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陳金自己也忽然覺得,初來乍到,雖有原主的記憶,可還是孤陋寡聞了些。
真不知道原主一天到晚都在幹什麽…陳金暗自吐槽。
許是看出了陳金心中的疑惑,夏靈難得發了一次慈悲心,並未擠兌嘲諷,而是耐心解釋。
“點煙辨冤,是我六扇門秘藏的查案手段……”
以點煙人的壽命折損為代價,點燃一根秘製的招魂香,配合死者的四城八字,便可招來死者的魂魄,詢問案情細節。
但,一炷香後,死者就會魂飛魄散,徹底消失於世間。
正是由於諸多弊端,點煙辨冤的法子,若非特殊情況,斷不會輕易使用。
聽到這,陳金望向夏靈,登時肅然起敬:“為了查明真相,還死者一個清白,夏神捕你竟甘願犧牲自己的壽命,點煙辨冤,真是……真是太令人敬佩了。”
這番話,絕無半點虛假,發自肺腑的真誠。
早在京兆府與夏靈第一次見面時,雖然受到夏靈的無端針對,但陳金還是看得出來,夏靈確實有一顆為枉死者洗冤的赤子之心。
而今看來,夏靈昭雪沉冤的決心,似乎比自己想象中的還要大上許多。
“大可不必。”
夏靈端著茶杯,淺淺一飲,語氣平靜地道,“我是讓一個死囚幫我點的煙。”
陳金:“???”
只能說,這女人能穩坐六扇門神捕的位子,除了有個六扇門統領的爹以外,自身也有點本事。
聽得夏靈毫無波瀾地續道:“點煙辨冤,雖然沒能招來秦可晴的魂魄,但秦可晴的魂魄也沒湮滅,似乎是被什麽人拘了起來。”
“魂魄被拘?”
陳金眼前一亮,“也就是說,還有找到秦可晴魂魄的機會。”
“不錯。”
夏靈點點頭。
可眉宇間的愁慮,仍未消淡。
“只不過,魂魄離體,若無特殊保護,最多只能在世上存留四七。”
“四七一過,神仙難救。”
“而如今,便只剩下半個月了。”
聞言,陳金恍然大悟,難怪夏靈剛剛將秦可晴遇害的時間,計算得那麽仔細清楚。
半個月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更何況,秦可晴的案子,幾乎已經可以確定,禮部侍郎劉錫瑜和刑部必然脫不了乾系。
讓陳金在意的,反而是“林煙兒”的案子。
“桑衝案的林煙兒呢?”
陳金問道,“可曾調查出什麽蛛絲馬跡?”
“你之前猜測的一點兒也沒錯。”
夏靈道,“卷宗上除了‘林煙兒’這個名字,恰巧跟沈府的林煙兒一樣以外,其余信息,全都是生拚硬湊胡編亂造出來的。”
“而且我單獨審問過沈府的那個林煙兒,她確實半點也不知情。”
陳金皺起了眉頭,喃喃道:“這就有點奇怪了。”
同樣是在刑部被人暗中毀去的卷宗,秦可晴的資料沒摻雜半點水分,而“林煙兒”的資料,卻從頭到尾,甚至連名字都有可能是假的。
一個幾乎不存在的人,為何會讓幕後黑手如此忌憚呢?
思索良久,陳金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會不會是……秦可晴只是牽扯到了禮部的劉侍郎,而‘林煙兒’根本就不是沈昱的小妾,並且由於牽涉太廣,因此絕對不能暴露出其身份信息?”
“原本運作一番,借刑部之手,便可讓采花賊桑衝背鍋,可一樁沈府案,卻扯出了兩個‘林煙兒’……”
“等等!”
陳金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瞬間變了臉色。
“若非楊庚壯陷入沈府案,我便不會察覺兩個‘林煙兒’,也就不會發生後面一連串的事情……”
“正是因為我的存在,竄連起了這一切。”
在這一刹那。
陳金的腦海裡,倏然閃過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琴清閣外碰巧見到的“龍首虎身玉佩”,卻成了偵破沈府滅門案的關鍵。
毓秀坊與沈良聰的衝突、刺客無端闖入鎮獄司、楊庚壯出現在沈府凶殺現場、發現沈府有兩個“林煙兒”、有人潛入鎮獄司盜取卷宗……
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只是讓陳金牽涉其中,然後將“林煙兒”這個幾乎不存在的人帶出來,放諸眼前。
艸,被人當槍使了…陳金差點沒掀桌子:“他奶奶的,到底是哪個狗日的這麽存心積慮害老子?”
