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鳥鳴叫如喪鍾前奏,濃鬱血腥味則似牢籠束縛,預示宣判柳應屹的死亡。
“清靜無為…明心無偽,但求事事無愧於心……”
天心子的教導如昨日之音,縈繞耳畔。
在蟾六一副吃定自己,咧嘴無聲獰笑的目光注視下。
柳應屹不顧大白焦急的催促,收回純陽真氣,將手中寒鐵劍高高拋棄,鏘鎯一聲插入身後十米的地上,隻留一個劍柄露頭。
“大白,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我實在不能違背自己的心置你於不顧,無論生死,請你原諒我這次的任性。”
將目光移向蟾六,“要我的命可以,先放了大白。”
蟾六笑道:“放了這臭猴子它也活不了多久,答應你又如何,不過你得先過來,我要封住你的真氣才能放了它!”
為了大白,哪怕只有一絲可能,他也要試一試,柳應屹暗中運轉純陽真氣,朝蟾六走去,“我信不過你,所以我走到你身前的時候,你要同時放了大白,若你不答應,大不了我們魚死網破!”
同樣防備柳應屹的蟾六如何能不留一手,爽快答應道:“成交!”
短短十幾米的路,仿佛生到死的人生旅途。
幾分鍾的路,柳應屹走到冷汗打濕後背,猛烈跳動的心臟似要破膛而出,咚咚之音隨著腳步的節奏響起。
當柳應屹走到蟾六身前兩步,雙方齊聲高喊。
“放大白!”
“小道士,領死!”
二人同間出手。
見大白被甩飛,早已將純陽真氣凝於右手食指指尖的柳應屹施展巽風三才步,瞬間躍起,突襲至蟾六面前,伸手朝他眉心點去。
饒是蟾六早有防備,也不禁在炙熱逼近眉心帶來的死亡威脅下,倒吸一口涼氣。
瘋狂調動體內陰魂,在眉心處聚成一小塊幽藍的陰魂罩,
僅一秒,蟾六已然感覺到體內的陰魂蒸發了數千之多。
可見這一指要是被戳實了,還有沒有那個命調動陰魂來防禦。
這個時候,就是柳應屹的純陽真氣余量和蟾六體內的陰魂在比。
可惜現實往往是殘酷的,柳應屹體型不佔優勢,劍還在幾十米外插著。
真氣更是再而衰,三而竭。
先前爆發,也是借著化陽余蘊方才有那等威勢,現在又全身心的進攻。
這便給了雙手還能行動的蟾六機會。
只見蟾六獰笑一聲,“小道士,終究是本大將技高一籌,你的命我就不客氣的收下了!”
說話間,蟾六完成攻勢。
左手握著柳應屹胸口以下的身子,被腐蝕粘液環繞的右手食指則腐蝕了柳應屹的軀體,毫不費力刺進胸膛。
生死間,柳應屹認命一笑。
扭頭看向掙扎著朝自己蝸速爬行,無聲咆哮,眼角泛著無助淚光的大白,口中嘔出大口鮮血,嘴唇微動,用只有自己才能聽到的聲音,“大白…”
“小道士,本大將回去必然被亨裕大王重重賞賜,多謝你了!哈哈哈……”蟾六猙獰一笑。
柳應屹意識逐漸模糊,隻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好輕,‘師尊…玉幽、玉玄師叔……屹兒……’
當柳應屹的意識快要徹底消散,大白眼角滑落絕望的淚水時。
蟾六瞪大了眼睛,口中發出絕望而驚詫,且不可置信,一副活生生見了鬼的驚叫,“不!!!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下一秒,便見柳應屹被蟾六腐蝕刺入手指的胸口放出森然魔氣,頃刻間將蟾六包裹。
驚恐下,蟾六想要收回手指,卻發現無論如何也抽不出來,甚至身體被魔氣裹住後,除了可以說話,大腦可以思考,它已經完全喪失了對身體的掌控權。
蟾六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生機被剝奪,體內的陰魂也如開閘之水一般,以一種不可思議的速度被吸走。
那種慢慢感受死亡降臨的痛苦,遠比直截了當死去要折磨的多。
蟾六的靈魂絕望而又瘋狂的顫栗,求饒,“不!你是誰!放了我,饒了我,我不殺小道士了,求求你放了我,我的力量!!!”
然而回應他的,是愈發乾癟瘦小的身體。
在魔心鯨吞牛飲般的掠奪下,不到半刻,蟾六已然如風中殘燭,奄奄一息的倒在地上。
眼睜睜看著被魔氣環繞,胸口破洞血肉快速蠕動修複的柳應屹恢復如初,安穩落在他身側,呼吸均勻似睡著了一般。
這個時候的蟾六恢復了人身,皮包骨的他瞳孔放大,眼神呆滯凝望陰沉的天空,口中喃喃低語,“你是誰…你是誰…是誰……”
“憑你這種連人靈混血都算不上的渣滓,還沒有知道本尊是誰的資格,帶著你的絕望和恐懼去死吧!”
臨死前,蟾六腦中響起一道陰冷而又詭異的聲音。
‘不!你不能這麽做!!!’被一言點破身份。
驚懼之余,一段記憶似走馬燈一般在腦中迅速閃過……
‘就要死了嗎?’
記得那一年,一個懷揣夢想的普通青年,懷揣探索萬靈大陸的夢想踏上征程,勵圖勾勒出一份完整的大陸地圖。
辛勤之下,他走遍了九州,面對那人人望而卻步,談之變色的妖魔之地,他毅然決然踏上了旅程。
一切都本該如那般美好,只是一個人的出現將其打碎。
“年輕人,你似乎在尋找什麽?”來人很是富態,面帶微笑,十分親切。
“是啊,我想走遍大陸,想看遍世間景色,想要繪製出最完整的地圖!”
“喔?那很了不起,可這一切都需要力量,你看你身軀如此羸弱,這裡可是很危險的。”
“我不怕,為了夢想,我死都不怕!”面對來人的好意提醒, 青年昂首挺胸,自豪之意溢於言表。
“好志向,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年輕人,而且我也資助過不少像你這樣的年輕人,不知道你有沒有意願成為我的門客?”
“這……你我素不相識,今日也只是初見,為何如此幫我?”青年心中警惕,面色狐疑。
“我不是說了,我願意成人之美,既然你不信我,那就此作罷,當我沒提過就是。”
然而青年卻不知這是他的欲擒故縱,最終還是因為那日漸羞澀的荷包,追了上去……
“啊…放了我……放了我!!!”青年被騙到了一處地牢,遭受著慘不忍睹的改造。
可當他決定追上去的那一刻,他便已經沒有了選擇。
地牢中,每天都能聽到各種各樣的慘叫聲,自殺都做不到,也沒有那個勇氣的他,惶惶不可終日。
最終,他活了下來,在歷經不知道多少個難以入睡,短暫昏厥下一秒,不是被痛醒,便是被慘叫聲驚醒的日子。
他撐下來了,走出那個地牢後,他甚至沒有勇氣回頭望一眼,日日逼迫自己忘掉所有的記憶。
他成功了,他忘掉了所有的記憶,最終變成了一個怪物。
一個聽話的,以虐殺為樂的怪物。
記憶戛然而止。
不甘的蟾六在心中發出一陣咆哮,乾涸的眼中流不出一滴眼淚,死不瞑目。
連魂魄都沒有,在斷氣的一瞬,化作齏粉,隨風消弭。
只有地上殘留著的腐蝕粘液和那些坑洞,是他存在於這個世界最後的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