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將近二百年的邊界界壁震蕩本就讓他一直心煩意亂,今夜他心神不寧在海面閑遊又感受到界外之物的氣息,實在使得俊美男子又驚又怕。
驚的是外界何人會來他滄海?
怕的是此人是不是來尋他麻煩的,畢竟凡是能突破界壁進來的外界者,無一是他們所能抵禦的。
好在這些外界者有受此界天地影響,外界者會受到此番天地的壓製,待的越久越會折損自身境界與實力,還會引來天劫地禍。
當俊美男子暗中觀察後便松了口氣。
界外惡調氣息只不過是那根獨特木杖散發。
而持有這根木杖的清秀男人只有一個恰巧擁有這個木杖的幸運兒罷了,這並不稀奇。
大瑾國內本就有許多古遺跡裡擁有著界外之物。
俊美男子原意本也隻想收走這根木杖,可他沒想到此人竟然如此不知趣,不僅不把木杖給自己,還敢在他敖方的面前輕蔑譏諷自己。
他可是此界天靈,受大瑾國民香火敬仰的海神龍王。
嗯?
敖方盯著波濤洶湧的海面,就在他剛才思慮的短短一瞬間功夫,那個男人竟然消失不見了。
敖方的目光猛然投向在巨浪中苦苦支撐的那艘漁船。
那艘被赤光縈繞的漁船船上依舊只有兩個人,並不見墜海男人的身影。
電閃雷鳴。
敖方鼻孔喘著粗氣,龍鱗緩緩在他的肌膚上浮現,而他的身體也驟然變成了一條足足有幾十丈的赤龍。
龍鳴震天。
一隊隊蝦兵蟹將,一排排鯉尉黿帥齊齊手持刀劍戟槍順著奔騰的海浪湧出海面。巡海的夜叉與羅刹站在浪尖,烏泱泱的目光與氣勢使得坐在漁船上的齊施呼吸一凝。
她怎麽也沒想到,那個她自認為有腿疾的清秀男人竟能惹出這種天大的麻煩!
縱然是當初在滄海碧霞嶼上碧霞草海妖與修士爭搶之時,也沒把這赤龍引出來,更別說擺出這種排兵列陣浩浩蕩蕩的氣勢。
“尋到此人,格殺勿論。”
敖方盤旋升騰於烏雲之中,赤色的閃電勾畫出陳慕生的相貌,接著那些蝦兵蟹將與夜叉羅刹湧入海中。
大雨漸漸變小。
轟鳴的閃電慢慢平靜下來,巨浪也慢慢變成浪濤,烏雲緩緩散去,露出清澈明亮的夜空。
海風吹拂著海面。
齊施驚魂未定撐著船槳開始往回劃走,縈繞在漁船的赤色光芒她不敢輕易散開。
“他能逃走你下去豈不是添亂,他逃不走你下去也是白搭。”齊施余光瞥見想跳船卻被赤光彈回來的林影,“別說空中的赤龍,你連浮出海面的蝦兵都未必打得過。”
林影沉默。
齊施撐著船槳望著原地打轉的漁船,“他有沒有傳授過你剛才那個讓船直行的法術?”
林影搖搖頭。
齊施面色有些苦惱,她在王府的時候曾也被道士和和尚們傳授過一些術法,可那些術法並沒有能讓漁船隨她心動的術法。
林影低頭沉默看著深不可測的蔚藍海底,他抬起頭望著面色苦惱的齊施,“我看過老漁夫劃船的樣子,或許我能試一試。”
“看過你就會?”齊施側頭疑惑看著林影,“你該不會是騙我吧。”
齊施話雖說這般說,但還是松開了船槳,在茫茫無際的大海海面上齊施可沒什麽選擇的余地。
除非她用那件保命的信物。
但這保命信物一用,她在外遊蕩二十多年的歲月便要一去不返。
齊施可舍不得。
林影將船頭的船帆換個方向,走到齊施旁邊,他伸手握住船槳,腦海裡回想起老漁夫劃船的形態動作,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模仿起來。
齊施眉頭一挑。
在林影的操控下,原地打轉的漁船開始往回慢慢移動。
“沒想到你這麽聰明。”齊施舒心的靠在船頭,悠哉望著夜空的星月,“可惜你跟錯了人。”
齊施一點都不關心那個清秀男子的死活,她與清秀男子的關系也就是客棧老板與客人的關系。
要不是齊施好奇他的來歷,她也不會跟過來。
很可惜直到現在齊施都不知道清秀男子的姓名,而那清秀男子想必也是活不久。
或是已經死了。
滄海的海域是赤龍的地盤,海裡的水族也皆都聽赤龍的號令。哪怕是山上鼎鼎有名的兩殿五宗的修士,也不敢在滄海海上對赤龍不敬。
“你叫什麽名字?”齊施稍顯遺憾的低頭望著沉默劃船的林影問道。
林影抬頭看著漸漸出現的海岸線,“林影。”
“什麽林,什麽影?”齊施半仰在船頭,伸出纖細的手指劃動著冰涼的海水。
林影抬頭看著漸漸出現在他視線中的海岸線,“山林的林,影子的影。”
“有沒有興趣跟我?”
