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的修煉進度卻是極快,沉浮於世俗之中,僅靠著劣質的丹藥、粗糙的功法、混亂的環境,十六歲已達築基圓滿之境,勉強趕上當世次一流的成長速度。
十六歲那年,路由來不及拒絕,被一個突然出現的中年人帶回川雲山。
直到很久之後,路由才知道,原來這個人就是傳說中的川雲宗大長老——梁泰。
川雲宗,苟且於人跡罕至的川雲山,獨佔一條不入品級的橫斷靈脈,偏安一隅,也不得突破之機。
大長老心動於路由展現出的修真潛力,即使白板似的靈根是個再明顯不過的危險信號,他也要賭一次,為宗門的未來增添柱石。
川雲宗的修煉資源快速向路由傾斜,讓本不富裕的宗門縮支節流,引起大量年輕弟子不滿,只是沒人膽敢公開質疑。
入宗第二年,路由如期突破,可奇跡沒有發生,他的金丹依舊沒有元屬傾向,是一顆修煉不了高階功法的“廢丹”。
川雲宗很“和睦”,沒有人站出來當面指責,但是背地裡,眾人惋惜著、叫囂著、唾罵著,都在等待一個看笑話的機會,看路由的,也看大長老的。
“真是可笑,浪費了我們多少資源!”
“若是將這些資源給我,我也能凝聚金丹!”
“廢物!”
徒弟的事實是事實,長老的臉面歸臉面,短暫拉鋸之後,路由保住了“真傳弟子”名號,卻不再擁有對應的權限及資源。
路由倒也豁達,安安靜靜不爭不搶,一晃五年過去,在這樹美水美靈雀美的川雲山裡,用自己的方式活成同門眼中的“怪人”。
川雲宗依靈脈而建,最重要的功法閣自然建立在靈脈之上。
這日黃昏,樸傑裕拉開最後一間靜修室的木門,臉上帶著明顯不快。
作為輪守功法閣的內門弟子,今天是樸傑裕輪值期滿前的最後一天,明日他將迎來一段難得的清閑時光,但是此刻,他還需要站好最後一班崗。
偌大的靜修室裡只有一人端坐在長桌前,那人長著一對濃密有序的眉毛,正是闔眼冥思的路由,身旁還擱著一本書皮老舊的古籍。
樸傑裕徑直走到路由面前,待斜眼瞥清那本古籍的書名——《炎輔劍法》,嘴角的不快登時化為戲謔。
一個沒有元屬傾向的廢丹,就算看再多火屬性功法,又能改變什麽?
原本,樸傑裕是懶得管路由閑事的,但在一個月前,宗主突然下令,規定功法閣每日酉時閉關,直至第二天清晨卯時才能開放。
有資格進入功法閣的皆是內門弟子,大家都會自覺提前離開,不給值守添麻煩,可只有這個路由,每日偏要拖到最後一刻,讓值守們親自來“請”。
“嘿!”樸傑裕拍了拍桌子,喚回對方神遊的思緒。
路由睜開眼睛,看見來人,嘴角露出笑意:“是你啊,樸師弟。”
樸傑裕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時間到了。”
“嗯。”路由雙臂撐著站起身來,揉了揉發麻的大腿,語帶歉意:“不好意思了師弟,我冥思起來又忘記時間。”
“小事。”樸傑裕答得敷衍,沒有體現絲毫對師兄的尊重,他側過身軀,讓出被擋住的木門,逐客意味明顯。
路由也不在意,將《炎輔劍法》遞到樸傑裕手中,當先向外走去。
樸傑裕下意識接過古籍,本想拒絕,但留給他的只有路由背影,一股煩懣頓時堵在胸口。
“一個廢丹也敢當我是伺候人的雜役?”
樸傑裕本想大聲呵斥,但境界的差距還是令他忍了下來,瞥著那本《炎輔劍法》,病態的優越感霎時撫平樸傑裕內心不悅。
眾所周知,川雲宗的宗主和大長老都是火靈根修士,所以火屬性功法一直是川雲宗招牌,其中極品當屬《川雲燼炎經》,而這,才是真傳弟子應當研習的功法。
至於《炎輔劍法》,更是樸傑裕早在外門時就已棄之不用的尋常貨色。
你所追求的頂點,不過是我唾手可得的根柢,待我也成就金丹之日,憑你也配使喚老子?