可不管他怎麽咒罵,已然身在局勢之中,想要抽身而出,根本是不可能的了。
“當初在京兆府時,夏神捕聽說我曾在琴清閣見到那枚玉佩,便連說了好幾個‘正巧’,當時我還十分不以為然。”
陳金暗自歎息,“現在回想起來,這女人的直覺真他娘的可怕。”
念及於此,陳金瞧了眼夏靈,有種頭皮發麻的感覺。
感受到陳金的目光,夏靈秀眉微蹙,冷冷道:“我調查到的事情,暫時便只有這麽多了。”
“陳大人,該輪到你了。”
陳金定了定神,當即將有人將長樂巷偽裝成金鑼巷,一邊陷害楊庚壯,一邊引導破案的事情,如實告知。
夏靈聽完,眉頭皺得更緊:“這事跟林煙兒和秦可晴的案子有什麽關系?”
在此前,陳金也是這般想法。
可如今的他,想通了很多事情,料定二者之間,必有乾系。
然而,陳金終究沒有明說,只是長歎一聲:“無端成了棋子,這種感覺真讓人憋屈。”
“棋子?”
夏靈先是一愣,沉默少許,隨即冷聲道,“我懂了,是‘林煙兒’吧?”
臥槽…陳金瞪大眼睛,凝視夏靈。
“你我都成了棋子……但,那又怎樣?”
夏靈抬頭望向漆黑一片的夜空,偶有幾顆明亮的星辰閃爍,“倘若秦可晴和‘林煙兒’當真是枉死,我身為六扇門的捕頭,便有責任為她們洗雪沉冤,還她們一個公道。”
一席話,鏗鏘有力,擲地有聲。
陳金沉默了。
舉起手中的茶杯:“夏神捕,以茶代酒,我敬你。”
言訖,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
夏靈瞥他一眼,捏著茶杯,把玩了幾圈之後,終於還是喝下。
“夏神捕,雖然不知你對我有什麽成見,但希望這一次,我們能夠分工合作。”
陳金滿臉誠懇,“明天一早,我便去請大儒問心,順便調查長樂巷的巡夜人。”
“煩勞夏神捕你繼續追查禮部侍郎,以及金吾衛右街使的人際關系。”
夏靈點點頭:“沒問題。”
一切既已商量妥定,她放下茶杯,便欲起身。
“另外,前日離開京兆府以後,夏神捕可曾對人提及沈府出現了兩個‘林煙兒’的事情?”
陳金問道。
“沒有。”
夏靈回答得沒有半點猶豫,“你什麽意思?”
話剛出口,她便反應過來。
那天離開京兆府後,她便立即前往刑部,察看桑衝案的卷宗。
還曾見到過秦可晴和林煙兒兩人的卷宗。
可第二次再去,兩人的卷宗,便已不見了蹤跡。
很明顯,是有人得知消息,意識到桑衝案的卷宗有問題,這才銷毀。
“你是懷疑那天在京兆府的人,泄露了消息?”
夏靈低聲道。
“不。”
陳金直言不諱,“也有可能是你打草驚蛇了。”
聞言,夏靈的臉頰之上,罕見地出現了一抹沉默之色。
……
城北,山神廟。
月黑星稀,薄霧冥冥。
破敗不堪的廟宇,在怪梟聲中,透著無比的詭異。
布滿了灰塵的供桌上,擱放著一張恐怖的人皮。
一個身形魁梧的黑袍人,此時正站在供桌前,手持黑金匕首,突然往掌心裡狠狠一劃。
“嗤——”
漆黑的鮮血,滴在了一根長長的黑色羽毛上面。
緊接著,黑袍人往掌心裡吐了一口唾沫,來回搓了幾下,傷口瞬間愈合,連疤痕也沒留下。
將一張宣紙,平鋪桌上。
黑袍人拿起那根羽毛,趴在桌上,撅起屁股,思索片刻,便在宣紙上龍飛鳳舞了起來。
一邊寫,一邊口中念念有詞。
“真魔讚頌我主,屬下奉命以人族之身,攜帶虎妖,潛入乾元城,並在琴清閣見到了那人,那人很好,請我主放心。”
“屬下完成任務,原本應該盡快離開,返回南荒,伺候我主,但屬下發現,大周帝朝皇城內,竟有魔祖氣息。”
“為了調查此事,而絕不是屬下貪戀康樂坊的那個人族女子以及銀月樓的美食,屬下決定留在乾元城,繼續偵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