齊施低眸望著林影沉默的背影,之前在客棧後院時少年能看透那劍者的劍招就讓齊施有點小驚訝。
如此有悟性的少年無論是修儒亦是佛道,都皆能有一番大作為。
要是這般荒廢下去,屬實可惜。
齊施看得出來林影體內並無尋常武者綿延不絕的內氣,也無山上宗門修士修煉的靈氣。
悟性再高,沒有經過錘煉,也終究只是一塊生玉。
林影劃槳的動作沒有停頓,他的話語也沒有半點遲疑,“他救了我。”
簡單的四個字也讓齊施清楚了林影心中的想法,她搖搖頭繼續仰頭望著夜空,指尖淌過冰冷的海水。
滄海深海。
陳慕生站在一團透明的泡泡之中,泡泡旁邊有四個行動迅敏的鮫人推動著泡泡在深海裡前行。
這些鮫人個個長得膚白貌美,身材皆是約有五六尺長。
剛才就在陳慕生墜入海面,他打算施展神通的時候,透明的泡泡突然直接將他全身籠罩,並把他的氣息隔絕。
陳慕生本以為這是那頭小紅龍的法術,可就在他想戳破這團泡泡的時候,一道不忿的聲音在泡泡內響起。
“別動!”
陳慕生向來是不喜聽人說話,更別談聽從別人命令。
可是不知怎麽這兩個字竟給他帶來了一種恍惚的熟悉感,這讓陳慕生真的站在原地未動。
泡泡的速度奇快,眨眼之間便將陳慕生帶離了赤龍所在的那片海域,深海之中又緊接著遊出四個鮫人推動著泡泡。
這使得陳慕生難得疑惑。
四個鮫人推動著泡泡開始往下潛行,一道道色彩斑斕的珊瑚洞窟出現在陳慕生的視線中。
待到經過這些珊瑚洞窟,便是要穿梭著泛著水母幽光的紅樹林。
等到鮫人推著陳慕生從錯綜複雜的紅樹林裡出來時,陳慕生看到眼前一幕,縱然是他,瞳孔也下意識縮了一下。
他的面前是一座冷光四溢的七彩琉璃宮殿。
這座七彩琉璃宮殿極為恢宏驚人,宮殿內樓閣自西向東至少應有百余裡之廣。
其中崇閣巍峨,層樓高起,道路錯綜複雜。
兩側時不時有泛著幽光的巨型水母懸浮,如同世俗宮殿侍女所提的燈籠,照亮宮殿內的通道與長廊。
支撐七彩琉璃宮殿的赤紅色圓柱上均是鐫刻著一條條回旋盤繞,栩栩如生的青龍,分外壯觀。
陳慕生目光收回看向這座琉璃宮殿的正門處。
宮殿正門兩側珊瑚礁石林立,水晶橫生,有兩隊鮫人攜帶兵刃在珊瑚礁石之中巡邏。
而在正紅朱漆大門前則是各站著兩個持戟的體型高大的鮫人,鮫人皆是披盔戴甲。
正紅朱漆大門前頂端懸著黑色金絲楠木牌匾,上寫著龍飛鳳舞的四個大字“氐互王宮”。
陳慕生的目光再掠過這氐互王宮大門之後。
凡是陳慕生所能看到的甬道,直道,複道等處皆是有身材不一,披盔戴甲的鮫人率隊巡邏,防守之嚴密,儼然像是一座人間皇室宮殿。
那四個鮫人將泡泡推到宮殿大門前,望著持戟的兩個高大鮫人喊道:“請稟告女王,已將人帶到。”
鮫人們看待陳慕生的目光並不算友善,甚至還稱得上有敵意。
“待我先去稟告丞相……”
左側的高大鮫人剛沉聲說話,泡泡突然自行飄動,往宮殿內遊走而去。
這讓周圍的鮫人連忙低頭,守門的鮫人則是慌忙開門。
泡泡載著陳慕生在這座七彩琉璃宮殿一路向前,直到在一座大殿面前,泡泡方才停下。
守門的亦是鮫人。
只不過這個鮫人他身穿長袍,留有彎彎的魚須。
長袍鮫人冷然瞟了一眼陳慕生,推開大殿殿門,將泡泡扶進了大殿之中。
大殿內鎏金燈架上的燭火輝輝,凡是肉眼可見之處皆是鑲嵌明珠,使得這座大殿恍如白晝。
也讓陳慕生清晰的看見坐在寶座上的人。
準確來說不是人。
