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有金丹,亦是凡人,人力終有窮盡啊……”
王重喃喃一句,大概也知道了武道金丹極限在何處。
或許高出宗師一線,但若對上雙絕,勝負便難揣度,向道之心因而越發堅定。
“我能穿越於此,世間必有神異,長生不死,或非奢望。只是師父說‘道是無情卻有情’,又是什麽意思呢?”王重心頭湧起千頭萬緒:“可我隻知天道無情,天道無私,難道不是無情無性……方能天下無敵嗎?”
他雜念一起,身上的冰冷之態便漸漸維持不住,落在旁人眼中,更像是一尊泥塑木雕重新找回血肉,變成了一個活生生的人。
另一邊,郭靖見到洪七公來了,似是有了主心骨一般,問道:“七公,你怎地找到這來了?”
洪七公一擺手,道:“別說了,老叫花受人之托,前來尋你,可是足足找了我五天五夜!”
郭靖一愣:“尋我做甚?”
“還不就是這人!”
洪七公指著王重,言簡意賅將事情說了,郭靖大吃一驚,忙拉著洪七公的手問道:“七公,我大師父的傷勢不嚴重吧?”
洪七公搖搖頭:“也就斷了雙手,將養一段時日就行。可他放心不下你,故才托了我來給你帶話,要你小心一點,沒想到你們竟是碰上了……”
郭靖聞言,暗自感動。
自那日和柯鎮惡不歡而散,以為對方定會狠狠生他的氣,沒想到關鍵時刻,對方卻首先想到的是他的安危。
又聯想這段時日,對方定然提心吊膽,自己卻是遊山玩水,何等快活,心中愈發難過。
“嘖嘖嘖……”
洪七公此時卻察覺王重變化,忍不住轉圈亂瞧,嘖嘖稱奇道:“你個小娃娃不過和黃老邪打了一場,怎地身上竟莫名其妙多了幾分人味兒?”
王重默默調息,金丹滴溜溜一轉,易筋洗髓之下,漸臻神完氣足,此時聞言笑道:“洪幫主慧眼如炬,適才在下確有所悟,身隨意轉,難免生出變化。”
洪七公“哦”了一聲,不禁又問:“你怎地會和黃老邪架起梁子?”
王重剛要回答,卻聽黃藥師冷哼一聲,搶先道:“這‘歸雲莊’乃在下劣徒乘風所創,此人一言不合打上門來,先傷我愛女,又傷我門人。此事若換作洪兄你,可是能忍?”
洪七公搖了搖頭,道:“若換了老叫花,定要打上三天三夜,分個高下出來!”說完,又轉頭衝著王重高叫:“小娃娃,這卻是你的不對了,人家既沒招你又沒惹你,你跑來又打又砸的,戾氣怎這般大?”
王重不置可否,淡笑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陸莊主在太湖劫掠多年,真就沒有一點被人打上門來的覺悟嗎?還是覺得自己身為東邪門人,就可以有恃無恐,無所顧忌?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陸乘風面色微沉,拱手道:“閣下所言,真是謬論。陸某雖在太湖為寇,行的卻是劫富濟貧之舉。凡所掠之輩,要麽是為富不仁的商賈,要麽是貪贓枉法的昏官,所得財物,也多半分潤於周邊貧苦漁民,至於平民百姓,更是秋毫無犯。若說仗著恩師威名,有恃無恐,我是萬萬不認的。”他昂著頭,傲然道:“陸某所恃所倚,唯胸中一口正氣耳!”
“好!”
郭靖聞聽此言,隻覺振聾發聵,忍不住擊節稱讚:“陸莊主替天行道,仁義無雙,實在叫人敬佩!”
黃藥師聽到陸乘風所言,也是面露微笑,眼中閃過一抹讚許之色。
王重卻是哈哈一笑,道:“什麽仁義無雙?我所見所聞,不過是一群道貌岸然之輩也!”
黃藥師聞言皺眉,冷哼一聲,陸乘風卻是拱手道:“不知閣下何出此言?”
王重道:“你道別人為富不仁,太湖一朝劫掠,錢財一日而空,雖是肥了爾等的錢囊,豈知那些托庇於商賈的窮苦百姓怎麽活?”
“這……”
陸乘風聞言一怔,不知如何作答。
王重又道:“貪官汙吏雖然可恨,此乃吏治崩壞之故,你雖殺一人,不過是給這州府創造機會,迎來另一位巨貪,百姓的生活反而越變越差,你歸雲莊是否難辭其咎?”
