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長樂並沒有生氣,反而是滿臉疑惑。
雖說都是在這大西北,但當初他遇上元柔的地方,離這裡少說也有上千裡。
元柔身形飄忽,臉上的表情有些看不清,“不瞞相公,奴家一家當初就是從武川遷出去的,本欲向東投奔洛陽,誰承想遇上了兵禍……”
“抱歉。”李長樂小聲開口,打斷了她對那些事的回憶。
元柔笑笑,語氣落落大方,“相公不必多想,奴家都已經死了,自然不會再有那些軟肋,倒是這位婁姑娘,你們打算怎麽處置?”
交談間,宇文歡已經從他懷中接過少女,對於這位未來的小姨子,他還是很上心的。
少年回頭喊道:“元柔問你呢,打算怎麽安置你小姨子?”
宇文歡抬起頭,衝著空曠的窗戶笑道:“還是弟妹細心,我打算帶著幾百號弟兄,親自把人送回鎮北城,也省得某些人再動什麽歪心思。”
“你是打算向那素未謀面的老丈人,展示一下肌肉吧?”李長樂扶額,幽幽補充了一句:“還有,你看的方向不對。”
少年身邊,女鬼忍俊不禁。
這場無妄之災,傷害最大的還是被打了個稀爛的客棧。
眼見這三個人還不走,客棧掌櫃隻得從桌子底下爬出來,硬著頭皮上前招待。
“幾位爺……”
“掌櫃,打壞的這些東西多少錢,你算算。”
對於普通人,李長樂態度和耐心好的出奇。
掌櫃卻是一臉惶恐,腦袋搖成了撥浪鼓:“不不不,是小店招待不周,怎麽還敢讓您破費。”
“啪!”
宇文歡將一粒指甲大小的黃金拍在桌上,怒目圓睜看著對方:“你什麽意思,看不起哥們兒嗎?覺得我們沒錢?”
掌櫃愣神許久,眼中由惶恐變成了感激,最後笑意盈盈衝著幾人拱手:“幾位爺豪氣,不過用不了這麽多。”
“拿著吧,我兄弟和我小姨子可能還要在你這裡住幾天。”宇文歡大手一揮,眼中閃過一絲肉疼。
現如今接“借了”那三百豪兵,換句話說就是有三百張嘴等著他養,糧餉的問題也得想辦法解決。
少年瞥了他一眼,看出他眼底那一絲糾結,不過並沒有說什麽。
不多久,客棧收拾出了兩間上等客房,婁昭琳與李長樂一人一間,至於宇文歡,說是還得回軍營住。
現在的情況,其實他的軍營要比這客棧安全很多,只不過出於婁昭琳的身份,並不敢把她帶過去。
盡是一群口服心不服的糙老爺們,誰也不知道還會鬧出什麽意外。
“武川鎮現在也待不下去了,等她醒來,還是趁早送她回去吧。”
李長樂抱著劍依靠在窗戶邊上,看著那個粗人,居然小心翼翼地照顧著“小姨子”。
宇文歡一邊嘗試給她喂藥,一邊沉聲道:“現在哪都不安全,還是等等吧……等人主動來找我們。”
少年也懶得去想這其中的牽扯,點頭道:“等幫你擺平了這件事,我就南下回去。”
“我自己也能搞定。”宇文歡看著他:“如果擔心你父母,還是趁早離開吧,哪天覺得無聊了,再北上回來。”
李長樂算了算,離家也就一個多月,只不過這段時間過得實在太離奇,與那種一成不變的日子比起來,似乎已經過去了很久。
“也不急於這一時,多看看這個江湖,我才能知道自己下一步該怎麽走。”少年語氣坦然。
說話間,婁昭琳悠悠轉醒,先是惶恐地瞥了眼兩人,又趕忙檢查自己的身體,確認沒有被侵犯以後,才微微松了口氣。
“別怕,我真不是壞人。”宇文歡很自覺地退到一邊。
少女心中略有些感觸,但依舊戒備,能把她悄無聲息地掠到武川,再加上之前發生的一切,她當然能猜到,肯定是有什麽陰謀,以至於眼前這兩個人,她也不由的開始懷疑。
“你說你要當我姐夫?”婁昭琳狐疑地看著他,“你跟我姐到底有沒有關系。”
“聞其美名,心馳神往。”宇文歡依舊吊兒郎當的樣子。
“不!”婁昭琳眼神糾結,最後壓低了聲音質問,“你到底是不是‘他’?”
宇文歡臉上的浪子面具,一下子僵住了,最後默默低下頭,什麽也沒說。
見他這個反應,婁昭琳蹭的一下子坐起,又因為身體太虛,差點再暈過去。
宇文歡上前把人扶住,卻又被她賭氣地推開。
“我姐眼瞎了,居然會選你!”
姐妹兩人的關系,要遠比宇文歡想象的好,所以她知道,姐姐口中一直有個“他”,一個總有一天會名震天下,然後去迎娶她的存在。
“你怎麽證明自己是‘他’?”婁昭琳還是懷疑。
宇文歡神色複雜,也沒了剛才的趾高氣昂,反而是有那麽一點英雄氣短。
“這都什麽三流話本故事?”李長樂翻了個白眼,抱著劍走出房間,衝著兩人道:“你們先敘舊,我出去轉轉。”
眼見少年主動離開,宇文歡卻也終於卸下了負擔,默默掏出那塊瞎眼道士送的玉符。
“另外半塊在你姐那裡。”
“嗯,姐姐隨身帶著。”婁昭琳反覆確認,懸著的心終於放下,隨即又問道:“是我姐委托你救我的?”
“我從太安城剛回來,還沒去見你姐,今天只是湊巧。”宇文歡神色凝重。
這麽多“湊巧”湊到一起,那就沒了湊巧,只有算計!
“元柔,這武川鎮可有什麽靈驗的寺廟或者道觀?”
上了街,李長樂也沒個目的,抱著木劍小聲詢問。
“沒有。”元柔語氣病怏殃的。
“真沒有?”少年還是不死心。
“有也是招搖撞騙,相公莫要被他們哄了。”
“行吧。”
聽她語氣中帶著些情緒,少年便也不再說什麽。
眼見他不再糾結這個問題,女鬼又歡快地鑽出了木劍,青蔥般的手指指了指前方。
“從這裡右拐,有一家手藝很不錯的鐵匠鋪子,相公可以去那邊看看,說不得有中意的寶劍呢。”
少年盯著她,元柔頂著一把桐葉傘,飄蕩在天上如仙子綽約,只可惜就他自己能看到。
“相公,走呀。”女鬼歡快地飄回了少年身邊。
李長樂身形不動,他低著頭沒有去看對方,聲音罕見地嚴肅:“元柔,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