她與鮫人一樣,皆是人身魚尾,膚白貌美,唯一不同的是她頭上帶著金玉珠冠,脖頸間垂掛著一條紫碧項鏈。
“你們都出去。”
她的聲音很輕靈,也帶著一抹不可言說的威嚴。
隨著她的開口,殿內陸陸續續有人退了出去,只有先前的長袍鮫人走上前,“女王,萬一此人對你行為不軌……”
“我……本王做事何須你質疑。”女王沉聲開口說道。
長袍鮫人抬頭見到女王態度如此堅決,隻好也退出大殿,將大殿的殿門緩緩關上。
“裝起來真累。”
寶座上的女王看著殿門關閉,身子倏忽放松下來,手掌輕抬,籠罩在陳慕生身上的泡泡瞬間縮小成一顆白珠,落在她的手心。
“鬼桃木杖確實是他的法寶,可你長得跟他也不太像啊?”女王從寶座上走下來,雙手負後繞著施了個避水訣的陳慕生轉圈,“你認識陳留仙嗎?”
陳慕生一聽到她所說的這三個字眉頭緊皺,他的腦袋不知為何一陣又一陣的抽疼。
各種恍惚模糊的記憶湧上他的腦海,這些恍惚模糊的記憶不僅沒有讓陳慕生記起往事,反讓他整個人因為鑽心噬骨般的劇烈疼痛從而意識模糊。
“啊,怪不得他一直叮囑我要把這東西帶進來。”
女王的聲音在陳慕生的耳邊也變得忽重忽輕,他所施展的避水訣也因為意識昏沉失效。
海水灌入他的鼻孔。
溺水的窒息感在陳慕生腦海裡回蕩的劇烈疼痛面前不值一提,陳慕生的意識已經因這般骨噬鑽心疼痛快要瀕臨渙散。
“想不到你也有這麽一天。”
女王的聲音在陳慕生耳邊漸漸飄遠,而他的意識也終於陷入了黑暗之中。
黑暗泛起一絲微光。
陳慕生突然睜開眼睛,望著蓋在自己腦袋上的水晶棺蓋,他眼眸低垂自己赫然躺在一具泛著星光的水晶棺材中。
棺材兩側皆是不知有什麽材料鐫刻的周天星辰。
“你的魂魄缺失了三分之二,怪不得你見到我什麽反應都沒有。”女王望著掀起水晶棺蓋坐起來的陳慕生,“你可以叫我離靈,當然這已經是我第二次告訴你我的名字。”
“離靈……”
陳慕生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雖說這次回想沒有上次那樣疼痛,但依舊讓陳慕生很難受。
離靈不在意的看著陳慕生道:“想不起來就別想了,你魂魄缺失的那三分之二人被下了禁製填補了空缺,強行回想很容易出事,重新再認識我一下又不是很難。”
陳慕生輕吸一口氣,神清氣爽。
這讓陳慕生閉上眼睛沉下心神,一直折磨他的神魂傷勢赫然有了一絲好轉的跡象。
“這可是東海龍宮的至寶水晶星棺,哪怕丟個殘魂斷軀進去,最後也能完整的出來。”離靈瞧著陳慕生震驚的神情說道。
“我躺了……多久了?”陳慕生穩住心神,抬頭看著離靈問道。
“不久。”離靈側著腦袋估算了一下,“按照你們人族的歷法來算,應是有了十年。”
“十年?!”
陳慕生心神一怔,他分明感覺自己只是閉眼眨眼的功夫。
離靈奇怪的看著陳慕生說道:“十年對於你我而言又不久,你怎麽一驚一乍的,完全都不像以前的你,少了三分之二的魂魄影響有這麽多?”
“外面有發生什麽事情嗎?”陳慕生看著離靈問道。
“我又不關心外面,要不是我看滄海海域內的鮫人裡有我氐互族人的血脈,我也不會管這些鮫人的死活。”離靈搖搖頭,抬眸望了眼上空的深海,“而且外面其實發生什麽事情都不重要,他們注定最後都會隨著這座洞天一起湮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