陸乘風臉色刷地變白,身子忍不住猛顫。
王重依舊字字誅心,道:“那些掠來的財物,俱是民脂民膏,你若真要做好事,就該安於清貧,原物奉還。現在反而自作主張,一半散給太湖漁民,一半留於自己享受,損天下而肥太湖,如此作為,難道稱不得一句道貌岸然嗎?”
“噗……”
話音剛落,陸乘風仰天而倒,猛噴一口鮮血。
“爹!”
陸冠英不由大叫一聲,就要跑去扶人。
黃藥師卻是臉色一變,先一步飛身挪移於陸乘風身後,輕輕按住對方後心,醇厚真氣緩緩度入,見他臉色稍緩,方才沉聲道:“勿聽他亂神之語。這天下紛亂日久,豈是你管的來的?何況你久居太湖,眼界受限,識不得這天道運數,辦事或有缺漏,不過無傷大雅。最重要是得有一顆仁心,勿以惡小而為之,勿以善小而不為!”
陸乘風聽到黃藥師的話,這才明白自己陷入王重詭辯之中,一時羞憤、氣惱、後悔,各種情緒交織,可謂五味雜陳。
黃藥師松開右手,負手而立,對著洪七公道:“洪兄,你且看見了,這人一嘴的歪理邪說,功夫偏又不俗,若真要出去為害,可比白駝山那位仁兄嚴重的多!”
洪七公臉色不禁凝重起來,那王重若僅隻武功高強,不過一人賊也,尚不足為患。可要生了一根利舌,蠱惑人心,動搖天下,那可比勞什子萬人賊還要可怕!
見王重這般巧言善辯,洪七公又忍不住想起之前的猜測,沉吟道:“小娃娃,你可是密宗傳人?”
王重輕笑,搖搖頭:“先是白駝山,又是密宗,你們猜來猜去,真的不累嗎?我之前便說了,在下自有傳承,乃武當門人!”
“武當……?”
洪七公喃喃一句,搖頭道:“恕老叫花孤陋寡聞,卻是從未聽過這個門派。何況門下還出了你這樣的高手,更不該寂寂無名才是!”
王重卻是哈哈一笑:“武當未建,洪幫主自然沒有聽聞!”
“什麽?”
洪七公心中一驚,頓時面露不悅:“小娃娃杜撰一個門派出來,難道是覺得騙老叫花,讓你很開心?”
王重搖搖頭:“自然不是!”
“那卻是為何?”
王重幽幽道:“今日雖沒有,難道明日便也沒有嗎?”
黃藥師皺眉道:“你想開宗立派?”
“不可以嗎?”王重轉頭看他:“你黃老邪尚且能創桃花島一脈,我王重論武功、心智,可是比你差了許多?”
黃藥師不禁想到剛才的狼狽,聞言冷哼一聲,拂袖不答。
洪七公卻是面色怪異,道:“古來常言‘法’、‘師’、‘財’、‘地’,若要開宗立派,缺一不可,可不像閣下想的那麽簡單!”
王重大笑一聲,道:“這可不勞洪幫主關心!論‘法’,在下有修行十要,可直通大道;論‘師’,在下亦自認不弱於人。至於‘財’嘛……”
他眼睛不由看向一旁的完顏康,對方面露欣喜,當即拱手道:“若前輩有開宗之意,我大金國願奉萬金!”
王重輕輕一笑,也不知是答應還是拒絕,令完顏康心中一陣忐忑。
“至於最後這‘地’更是簡單,大不了我去臨安皇宮走上一遭,向皇帝老兒討來這塊地方如何?”
王重輕輕巧巧,便將四件事給安排好了,聽地洪七公心頭猛震,暗道:“絕不可讓此人光邀門人,否則天下必將大亂。”
他眼珠一轉,忽的笑道:“你之前濫殺無辜,惡名遠揚,可不見的會有多少英才拜於門下,到時小貓兩三隻,怕是連宗門也護不住吧?”
王重道:“洪幫主說笑了,守護宗門,在下一人足以!至於所謂惡名,誰又能惡地過‘西毒’?且問問這天下英傑,哪個不想拜進白駝山?”
洪七公這才叫道:“老毒物雖然不是東西,好歹也成名江湖三十余年,你個小娃娃才冒頭幾天,如何能與他相提並論?”
王重仰頭望天,淡然笑道:“倘若我今日能敗天下雙絕,焉知明日就不能名揚天下?”
