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暫時還不打算逃跑,此地離宗門太近,理論上,秋山航天亮之前就能將消息傳遞回去。
路由可不認為憑自己的本事,能在兩位分神境修士的追剿下逃出生天。
從川雲山到延啟城大概需要六天時間,結合距離和時間綜合考量,第四天當是逃遁的最佳時機。
眼下路由之所以脫離隊伍,只是想留下一件信物,為未來增添一種可能性。
路由停下腳步,身側是一棵高聳的紅杉樹。
他故技重施,在堅韌的樹乾上開了個拳頭大小的窟窿,接著從納戒中喚出特意攜帶的黃花梨鏡匣。
路由運用靈氣扭轉凖卯鎖,棕褐色的匣蓋自動開啟,顯出其中珍藏的藍色手鐲。
他輕柔地拿起手鐲,將靈氣源源不斷輸入其中,鐲身漸漸亮起無數精巧符籙,透著晶瑩的光澤。
路由望著手鐲,一時有些失神。
多年前的回憶霎時湧入腦海,他還記得那個相依為命了兩年的女孩。
那個將手鐲托付給他的女孩。
小夢今,八年未見,你……會來嗎?
良久,盡管十分不舍,路由還是將手鐲塞入窟窿之中,再從其它樹乾上撕下一塊皺皺巴巴的寬大樹皮,小心遮住洞口。
我只等你四天,四天后,無論你來不來,我都必須拚死一搏!
路由想著,頭也不回地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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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邊,秋山航下意識攥緊韁繩,掌心不住冒著冷汗。
那原本只是一次不經意地回眸,當孤零零的玉羽豹出現在視線中時,秋山航並沒有任何心理準備。
路由不見了!
有那麽一瞬間,他覺得心跳都漏了一拍。
秋山航甚至沒顧得上指揮瞳火鹿,直接運轉身法趕到隊伍末尾。
啪!
這一巴掌結結實實拍在樸傑裕身上,強行將他拉出冥思狀態。
樸傑裕嚇得一哆嗦,驚慌失措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秋山航那張陰沉臭臉,到嘴的抱怨隻好硬生生咽了回去。
“秋師兄……”樸傑裕怯生生地開口,想說些什麽。
“路由呢?”秋山航直接打斷道,態度生硬。
“路師兄?”樸傑裕不明所以,一邊轉頭一邊繼續說道:“他不就在……”
兀的,樸傑裕也看到了空空如也的玉羽豹背部,一時有些不知所措,喃喃道:“奇怪,他剛剛還在這兒的。”
“我知道他剛剛還在這兒,”秋山航語氣不善:“我是問他現在去哪裡了!”
“我不知道,他只是讓我冥思……”樸傑裕音量越來越小,他看得出秋師兄正在壓製怒火。
廢物!
秋山航雙唇微動,終是沒將這兩個字念出聲響。
他的腦海中瞬間閃過數個念頭,要不立刻動身尋找,要不趕緊回宗門匯報,要不……
眼前浮現弘信那張睚眥必報的臉,秋山航感到一陣刺骨寒意,弄丟了路由,回宗門不會有好日子過的,難道回去羊入虎口嗎?
要不乾脆一起跑了吧!
可是他不甘心!
路由!
秋山航牙根緊咬,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怨恨。
此時,樸傑裕又不合時宜地叫嚷起來。
“秋、秋師兄,你快看……”樸傑裕一驚一乍地開口,卻迎上秋山航那冰冷的目光,頓時噤若寒蟬,只剩手臂還在無措地揮著。
秋山航下意識看向樸傑裕手指的方位,瞥見了那抹令他“魂牽夢縈”又意想不到的身影。
是路由,路由回來了!
