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山神廟中,陸濟愁於篝火旁,用手扒拉著裡面的烤地瓜。
這百日橫煉,倒也不是一無是處,最起碼一身橫煉功夫,讓他短時間內不懼水火,火中取地瓜如探囊取物。
陸濟愁現在這個行進方向,是返回陸家鏢局的路,按理說以他現在的腳程,全力奔馳之下,最快三個晝夜便可趕回陸家鏢局。
奈何天公不作美,他才走沒一個時辰,山林中突然下起了瓢潑大雨。
這點風雨,說來也奈何不得陸濟愁,不過他如今身上有傷,其又不懂什麽包扎,救治技巧,只是簡單用衣物包裹了一下腹部。
雖然陸濟愁感覺,他這百日不死的神通,如此神奇,應該不會受到傷口感染的影響,但不怕一萬,就怕萬一,反正他肚子也餓了,索性便在山中挖了幾個地瓜,尋些乾柴,準備今晚留宿在這山神廟中了。
“山神老爺在上,善信陸濟愁,今晚借您的廟宇,暫避風雨,特此奉上親手烤得地瓜,以表敬意。”
地瓜烤好了,陸濟愁並沒有先吃,而是恭恭敬敬向廟宇中的山神老爺供奉了兩個後,又跪地磕了三個響頭,方才自己開始享用。
有道是禮多人不怪,神亦如此。
甭說這個世界,山神,土地屢見不鮮,便是如他前世一般,此等地神不顯神通,陸濟愁說不得也要送上烤地瓜祭拜一二,不為別的,只是求個心安,周全了禮數。
“噠噠噠,砰砰砰……”
屋漏偏逢連夜雨,一個烤地瓜剛進肚,陸濟愁的耳朵便聽見有眾多腳步聲傳來,聽這聲音的人數,少說也要有十幾個。
“唉~”
聽到此處,陸濟愁不免歎了一口氣,掌風揮出,滅了篝火,揣著剩下的兩個半烤地瓜,一個閃身,躲到山神老爺的神像後面。
“咳咳咳……”
“二叔,你感覺怎麽樣?”
陸濟愁剛藏好不久,便有十幾個人走進了山神廟。
他吃著烤地瓜,偷眼觀瞧,一見來人,都是熟識。
來者皆是陸家鏢局的鏢師,此時說話的是一名貌美女子和一個中年男人。
陸家大小姐陸錦繡,陸家鏢局現在的掌事人,總鏢頭陸樽,這二人陸濟愁自然是認識的。
雖然是自家人,但陸濟愁現在並不想跟他們相認。
若是相認了,便要一起去走鏢,自己身上有傷,走鏢耽誤治傷,哪有趁這個機會返回陸家鏢局來得方便?
更何況,他是死裡逃生,怎麽說,都說得過去。
“無礙!哪位朋友先行到此?在下陸家鏢局總鏢頭陸樽,陸家走鏢,途經此地,叨擾之處,還望海涵,若是朋友不嫌棄,不妨出來喝杯水酒,暖暖身子。”
篝火留下的痕跡,以及神像前供奉的烤地瓜,哪個也逃不出陸樽這位老江湖的法眼。
其對著空氣,抱拳言語。
陸濟愁聞言,便欲從神像後方走出,此處山神廟內,除了神像供桌,空無一物,陸家的鏢師,個個手裡都拿著照明之物,將這廟宇照得宛如白晝,陸濟愁不出來,對方若是派人來查,他又能躲到哪去?被找出來,豈不是更加尷尬?
“陸總鏢頭好耳力啊!”
陸濟愁這邊剛要有所動作,不曾想自外面來了一眾頂包的黑衣人。
陸樽眼見來人,瞬間神色一變,一眾陸家鏢師,個個怒目而視,抽出兵刃,護住陸錦繡和陸樽。
“尊駕!我陸家與爾等遠日無怨,今日無愁,我們這一趟所保的紅貨,都已經被尊駕所劫,難道尊駕非要趕盡殺絕不成?咳咳咳……”
陸樽言語激動,不免牽動內傷,引起連續咳嗽,嘴角更是有絲絲鮮血滲出。
“呵呵,陸家?若是這話由你們家老太爺口中說出,我們倒是還敬其三分,你陸樽算個什麽東西?”
“休要辱我二叔!”
陸樽聽了黑衣人首領之言,臉色倒沒什麽變化,一旁的陸錦繡卻是忍不了。
其嬌斥一聲,持劍縱身便來取黑衣人首領的首級。
“秀兒!”
“哼!”
陸樽見此,想要出手阻攔,卻是牽動了他內傷,不得不作罷。
那黑衣人首領面對陸錦繡的劍鋒,絲毫不慌,眼神中盡是輕蔑之色,其冷哼一聲,曲指微彈,隔空便將陸錦繡手中的寶劍折斷,人更是被這勁力余波,擊飛一丈有余。
周遭的陸家鏢師見狀,一邊護住陸錦繡,一邊就準備對黑衣人首領群起而攻之。
“住手!莫不是都當我死了?”
“總鏢頭!”
“總鏢頭!”