黃藥師聞言,面色一沉,道:“洪兄,看來今日有人卻是要將你我當成了踏腳石嘍!”
洪七公哈哈一笑,大聲道:“老叫花肉少骨頭硬,就怕小娃娃踩的時候硌到腳!”
王重目光掃過二人,聲如金石,淡淡道:“既然如此,二位便來賜教吧!”
洪七公擼起袖子,嘿嘿笑道:“黃老邪,你剛已打過一場,此刻必定疲累。這一場,便交給老叫花如何?”
“不必如此麻煩,二位一起上吧!”
王重一抬眼,冷然開口,渾似晴空打了個炸雷,一股無形壓力從身上迸出,刹那間鋪天蓋地,席卷向對面二人。
“嘶……”
這氣勢攝人心魄,洪七公陡然吸了一口涼氣,衝黃藥師看了一眼。
黃藥師踏步而出,大聲道:“洪兄,既然有人看不起你我,咱們便好好領教下這位的高招吧!”
洪七公心道:“黃老邪說的這般好聽,分明是動了殺心,想趁著老叫花在的時候一起動手呢!”但很快又一轉念:“這人年紀輕輕,武功卻邪門的緊,若靠老叫花一人,必是製不住的,有黃老邪幫手,才能萬無一失,可這又難免失了江湖道義……”
沉吟間,王重卻似看出洪七公的心思,緩緩說道:“洪幫主盡管出手,不必有任何負擔,今日若死若殘,也隻怪在下學藝不精,怨不得旁人分毫!”
洪七公面露鄭重之色,點頭道:“你既藝高人膽大,老叫花便卻之不恭了!”
王重哈哈大笑,仿佛覺得正該如此。洪七公見狀,也是大笑起來。
旁人正自不明所以,忽的兩股絕強氣勢從二人體內湧出,碰在一處,推撞擠壓,各不相讓,滿地塵土打著旋兒衝天而上。
恰在此時,黃藥師出手了,玉簫一振,真氣激射而出,如倚天長劍,直取王重後心。
王重看也不看,口發霹靂之聲,混元之氣束成一線,縈縈繞繞,飄忽萬端,拐著彎向玉簫劍氣撞來。
“砰”地一聲,二人身子同時一晃,洪七公陡然一喝,縱身跳起,雙手齊出,一招“亢龍有悔”,勁力如山倒天崩般朝著王重胸口打來。
王重卻是不閃不避,目射奇光,似有一團火焰在瞳子燃燒,堪稱絢爛之極。
“喝!”
“無法無相”再次使出,王重身若空空,似一條魚兒扎進洪七公無雙勁氣之中,待到對方身前三步, 忽的沉身扎馬,一拳送出。
他身上仿佛同時出現龍形、虎形、熊形的影子,這三者本就以力稱雄,此刻合而為一,竟呈唯我獨尊之相,威力之強,超乎以往。
“砰……”
一陣飛沙走石,眾人無不驚駭。
洪七公隻覺大力湧來,經脈脹痛,那“亢龍有悔”的勁力明明到了王重身前,卻被對方一拳擊潰,向著他周身經脈倒灌回來。
王重氣喘如牛,滿頭大汗,顯然硬抗這一招外家神功,也是所耗甚大。
“嗖嗖嗖……”
突然間,又是破空銳響聲傳來,黃藥師抓住機會,連發六記彈指神通。
王重忍著疲憊,猛一吸氣,勁力陡然內縮,胸腹間不斷顫抖,發出陣陣“虎豹雷音”,隨後張口一喝。
“吼!”
龍吟虎嘯,驚天動地,層層音障,透體而出,將六顆石子撞擊粉碎。
王重則又踉蹌幾步,似倒欲倒!
“洪兄!”
黃藥師一聲大喝,洪七公會意,一招“履霜冰至”,勁力如弧穹蓋頂,向著王重頭頂打來。黃藥師則是化蕭為劍,直刺王重後心。
眼見便要得手之際,兩人忽覺身子一沉,仿佛陷入一團漩渦之中,勁力流瀉不止,而天地都在轉圈,還未能有所反應,接著身子又是一輕,人卻已各自換了個方位,被遠遠拋飛出去!
兩人紛紛站定,均露出不可置信之色,洪七公忍不住問道:“你這是什麽武功?”
王重一甩下擺,擺了個“懶扎衣”的架子,笑道:
“太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