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問長生 第63章 火宿

她退到了陳慕生的身後。

陳慕生輕揉額頭看著立於漫天冰霜之中的龍妖，語氣頗為無奈，“你就幫我出手一次不行嗎?”

“可以。”

陳慕生眉頭輕皺，這個回答他的聲音並不是離靈的。

熾熱滾燙的火焰出現在陳慕生的視線中，那將空氣連同地面都凍結的冰霜終於有了停止蔓延的趨勢。

陳慕生望著浮現在熾熱火焰裡的人影。

他赤面紅髯，腰間束著火蓮飄帶，腳下著一雙金焰履，一襲火龍袍威風凜凜，顯得氣質非凡。

雖說眉眼中還能依稀瞧見辰未的模樣，但實際上已經跟辰未判若兩人。

“但日後你也要出手幫我一次。”他回眸看向陳慕生淡然說道。

他的一雙赤紅色的眼眸，以及瞳孔深處泛著無窮烈焰深淵極為顯眼，就讓陳慕生的內心都不由得躁動起來。

離靈看著這人眉頭一挑，語氣頗為嘲諷道:“火宿星官你也下來了?你倆當初借我神通去瑤宮偷看仙子的時候，可沒有顯得這般生疏客套。”

火龍袍男人輕咳一聲，化作一道火虹沒入冰霜之內。

冰霜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開始衰退，龍妖卻赫然張開手臂，整個樓閣穹頂的光亮盡數被龍妖那對如羊脂般的龍角吸納。

樓閣漆黑一片。

龍妖的背後徐徐升起一道弦月虛影，弦月散發的冰冷月光使人的魂魄幾乎都快要凍結。

弦月之下，月光如霜。

姚平見到這一幕臉色駭然，他哪裡見到過這般改天換日之景，月光照耀在他身上時，也讓他的魂魄連同思想瞬間定格。

“身俱龍血，內修太陰，氣氳成域，魂魄結相，它可不太好對付的。”

離靈脖頸懸掛的紫碧項鏈散發著淡淡光芒，將她身前的陳慕生籠罩進去。

陳慕生遲緩的神魂瞬間恢復正常，他仰頭望著龍妖身後的弦月虛影，第一次感覺到了束手無策。

“你能對付嗎?”陳慕生問道。

離靈嬌哼一聲，“我什麽實力，它什麽實力?一個被灌輸龍血的修士，能跟我這堂堂炎帝後代氐互族族人相比?”

陳慕生眉頭輕皺看著弦月之下的龍妖，“你是說它不是妖?其實是修士?”

“喂，你該驚訝的不應該是我是炎帝後代嗎?”離靈神情不悅瞥了一眼龍妖，“當然不是妖，我尚未聽聞四海龍族有哪一龍族掌管太陰月華，這自然是修得太陰之道的人族修士所為。”

“那他能對付嗎?”陳慕生眼眸下瞥望著同樣被定格住的那道火虹問道。

離靈看著陳慕生無奈歎氣道:“看在你魂魄有缺失的份上我不跟你計較，我只能跟你說一句天上的神仙沒有一個是好對付的，每一個其實都是自身大道規則的衍化。”

離靈眼眸輕抬望著那道定格不動的火虹，“你們人族所謂修道便是成仙，成仙亦是成道。”

火虹升騰。

一道道熾熱洶湧的火焰硬生生在這片龍妖的弦月領域中開辟了一道屬於他自己的立足之地。

龍妖沒有讓面前火龍袍男人繼續擴大他的火焰領域，它輕抬手指，隔空對著火龍袍男人連點三下。

冰冷如霜的月光赫然變得鋒利如刀。

火焰被分割出無數縷。

姚平以及另一邊的顧雲玄身上也驀然出現許多傷口。

陳慕生眉頭一凝，他五指輕攥，一抹清氣自他的掌心縈繞而出，將姚平與顧雲玄拖拽而來。

離靈生氣望著陳慕生。

陳慕生回頭對著離靈眨眨眼睛，這讓等待陳慕生解釋的離靈氣笑的將紫碧項鏈的光芒擴散了一些，把姚平跟顧雲玄也籠罩其中。

顧雲玄很快蘇醒了過來。

顧雲玄第一眼就看向樓閣中央的火紅袍男子，隨後回頭看著陳慕生與離靈。

“好久不見，她是?”