跨越遙遠的距離,兩雙眼眸驀然對視,秋山航臉上的怨憤還處於一覽無余的境地。
路由的嘴角為什麽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秋山航幡然驚覺,刹時平複下所有外現的消極情緒,回歸到一個局外人應有的淡漠。
不一會兒功夫,路由趕上隊伍,翻身跨坐回玉羽豹背鞍,帶著再平常不過的表情,正欲張口說話,卻被秋山航捷足先登。
“你幹什麽去了?”秋山航先發製人,也用著再平常不過的語氣,仿佛只是一次普通的問候。
“我在路邊看到了這個,”路由從納戒中取出一蔸綠葉植株,露出驚喜之色:“裂葉麒蘭,這可是非常珍貴的煉丹輔藥,我還在附近尋覓了好一會兒,只可惜沒能找到更多。”
“你什麽時候對煉丹感興趣了?”秋山航不置可否。
“現在確實顧不上,”路由答得順溜,恍若事情本就如此:“不過等以後修為停滯了,總歸是要多多涉獵的。”
秋山航正欲再問,路由卻沒給他這個機會。
“對了,”路由連著開口,將談話的主動權重新奪回:“倒是你們,搞出這麽大陣仗幹嘛?”
沒有人回話,場面一時沉靜。
先前因為秋山航的後撤,隊伍裡的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勒停坐騎,頓在原地無所適從。
此刻,他們正小心翼翼關注著兩位金丹境師兄的交互。
築基境弟子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他們多少能察覺到氣氛透著異常。
沒有人敢輕舉妄動,唯有兩匹靈性低微的劣品短尾駒,晃晃悠悠挪至路邊,盡力抻直著粗長的頸部,無憂無慮地啃食雜草。
咕哧、咕哧……
靜謐環境下,兩頭牲口發出的咀嚼聲著實刺耳。
“這不是天黑了,想與你商量點事情,”秋山航出言打破沉靜,一副泰然自若的神情:“結果一回頭髮現你不見蹤影,我們擔心你出了什麽意外。”
“哦,這確實怪我,找尋裂葉麒蘭花了點時間,”路由隨口解釋了一句,便順著秋山航的話頭問道:“你要與我商量何事?”
“按照現在的速度,再走一個時辰就能到左墩鎮,隊伍會在那兒休整一晚。明早過了左墩鎮,我們將面臨兩個選擇,一是走大路抵達延啟城,預計歷時四天;二是橫穿龍潭山林外圍,耗費時間不超過六天。”秋山航娓娓道來,說著看向路由:“你呢,意下如何?”
秋山航敘述自然,似乎這些事情原本就是他找路師弟的緣由。
路由沒有立即回答,而是轉向築基境師弟們,笑著問道:“你們想走哪條路?”
對於金丹境修士來說,延啟城采購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任務,但對於築基境修士來說,這是一次難得的下山歷練。
若是隻走平安順遂的康莊大道, 他們為何不乾脆留在宗門潛心修煉?
“走……龍潭山林?”一位師弟壯著膽子說道。
有了領頭者,其他人也不再拘謹,陸續抒發起各自的想法。
“當然是龍潭山林啦,我都沒去過呢。”
“就是,運氣好的話,說不定還能遇上有緣的靈獸呢。”
“有兩位金丹境師兄在此,哪個山林去不得?”
見眾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起來,路由舉起右手食指貼在唇邊,擺出“噤聲”的姿勢,大夥兒立馬不再言語。
路由看向秋山航,和氣道:“看來大家都讚同橫穿龍潭山林外圍,你覺得呢?”
秋山航沉吟片刻,目光掃過每個殷切期望的稚嫩臉龐,終是勉為其難道:“既如此,就走龍潭山林吧。”
哈!
秋山航與師弟們一同笑了起來。
在一片歡呼雀躍之中,路由瞥了秋山航一眼,在那張帶著笑顏的熟悉面孔上,沒能發現一絲陰謀的意味。
你真的只是為了師弟們才答應進入龍潭山林嗎?
路由想著,臉上也露出一樣的笑意。
複雜的地形更方便動手,不是嗎?
少頃之後,秋山航一聲令下,眾人紛紛操控韁繩,隊伍重新回到趕路狀態。
經歷過這樣一次小插曲,師弟們不再拘謹,他們笑著鬧著,開始憧憬這趟難得的歷練之行。
除了樸傑裕。
只有他目睹過秋山航要殺人般的凶狠眼神,他還有些止不住地顫抖。
樸傑裕想不明白,究竟哪裡出了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