以自身神力挽救天地於覆滅之際，世界漸漸平息下來，萬物在這五劫之世中迎來片刻喘息之機。

千萬年來，在神域昆侖崛起了一座座新的高峰，眾神稱之為喜馬拉雅，這便是大地的第三極。

而那擎起諸峰的五條始祖神龍，角龍、徵龍、商龍、羽龍、宮龍卻因此耗盡神力，真身殞滅。

他們的龍軀化為大地上的五條龍脈，依然牢牢地撐起神域，永鎮山川，而他們的元神則化為穹宇之頂最明亮的五顆星星。

角龍化作木星，徵龍化作火星，商龍化作金星，羽龍化作水星，宮龍化作土星，這五星又被奉為五行、五政之星，代行天道。

陰陽，氣也;五行，業也;五政，道也。

此後，五星代日月執掌天維平衡，宇宙秩序。一眾星辰順著天漢銀河流回了宸宇穹廬，在五星的規引下紛紛回歸星位。

南北兩極，拱極星區，黃道周天的主星正曜，均已重執神位，各司其職。

霄漢星神一族成為最先複興的神族，他們重新界定天地之間的秩序，成為大地的標尺，隻待日精月華的重生。

……

昆侖主峰極頂的昆侖丘乃蠻族魔獸移山壘石搭建的天極地樞，上抵穹廬，下通幽冥，四方拱戍，五龍盤亙，是為萬山之祖。

而星宿海則為天極之水，星漢源頭，河瀆之母，四海之樞，九泉之歸，是為萬水之源。

劫世之中，日月無光，四海八荒劫灰一片，天地之間了無生靈。

眾神棲於昆侖丘上，幸存的精靈異獸也在此間休養生息，等待劫世過後，下一紀元的新生降臨大地。

話說那日婉妗在星宿海貪玩，重華去尋她見到了月神常儀。

母神知悉後心裡便多了一分心思，請來紅鸞星和天喜星， 命二位星神親臨查靈、鄂靈二海探尋日精月華二神。

二星回報，原本日精月華為祖神雙目所化，只是元靈，不具肉身。這次天劫之時被人皇所救，經人皇之氣熏陶激活了靈脈。千萬年來，又在星宿海俯仰天地之靈氣，竟然修成神軀，且皆為女身。

母神聽到此處，心想這確實是天造地設的一段姻緣。

便又問道:“那日精月華樣貌如何?”

說到這個，紅鸞連連誇讚，眉飛色舞的說道:“這月神常儀生得婉如清揚，靜姝窈窕，極盡天地造化之靈秀！”

天喜卻打斷他道:“哎，明明是日精更勝一籌！這日神名叫羲和，明媚端麗。手如柔荑，膚如凝脂。領如蝤蠐，齒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這二星竟爭執起來，溢美之詞層出不窮，極盡誇讚之能事，想來可見這羲和、常儀均是美質天成，不分伯仲。

母神聽到這裡不由得會心一笑，問道:“那依二神所見，與我兒重華是否般配?”

“天造地設！”

“絕世良緣！”

紅鸞、天喜二星異口同聲，難得的意見統一，母神甚是欣喜。

二星退後，母神便將日精月華的情況告訴了父神。

又說道:“重華早已成年，可之前並無佳偶人選。如今正值劫世，日月無光，何不成就他們的大好姻緣，為天地再造日月?”

父神聽到這話大為讚同，母神非常開心，便命紅鸞、天喜二星全力著手操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