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新紀 一十八、梨花仙子論梨花

再細細觀瞧回想，發現這梨園之中，梨樹竟棵棵不同，只是近些的相似，遠了才顯出來差異。

他一邊猜測緣故，一邊再往前走。

只是繞過一梢梨枝過後，卻見到一顆梨樹之上，懸立著一位女子，似是在近嗅花香。

他正覺得奇怪，便聽見一道溫婉的聲音在耳旁響起。

“你既已睡醒了，便過來陪我說會兒話吧。”

忘塵恍然，竟是遇到了梨花仙子。

他回神提步，徑直走到那顆梨花樹下，問候道:“見過梨花仙子。”

梨花仙子並未停下手中之事，仍舊飄懸於半空，只是回頭道:“忘塵，你既已是酒鬼前輩的弟子，便同清漪一樣，喚我一聲泠姨吧。”

忘塵微微尷尬，解釋道:“梨花仙子，我尚未通過清漪師姐的考驗，還不算是師父的正式弟子，這樣叫好像不妥。”

梨花仙子輕笑莞爾，“這有何不妥?難道你還怕通不過那丫頭的考驗?”

忘塵想想也是，自己既然決定留下，那考驗如何都得過了，索性不再糾結，當即換了稱呼，叫了聲“泠姨”。

梨花仙子笑道:“挺好。”

然後又問道:“你剛剛怎麽在梨樹下睡著了?”

忘塵笑答:“應是昨夜睡得太晚了。”

“嗯，你還是凡體，自是要睡夠才行。以後修行了，也不妨每晚睡些時辰，畢竟生活才是主事，修行不過調劑。”

忘塵應是，“謝泠姨關心。”

梨花仙子點頭，然後問道:“你覺得我這樹修得如何?”

忘塵又瞧了一番這夕陽下的玉樹瓊花，誠懇道:“美則美矣，就是不大合乎自然。”

梨花仙子倒是沒想到忘塵這般直接，半點不留情面。她笑道:“你倒是坦誠，那你覺得合乎自然的便是最好的?”

忘塵不假思索，就要將“當然”二字脫口而出，但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開始在心中反問自己，“合乎自然的真的就是最好的嗎?”

他前世修道，一向以體悟天地，身合自然為要，也因此修成造化之道，無敵於世間。所以他堅信，自然之道便是最好。但這下突遭人問，竟不知為何猶豫了。

於是他虛心請教，“泠姨，那什麽才是最好的?”

梨花仙子笑道:“世間哪有什麽最好，在我看來，順己心意，不礙他人，便算是好的。”

忘塵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只是言說合乎自然更好一些，結果卻被泠姨用“最好”二字混淆視聽了。

他也不惱，隻覺歪打正著，多出一番思慮。

梨花仙子又道:“順其自然有時候是對的，但有時卻又並非好事。就像莊稼需要耕作、施肥、除草才有收成一樣，我這梨園亦需用心照料方才能成一片景致。若是任其自生自滅，不出兩年便會雜亂無章，不複盛景。世間美好就是這般，需得用心經營，方能花開不敗。”

忘塵聽了，頗覺有理，直言受教。

之後梨花仙子又問忘塵昨夜玩得如何，有沒有被秀兒那妮子欺負，和清漪相處得怎麽樣。

都是一些平常事，絕口不問他的來處，是否修行過，以及未來打算。

忘塵一一實言相告，隻覺得這年齡是個好東西，師姐便不如泠姨這般沉得住氣。

二人一直聊到日落半規、飛鳥入巢，梨花仙子要去檢查秀兒的功課，便直接飛回西樓，留下忘塵一人獨歸。

忘塵一路向西，與余暉擦肩而過，這一刻，他突然生出一種從光明踏入了黑暗的感覺。他似乎愛上了光明，不再喜歡黑暗。

他意識到，短短兩日時光，自己身上便已經有了巨大的變化。

走了三四裡地，回到梨花小築，除了南山君，其余人都在。

他還未走進院中，秀兒便大叫道:“忘塵，你跑到哪裡去了?我們都等了你好久了。”

忘塵暗笑，你最多等了一刻鍾。但對於直面一桌美食誘惑的孩子而言，一刻鍾也算久了。

他臉上露出慚愧之色，“對不起，秀兒，我來晚了。”

秀兒就喜歡忘塵這乖巧的樣子，不像其他人，總把自己當小孩子。

她大度道:“算了，算了，原諒你了，咱們快吃飯吧，我都快要餓扁了！”

忘塵和眾人見禮後坐下，又在秀兒的催促聲中開飯。

正當秀兒吃得滿嘴流油時，老酒鬼笑著開口:“今日本欲收忘塵為徒，但清漪說要考驗一番，我也覺得妥當，便將此事交給了清漪，以三月為限。

在此期間忘塵算是我的半個弟子，我在這裡告知大家一聲。 ”

其實，在他收忘塵為徒之前便已告訴了棋癡和南山君夫婦，秀兒玉兒也從梨花仙子口中聽說了。所以在座的其實都已經知道。

老酒鬼又說一遍，不過是為了顯得正式些，也算此事有了結果，給大家分說一下。

秀兒聽了，嘴裡包著飯，甕聲甕氣地問道:“清漪姐姐，你打算怎麽考驗忘塵啊?如果太難，他考不過怎麽辦?”

清漪賣起關子，“秀兒，姐姐的考驗不難，三個月後你就知道了。”

秀兒聽到不難，心裡松了口氣，忘塵這麽好的朋友，要是走了，那多可惜！

但她還是打破砂鍋問到底，“清漪姐姐，你悄悄告訴我唄！”

清漪手一勾，秀兒乖乖把耳朵貼過去。

“砰！”

“哎喲！”

秀兒頭上挨了一記彈指，“小孩子家家，問那麽多幹什麽。”

秀兒不哭不鬧，就用她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盯著清漪，要多可憐有多可憐！

清漪可不是梨花仙子，才不會慣著她。

“砰！”

“哎喲！”

再挨一下，秀兒這才反應過來，清漪姐姐可不是叔母，這招從來不管用。

她縮回腦袋，不敢再問。

可清漪又朝她勾勾手，她壓不住好奇心，抿著嘴又貼了上去。

清漪在她耳畔低語幾句，她立馬高興起來，看向清漪的眼神都在放光。

“不愧是我清漪姐姐，鬼點子比我還多！”

清漪也抿唇輕笑，“孩子嘛！打兩下，給個棗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