“總鏢頭!”
………
陸樽出言,哪個陸家鏢師敢不聽?
陸樽沒有理會底下鏢師的憤慨,而是撐著病體,來到陸錦繡的身旁,探查她的傷勢。
“二叔,我沒事。”
“嗯,無事便好,傻孩子,你可是老太爺的心頭肉,若有個差池,你叫二叔我,如何向你太爺交待?”
“秀兒知錯了。”
即便陸錦繡言說自己無事,但陸樽還是往她體內渡了一絲真氣,一做探查,二做療養。
陸樽方才之言,看似是說給陸錦繡聽得,實則是警告黑衣人首領。
從那黑衣人首領的言談舉止當中,可得出對方對於陸家老太爺,還是頗有幾分忌憚的。
此時陸樽搬出陸家老太爺的名號,也是想稍後真有萬不得已時,黑衣人首領能夠放陸錦繡一條生路。
躲在神像後面的陸濟愁,前世今生,哪裡見過這等場面,其一邊吃著烤地瓜,一邊目不轉睛,看得津津有味,這可比看任何武俠片,有意思太多了,全都是真刀真槍的現場版。
“陸樽,莫要惺惺作態,我等亦無意與陸家結仇,那些紅貨,不過是你們陸家掩人耳目之用,我們也是拿人錢財,與人消災,你交出培靈丹,我們即刻退走,往後與你們陸家秋毫不犯。”
“培靈丹?”
“咱們這趟保得是培靈丹?”
“竟是這等寶物,難怪他們對咱們緊追不舍。”
………
黑衣人首領之言一出口,周遭陸家鏢師,個個情緒激動得很。
也難怪他們如此,這培靈丹傳聞可助武夫,修士入品,一顆便能有金鱗躍龍門之功效。
整個陸家,數百名鏢師武夫,入了品階的,也就只有陸樽和陸家老太爺。
而陸樽不過也就是個黃階丁等,與現在陸濟愁相同。
“尊駕不知從哪裡得到的消息,似那等靈藥,豈是我們陸家這樣的小門小戶護送得了的?陸某手中,沒有什麽培靈丹,若諸位執意糾纏,陸家鏢師縱使不敵,亦會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血戰到底!”
………
陸樽之言,大提士氣,想想死去的同伴,在場的陸家鏢師,皆無比憤慨。
“敬酒不吃,吃罰酒!一個不留!”
黑衣人首領對於陸樽的回答,很是不滿意,其一揮手,周遭的黑衣人一擁而上,雙方當即戰作一團。
不知是不是境界提升了的緣故,除了黑衣人首領和陸樽以外,其他人的攻擊動作,在陸濟愁看來,皆是慢得很。
動作一慢,自然漏洞百出。
論個人實力,這些黑衣人顯然要勝陸家鏢師一籌,但陸家鏢師都是相處多年,彼此間配合默契,真打起來,反而是黑衣人這邊落了下風。
當然這是在黑衣人首領不親自出手的情況下。
其一出手,背後便由真氣幻化出四條手臂,凡是被這手臂觸碰到的地方,不論是陸家鏢師手中的兵器,還是他們的肉身,皆頃刻間腐化一空。
“啊!”
“我的手!”
“我的腿!救我!”
………
黑衣人首領一出手,陸家鏢師一方便是哀嚎一片,陣形因此出現了破綻,其他陸家鏢師便無法再壓製黑衣人了。
陸樽自然不能乾看著,其雖然身上有傷,但眼下這種情況,也只能是自己勉強出手了。
其縱身一躍,懸浮於空,探出一掌,勁力洶湧,一個照面,便將周遭的黑衣人,盡數掀翻在地。
黑衣人首領與陸樽掌力相撞,一觸即散,結果便是黑衣人首領腳步沒有絲毫移動,陸樽則是被震退到了牆壁上。
黑衣人首領得勢不饒人,其背後由真氣所化的四條手臂,趁勢追擊,眼看便要齊齊轟在陸樽的身上了。
“二叔!”
“總鏢頭!”
“唉~”
周遭的陸家鏢師皆不忍直視,陸樽亦覺得今朝自己是凶多吉少了,其歎了一口氣,用余力鑿穿了背後牆壁,想著但願秀兒能夠借此僥幸逃脫。
“砰!”
就在眾人絕望之即,陸濟愁突然從山神像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衝到了黑衣人首領的背後,對著他,鼓足體內真氣,狠狠打上一拳。
陸濟愁剛一動身,黑衣人首領便有所察覺,但是他沒想到,對方的速度如此之快,其有心想要收回真氣防護自身,卻是來不及了,只能趕緊撤了幻化成手臂的真氣,將它們匯聚成真氣罩,硬接陸濟愁這一拳。
陸濟愁這一拳,力大勢沉,一擊之下,黑衣人首領的真氣罩瞬間破碎得乾乾淨淨,其攜帶的余波,直接讓黑衣人首領,到另一頭的牆壁上,同陸樽做伴去了。
陸濟愁出手前,並無完全把握,不曾想,他這一擊,效果出奇得好。
本來他不想摻合黑衣人和陸家的事,但大家同在山神廟,若是黑衣人首領殺完陸家鏢師,豈能不搜查山神廟,屆時對方哪裡會放過自己?