顧雲玄腦海裡浮現有關陳慕生的記憶，但他不記得陳慕生當時身後還帶著這樣一位俏麗的女子。

陳慕生沒有回答顧雲玄的問題，而是望著顧雲玄問道:“你為什麽不使用不塵珠?以你體內那顆不塵珠的能力對付它輕而易舉。”

顧雲玄搖搖頭面容流露出一絲苦澀道:“我體內這顆不塵珠不是我想用就用的，還得看它的心情。”

當離靈推開樓閣大門破壞掉陣法的同時，顧雲玄其實比辰未還要更快的啟用了不塵珠。

可讓顧雲玄沒想到的是他的不塵珠如石沉大海一樣毫無反應。

陳慕生聽到顧雲玄的話眉頭一皺，他本來這次來就是想找顧雲玄解決掉金虛山的妖魔。

但聽顧雲玄這麽一說，他似乎也完全掌握不了體內不塵珠。

“常星縣怎麽會突然冒出一個如此厲害的妖怪！”姚平驚慌的聲音突然響起，打亂了陳慕生的沉思。

陳慕生回眸看著姚平，他的余光忽然看到了一個身影。

他抬起頭。

在這座樓閣的角落有一個身披烏金碧霞鬥篷的少女蜷縮在角落，她的額頭也有一對蔥白色的彎角，晶瑩剔透的尾巴垂在地面。

陳慕生記得很清楚他跟著離靈進入這座樓閣的時候，裡面並沒有她。

她是誰?

離靈注意到了陳慕生的目光，她順著陳慕生的目光望去，“你在盯著樓閣壁畫看什麽呢?難不成你發現什麽了嗎?”

離靈的話讓陳慕生眼眸一凝。

可就在陳慕生凝眸的刹那，蜷縮在樓閣角落的少女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只有空蕩蕩的壁畫。

“你們什麽都沒看到嗎?”陳慕生望著樓閣的角落問道。

顧雲玄也看了過去，只是就在他看過去的瞬間，腦海突然刺痛了一下，讓顧雲玄不得不皺起眉頭，方才使得腦海的刺痛感舒緩了一點。

“除了壁畫與紅柱，並無他物。”顧雲玄搖搖頭說道。

姚平哪有閑聊的心思，他慌張的看向顧雲玄，“顧院使，我們趁辰院使在這裡阻攔的功夫，趕緊回到都城把這件事稟告陛下吧！”

顧雲玄看著驚慌的姚平輕聲說道:“等辰院使解釋完這件事後，我們一起回到都城。”

就在陳慕生等人談話的功夫，龍妖已經與火龍袍男子交手了十幾回合。

火龍袍男子的火焰雖說被月光分割開來，但是陰冷的月光無法剿滅火龍袍男子熾熱的火焰。

而火龍袍男子也是頗為精通拳腳，龍妖那勢大力沉的龍尾以及鋒利的龍爪竟然沒有在火龍袍男子的身上討上一絲好處。

龍妖的龍爪再次劃向火龍袍男子的胸口。

龍爪離火龍袍男子明明還有幾尺的距離，卻突然出現在火龍袍男子的胸前。

“這可不單單是你一人之域。”

火龍袍男子大笑一聲，他身下被月光分離的一簇簇火焰騰空而起，竟使得龍妖身上堅硬的白色龍鱗都出現了一絲焦黑的痕跡。

火光映天。

漆黑的夜空猶如懸掛了一條火紅色的江水，火龍袍男子眨眼間立於江水之上，居高臨下俯瞰著退到弦月之下的龍妖。

“火瀑。”

火龍袍男子左手搭在腰間的火蓮腰帶上，火江中飛出洶湧的烈焰瀑布，以鋪天蓋地之勢欲連同龍妖以及它頭頂的弦月淹沒。

龍妖身體慢慢上升，待到它與弦月交合之時，它冷漠的豎瞳望著面前的火瀑，“月映。”

它聲音不含有任何感情。

弦月猛然穿透龍妖的身體，使得龍妖全身縈繞著淡淡月光，而月光所照耀之處，便是龍妖可到之地。

龍妖身體微躬，月光迸發，無數縷月光穿透這看似嚴密的火瀑，終有一縷月光照在火瀑之後，落在了火龍袍男子面前。

月光閃爍。

龍妖亦是出現在火龍袍男子的視線之中，它抬起自己的右爪，爪心赫然凝聚著一輪明月。

“這也不是你的一人之域。”

明月朗朗。

顧雲玄卻從這一輪明月的月光中感覺到了死寂。

“他算是修道有成，按照你們人族的說法，他應是半步人仙之境。”離靈望著龍妖嘖嘖搖頭道，“可惜偏偏要舍正道，而入邪道。”