是的,樸傑裕比路由更早入宗,現在也不過築基巔峰之境,但在他的心裡,是路由浪費了本該屬於他們這批人的資源,才導致同門被普遍拖慢了修煉進度。
而這份憎惡,在路由被大長老放棄之後變得肆無忌憚。
路由並不在意,穿過靜修室的回廊,踱步走到功法閣外門一側,墊腳佇立在門檻之上,默默感受著夕陽灑在身上的溫暖,半晌,才回首看向隨時等候關門的樸傑裕。
“樸師弟。”不知有意還是無意,路由很喜歡強調樸傑裕“師弟”的身份。
“嗯?”樸傑裕的手還撫在門栓上,隨口應道。
“我今年二十二歲了。”路由抬手搭在眼前,落日的余暉多少有些刺眼。
“嗯。”樸傑裕並不想接話,他隻想這個沒有邊界感的便宜師兄早點從門檻上下來。
真囉嗦,你最好快點滾出去!樸傑裕心想。
“如果沒記錯的話……”路由拖長了尾音,臉上掛著和煦的笑容:“你比我大四歲吧。”
“是……”樸傑裕順口接道,突然反應過來,硬生生止住回答的話語,臉也漲得通紅。
“師弟,你呀,要加油嘍!”輕飄飄歎了一句,路由兩袖一揮,瀟灑走下石階。
樸傑裕愣在原地,拚命壓製內心怒火,不斷告誡自己,境界差距是無法跨越的鴻溝,不能衝動行事。
打不過,要忍、要忍!
樸傑裕拖動門栓,緩緩拉動欞星重門。
沒走出十幾步,路由像是想到了什麽,驀地回頭高喊道:“對了。”
樸傑裕闔門的動作不由得一窒。
頓了頓,路由透過門縫指向被關門人夾在腋下的《炎輔劍法》,繼續大聲喚道:“記得幫我把書還了。”
樸傑裕的臉色霎時沉似豬肝,握住門栓的雙手不住顫抖,再也顧不得門外還有什麽動靜,用盡全身力氣闔上欞星重門。
那一聲真摯動人的“謝謝”,在最後關頭飄了進來。
他還要謝謝我!門內的樸傑裕牙齜目裂。
我真是懂禮貌!門外的路由笑逐顏開。
路由一路西行,在無人注意的角落,化為白煙消散。
以最快的速度插上門栓,樸傑裕攥著《炎輔劍法》快步走到第一間功法室,將《炎輔劍法》放回屬於它的位置。
環顧四周,這裡是放置初階功法的房間,真正精妙的功法,如《川雲燼炎經》等,都有單獨的機關著重保管,而這些地方,路由是沒有資格進入的。
但這又如何呢?
樸傑裕從未有過如此清醒的認知,所有的一切都是外物,只有境界是關乎一切的根本,就像那個沒有未來的廢丹,即使有萬般不堪,但只要境界領先,就能嗆得自己啞口無言。
我不比任何人差,要修煉,必須要更加努力的修煉!
心中燃起壯志,樸傑裕最後環視一圈,收起所有照明術法,從側門離開了這兒。
宗主的指令是每日酉時所有人都要離開功法閣,即使值守也不例外。
沒有人敢多嘴詢問,在川雲宗,宗主永遠代表著正確。
唯一的正確。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當最後一縷晚霞退去,清冷的月光透過窗框傾灑而下,將功閣裡的所有系數點亮。
一切是那麽的寂寥而無聲,像幅早已定格的畫卷。
長廊最末的那間靜修室裡,越過石台,路由正坐在那兒,坐在白天冥思的位置,雙眼緊閉,就像從來沒有離開過一樣。
而他的身邊,還擱著一本書皮老舊的古籍,只是古籍的名字換成了——《白武燃焱身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