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土拖著身體,極力抑製粗重的喘息聲,走走停停地往西街艱難挪動。
永豐縣有四個街區,其中西街的居民最少,但是面積卻是其他三個街區之和。
憑什麽?
縣裡一百零一個修士都在此處安家,哪裡還存在“憑什麽”一說。
煉體入門的修者,其味覺,嗅覺等五感都會得到大幅度增強,神經反應速度甚至能超過貓科動物,凡人在這些人面前,最多比雞仔強一點。
可是,王屠夫家只有一匹馬啊!
知道這條消息,余土菊花一緊,他甚至腦海中已經構想到某些奇妙的畫面……
“這一家子到底得罪了多少人,連喂馬的食槽都上了鎖?”
余土有些繃不住,不過,馬棚還是半敞開的,這倒是給他留下足夠的操作空間。
靜音符,除味劑,形似蚊香支架的淬毒鐵針...清點完所有的工具後,他擼起袖子看向了籬笆……
黑夜中的兩隻白眼珠子眨了眨,余土突然感覺有些麻爪,計劃往往趕不上變化,竹籬笆…突然變成了天塹。
他又圍著院子繞了一圈,頭髮都快薅掉了一塊,從籬笆院旁的樹上跳進去沒問題,可是怎麽從樹上爬出去?
如果翻籬笆,要是哪塊竹片被自己壓斷,那就可以原地開席了。
月亮在天上的旅程早已過半,時間窗口所剩無幾,今晚一旦空耗過去,那他只有用火煞符伏殺了,屆時不論是否刺殺成功,他的下場恐怕都會很慘。
不管了!
余土吞下血氣散,爬樹,進院一氣呵成,屏息好一會兒後,沒有任何動靜,他才開始靠向馬棚。
馬雖然是一種感知力非常敏銳的動物,但同時也是一種比較沉默的動物,余土緩緩掀起了馬背上羊毛鞍墊,用淬過毒的針座從鞍墊背面穿過,將毒針和羊毛混合在一起,黃掌櫃號稱一根就能毒死一頭牛的毒針,他一連塞下了三個。
幸運的是,這匹黃鬃馬跟驛站碰過的馬一樣,全程十分配合,不吵不鬧,只是馬蹄抬落稍顯頻繁一些。
前期的一切順利,現在就剩下最後一個問題——怎麽出去?
他不死心的又圍著籬笆轉了一圈,終於放棄了從籬笆翻出去的想法——乾枯後的竹片實在不夠穩定。
正門被鎖,籬笆太脆,無路可走之下,余土索性心一橫,從兜裡掏出火煞符,徑直引向眼前的竹子……
“著火啦,著火啦!”
火勢燃起的一瞬間,余土直接翻了出去,而屋內的王家人,尤其是王屠夫和王坤二人,反應最為迅速,在余土剛喊出聲的時候就已經奪門而出!
剛起的火勢在兩名武者全力撲壓下,瞬間熄滅。
王屠夫邊提褲子,邊薅住余土的衣領,發須皆張,圓目怒睜,一副要吃人的架勢,擺弄著小草般的余土,“怎麽回事?!”
撲面而來的食物腐臭味兒,直衝余土口鼻,讓他幾欲作嘔。
“咳咳…王叔,我啊,余土!”
“王八羔子的,我問的就是你!
這大半夜的,你想放火殺人?!”
余土循著記憶中的前身風格,顫顫巍巍的解釋道:“不...不是的王叔,我剛剛還叫人滅火來的。”
王坤在一邊“戚”了一聲,“誰知道你是不是賊喊捉賊!”
此時一個膀大腰圓、披頭散發的女人從屋中衝出來,劈頭蓋臉的一頓亂抽:“不是你放的火,大半夜在這裡幹什麽,耽誤我兒子明天考試,我剮了你這個雜種!”
兩行清淚從余土的眼角劃過,他鼻子被打酸了,連忙雙手抱頭:“我剛從秦偉家出來,他明天要走,所以在他家待晚了,您可以現在去秦偉家問的!”
自家兒子明天就要跨縣去參加考試,王家人不可能為了幾塊破竹片耗費時間去求證,至於明天王坤跟秦偉見面怎麽辦,那也得王坤明天能過去……余土感覺自己秀的飛起。
“火呢?!火是誰放的?”
王屠夫應該是信了大半,余土雖低著頭卻更有底氣了,“我…我剛…不小心蹭上去的。”
聽得這話,王屠夫應該是全信了,畢竟原本眼裡滿溢的怒氣此刻盡數化作貪婪,但是表現出來的凶惡更甚之前:“什麽?***,我弄死你!”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啪!
這一巴掌抵得上之前瘋婆子的輸出之和,打得余土眼冒金星,但也讓他真正睜開了眼睛,看這個——拳頭克制一切的世界。
“光對不起就完了?”
“我…我賠你籬笆,您看行嗎?”
說完余土就哆嗦的伸出一根手指:“您看,咳咳…一兩銀子行嗎?”
一兩銀子夠買下王屠夫整院的籬笆…
王屠夫鍋蓋大的巴掌又招呼在余土臉上:“一兩銀子?!
嗯?
準備好…四兩銀子,不然我打死你,聽見沒有!”
“你打死我也湊不出二兩銀子啊,咳咳…”
一抹暗沉的血跡從他口鼻中溢出, 王屠夫見狀也松了松勁,手上多條人命,他也嫌麻煩,“一兩銀子!要是還湊不出,你就提前去死,這回聽清沒有?!”
他知道眼前是個窮鬼,類似的破落戶,他也搜刮過,眼中興致漸消,隨手就把余土扔在地上。
“嗯……噗!”
“別亂吐啊,小廢物!”
王坤一腳踹在了余土屁股上,猝不及防下,讓他吃了個狗啃泥。
“兒子,別浪費時間在他身上,趕緊回去補個覺!”
看著地上沒有動靜的余土,膀大腰圓的女人拉著王坤就進了屋,王屠夫瞅了兩眼啐了一口唾沫,也關上了院門。
過了許久,余土才緩過來氣。
抹了把嘴角,吐了兩口血沫,他終於能理解黃掌櫃的殺心從何而起。
自己這樣看上去就剩一口氣的病人,一家人竟不約而同地選擇連敲帶詐,他自覺了解世道險惡人心難測,卻沒成想錯估人心差點送了性命,想到這裡他竟有些恐懼,這樣弱肉強食的世道,余靈是怎麽獨自撐過這兩年的?
他踉踉蹌蹌的從地上爬起來,在附近挑了個隱蔽的土坑,鑽了進去。
前世的他被文明保護的很好,哪怕極少數被欺負被霸凌的遭遇,也遠遠沒有觸及生死,後來融合的記憶也是常年臥病在床,被余順和余靈照顧的很好。
被扔到地上的一瞬間,他好像見到了太奶,就算這是個模擬的世界,這樣的‘第一次’也足夠讓他銘記於心了。
現在,他隻想親眼見到王坤坐上馬鞍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