火龍袍男子絲毫不懼，縈繞在他身上的熾熱火焰驟然凝結成一條蠍尾。

這條蠍尾之處縈繞的火焰並不熾熱明亮，而是陰沉黝黑，完全不像是正常火焰該散發的顏色。

唰。

蠍尾自凝結之後完全無法捕捉其形，直接將那輪朝著火龍袍男子墜落下來的明月扎去。

明月驟然出現一道缺口。

這道缺口更是有那陰沉黝黑的火焰猶如附骨之蛆一樣往明月四周擴散，也讓月光的月色越發黯淡起來。

未至片刻，明月無光。

從火龍袍男子身前劃過，而火龍袍男子的深紅色頭髮顏色越來深沉，而他身上的氣質越來越飄渺捉摸不定。

龍妖臉上的表情出現了一絲波動。

“墜月。”

縈繞在龍妖身上的淡淡月光突然變得耀眼起來，讓圍觀的顧雲玄等人都不禁眯起眼睛。

火龍袍男子面色無懼，腳下火焰履一步踏出，腳下火江隨之湧動，一頭身形龐大的火虎從江面緩緩浮出。

這頭火虎僅僅只是露面，便已經讓漆黑的夜空開始碎裂，露出樓閣一絲原本面貌。

“完了。”陳慕生忽然說道。

離靈皺眉看著說話的陳慕生，“這看起來不是他的大好局面嗎?你怎麽會突然說出這種喪氣的話來?”

顧雲玄也是神色有些凝重說道:“確實情況不太好。”

“怎麽可能！你倆是不是合夥騙我呢?待到他將尾火虎從火江裡招出來，哪怕這頭龍妖再有本領，也絕對不會從尾火虎的撲殺中存活下來。”

離靈越來越不理解的看著陳慕生與顧雲玄。

顧雲玄回頭望著這個陌生的俏麗女子，“你說的是正常情況下，不塵珠被辰未如此超負荷的使用已經是極限，更別說之前他在陣法中不塵珠也已經被消耗過了。”

顧雲玄話音剛落。

火龍袍男子雙腳的金焰履忽而消散，那橫跨於夜空的火江也隨之湮滅。

尾火虎的虎眼透露出一絲暴戾與憤怒，也隻得化作漫天火苗消散。

辰未從半空中墜落。

“不僅僅是如此，還有他的身體也無法承擔起這遠遠超脫於他本身的力量。”陳慕生看著墜落的辰未平靜說道。

火龍袍與火蓮腰帶也消失不見，赤色的面容漸漸恢復正常，唯有那深紅色的頭髮卻怎麽也沒有變化回來。

黑。

辰未漫無目的走在這一片漆黑的空間，這樣漆黑的空間對於他而言並不陌生。

每一次他喚出不塵珠時，他的意識便會出現在這裡，這裡不是他的腦海丹田。

辰未這一次不知自己走了多久，他忽然看到了一縷光。

一縷火光。

這縷火光的源頭是一簇火苗。

辰未眉頭一皺，這是以前他從未遇到過的情況，他下意識伸手攥住這一簇火苗，本應是滾燙的火焰卻讓辰未感覺到莫名的舒適。

漆黑的空間驀然被升騰的火光照亮。

火光輝映之中尾火虎的圖騰緩緩浮現， 圖騰紋路漸漸栩栩如生，尾火虎的圓眼一睜，仿佛突然活了過來一般。

火龍袍男子的虛影慢慢出現在尾火虎的身上。

“火宿星官。”

辰未抬頭坐在尾火虎身上的火龍袍男子，這是他第一次與寄居在自己體內不塵珠內的神仙見面。

火龍袍男子眼眸低垂望著辰未漠然說道:“接下來的事情靠你自己，否則到最後你只會成為我的一具傀儡。”

火龍袍男子座下的尾火虎猛然往辰未的體內竄去，辰未來不及躲避，頓時感覺體內一陣燥熱難耐，心口仿佛有滾燙的岩漿在不斷噴發一樣。

火龍袍男子輕飄飄落在辰未面前，伸出一根赤紅的手指觸碰辰未的眉心驀然說道:“這些殘存的力量你就慢慢感悟吧，算是你我相聚之緣。”

隨著火龍袍男子手指碰到辰未的眉心刹那，火紋頃刻間以辰未的眉心為起點，蔓延到辰未的臉龐以及脖頸，乃至全身。

火龍袍男子虛影漸漸向著中間凝聚，形成一個火紅的珠子，緩緩飄向辰未的嘴邊。

辰未本能張口。

“這便是我能做到的極限了，你們的天地最後還是交由你們自己來守護吧。”

火紅的珠子被辰辰咽下，他全身上下蔓延的火紋驟然亮起，體內燥熱難耐的熱氣忽然平和起來，心口猶如滾燙岩漿噴發的狀態也漸漸平緩。

辰未瞳孔緩緩瞪圓，在他的瞳孔深處有六顆星辰組成尾宿模樣，宛如一隻爆裂的赤紅猛虎。

而被火光照亮的漆黑空間漸漸坍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