更何況,陸濟愁肉身的原主人,生前多受陸家恩澤,真讓陸濟愁眼睜睜看著陸家鏢師死乾淨,陸濟愁亦是做不到。
“什麽人?”
黑衣人首領被這一擊給打懵了,其從牆上下來的時候,氣急敗壞,遮臉的黑巾掉落,仍是不管不顧。
“你爹!”
陸濟愁可沒時間和他廢話,他現在已經聯想到了,自己身上腹部的傷勢,必然是被這家夥真氣腐蝕的。
一個閃身,他來到黑衣人首領面前,也不廢話,對著其臉龐又是一拳。
這次雙方面對面,有了準備的黑衣人首領,卻是沒有這麽輕易挨揍,其背後的真氣手臂再現,一隻手臂擋住陸濟愁的拳頭,其他五條手臂,皆揮拳反擊。
“砰砰砰砰砰……”
五拳打在陸濟愁身上,其體內真氣流轉,絲毫沒有受傷的跡象。
在場眾人,不管是黑衣人首領還是陸樽,見此都呆愣住了。
“二叔,那是小愁哥麽?”
“嗯!”
對於陸錦繡的問題,陸樽也是猶疑了片刻後,不知該說什麽好。
沒有誰比陸錦繡更了解陸濟愁了。
他們年齡相仿,從小一起長大,陸濟愁有多大本事,她自是知曉的。
很難想象,這是每次練功,都被太爺,二叔,訓斥的陸濟愁,被一眾年長鏢師呼來喝去,牽馬墜蹬的陸濟愁。
“該我了吧?”
面對黑衣人首領,陸濟愁嘲弄的笑笑,也不用任何招式,直接一伸脖子,來了一記頭槌,狠狠砸在了他的額頭上。
“砰!”
這一擊陸濟愁用力很足,以至於相撞之下,他腦袋都發懵,更別說黑衣人首領了。
“你好大的膽,看法寶!”
黑衣人首領被陸濟愁撞得腦子也短路了片刻,背後的真氣手臂,當即四散無形。
氣急敗壞的黑衣人首領,閃身和陸濟愁拉開距離,說話間自腰間百寶囊中掏出一個鈴鐺,剛要掐訣念咒,禦使其對付陸濟愁。
不曾想,他身旁的山神像,突然倒了下來,給毫無犯備的他,砸了個結結實實。
當陸濟愁趕到他身邊時,這位黑衣人首領,已然死得不能再死了。
至於那個鈴鐺狀的法器,自然落到了陸濟愁的手裡,本來他還想連同那百寶囊一並收走,但見這百寶囊被山神像壓著,又望見自己先前供奉山神的烤地瓜,已然不知所蹤,便沒有去挪移山神像。
“風緊扯呼!”
其余的黑衣人見機倒是快,他們首領一死,這群人便各自逃命去了。
陸濟愁自然不可能將他們都抓回來,但一群人中總有倒霉蛋,誰跑得慢了,便被他隨手擒了三兩個回來,扔到了陸樽面前。
“見過總鏢頭,我因身上受了傷,醒來後,本想去追趕大夥,不曾想遇到風雨,便進了這山神廟避一避,剛剛身子骨不爭氣,一進廟裡便昏厥了過去,若不是方才大夥和他們發生了爭鬥,我還醒不過來呢。”
陸濟愁對著陸樽抱拳行禮,說話前還不忘解下腰間的遮擋衣物,將自身傷勢表露出來。
一眾鏢師見此,皆感覺觸目驚心,特別陸錦繡,更是花容失色,連忙拿出隨身攜帶的傷藥,要為他親手塗抹。
“唉~回來便好,回來便好。將這幾個人帶著,取了那首領的頭顱,咱們回家。”
“呃?”
“諾!”
陸樽之言,眾人驚異不已,不懂為啥不趁這個時候,搶回紅貨,繼續護送走鏢,反而要回鏢局。
但陸樽是總鏢頭,他說得話,大家自然不會反駁,更何況這趟鏢如此不太平,出來四五十鏢師,現今還活著卻不過六七人。
活下來的人,相比於繼續走鏢,也的確更傾向於回鏢局休養。
至於方才陸濟愁的言論,陸樽自是半點不信的。
只不過今日的確是陸濟愁出手解圍,知道他仍然是心向陸家,且陸家也的確需要似陸濟愁這般年輕的入品高手坐鎮,其余的細枝末節,陸樽自然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不會追究。
他是過來人,其懂得,似陸濟愁這等底層武夫,修士,但凡能夠入了品階的,身上都藏著不為人知的秘密,一味的刨根問底,只會將人逼走。
就在陸濟愁隨著一眾鏢師離開山神廟後,自倒地的山神像下鑽出一隻通體金黃的黃鼠狼。
其人立而站,背上掛著黑衣人首領的百寶囊,兩隻前爪抱著半截烤地瓜,一邊吃,一邊望著陸濟愁離去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