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晌飯。
碧藍的天空,朵朵白雲飄過,家家煙囪冒出了白煙。
可某戶人家傳來女子哭泣。
屋內,坐著位頭髮發白,身軀卻健碩的老人,正冷然怒視著眼前一名絡腮胡子漢子。
漢子叫胡匪,小荒村人。
村裡人都知道他是馬兒坡山匪李鬼的走狗,但凡村子裡有婚喪嫁娶之事,此人都會出現敲一筆。
“葛大爺,李閻王看上你的孫女,那是你的福氣,可千萬別不識抬舉,惹怒了李閻王,不僅是你,小荒村都得被夷為平地。”
“你敢?”
葛長生目光直視,聲音無比洪亮。
“我當然不敢,但李閻王敢,你別以為縣衙會幫你。”
胡匪看見那眼睛,卻被嚇了一跳,暗罵這老不死的東西,竟有如此大的氣勢?
“葛大爺,你都是黃土到脖子的人了,你應該清楚自己的能力,七日後便是迎親隊伍前來,你自己掂量掂量,別到時候搞出人命。”
重重哼了一聲,扭頭走了。
留下了兩袋糧食作為彩禮。
葛長生深深吸了口氣,卻難以平複自己的心情,扭頭望著躲進屋裡哭泣的孫女,又深深一歎,面露苦色。
隻怪葛長生命運坎坷。
穿越到這世界,已有九十多年時間,如今已年過百歲。
連他自己都感歎歲月無常。
昌帝十二年,葛長生以年僅十七考取當朝狀元,又以長相俊朗冠絕,被文壇稱為千秋一狀。
只因當初殿試時,當朝長公主女扮男裝混進考場,隻為目睹他的容顏。
縱觀上下千年,絕無僅有。
可惜,在大家以為名利雙收之時,負責監考的大學士,被人舉報科舉舞弊。
倒霉的葛長生,連同榜眼探花一起被革除功名,永不準考。
葛長生一氣之下。
放棄仕途,走上商途。
昌第五十二年,葛長生歷經四十年,迎來了輝煌時刻,成為趙國當朝第一紅頂商人,富可敵國。
然。
昌帝意外駕崩,鴻帝登基。
無數官員商賈唉呼。
一朝天子一朝臣,葛長生自知這一生腳踏之路,罪人無數,唯有將所有財富盡數捐獻,並許諾此生不再踏足官商一道,這才保住性命。
如今五十四年過去,葛長生一百零一歲,葛家家族凋零,死的死,散的散,唯有他和小孫女還健在。
本以為此生能平安的度過。
不曾想,孫女葛秀兒一日外出進城,被馬兒坡山匪李鬼看中,這便有了眼前一事。
“爺爺,爺爺,秀兒不要嫁給那個什麽李鬼李閻王。”
葛秀兒衝出房間,撲通一下跪下,抱著爺爺的腿痛哭:“我與張家公子早已情投意合,張家公子也曾許諾,年後便會上門提親。”
張家公子是巴陵縣張員外家的三公子,家中在縣城有很多財產,為人倒也沒有壞名聲,算是個良人。
其實葛長生早就知道了此事,只是一直沒表明出來。
屋外面村民們指指點點。
胡匪的出現早引起村裡人的注意,畢竟這全身冒膿、到哪都挨千刀的玩意,出現在誰家,誰家便倒霉。
大多數都在惋惜。
葛秀兒傳承了葛家的基因,年方二八已顯露出冠絕的容貌,可惜剛到婚嫁之時,便發生了這事。
葛長生看了眼外面的村民,清楚這些村民幫不了自己,自然不會去博同情。
咳咳~
拿起煙袋子,葛長生把孫女從地上拉起來,面容無比嚴肅:
“我葛家兒女怎能如此懦弱哭泣?若想去尋求自己的幸福,那就努力去做,其他事情,爺爺來承受。”
此話一落地。
門口的村民頓感不妙和恐懼。
這擺明了讓自己的孫女逃走,去投靠情郎。
那樣所帶來的後果,不僅僅是葛家遭殃。
連帶著小荒村都得遭受大劫。
“葛爺爺,你可千萬不能讓秀兒這樣去做,到時候我們這些人怎麽辦?”
“是啊,我的葛大爺啊,你可千萬不能啊。”
“葛爺爺,葛神仙,葛祖宗啊,你可憐可憐我們這些老胳膊老腿的吧。”
村裡老人們恐慌的跑進院子,跪在了葛長生的面前。
這般跪下倒也不失禮數。
葛長生都已年過百歲,而跪在面前的這些老人們最多也就60左右,喊爺爺祖宗不過分。
此外,村裡有大事情,都得請葛大爺來做決定,就算知道葛爺爺要讓孫女跑路,他們也不敢明著為難。
在他們這些人的眼中,能活過百歲的老人,那就是陸地活神仙。
葛長生拿起自己的煙鬥,對於這些人的哭喊,沒有去理會。
不急不慢的把煙鬥裡面的煙灰給磕掉,重新上了煙絲,點燃吸了一口。
緩緩吐出一口煙霧。
活了這把歲數了,什麽事情沒遇到?
從最開始的冷怒,到現在,早已經平複下來:
“行了,都回去吧,要死也是我這個老骨頭頂在前面,你們都往後站。”
“葛大爺,葛爺爺,求求你了,求求你了,不能看著我們不管了。”
跪在地上的老人們,依舊是不肯起來,不停的磕頭。
葛長生一時無奈,只能答應大家:“好好好,你們都回去。”
跪在地上的老人們,這才從地上顫顫巍巍的爬起來,一步三回頭的離開了葛家籬笆院子。
葛秀兒擦了擦眼淚,為自己剛才的懦弱,感到無比的羞愧:“爺爺,我不能因為自私, 讓村民們和我一起受災。”
“這事情爺爺自有分寸,你去把你的東西都收拾收拾。”
葛長生把煙鬥中的煙灰抖掉。
來到了屋前菜地,摘了一把菜,簡單做了鍋青菜粥,再配上自家醃的老疙瘩鹹菜,倒也是份美味。
以前大富大貴,山珍海味。
如今清茶淡飯,一碗粥,一碟鹹菜,也能心滿意足。
葛長生有時在想。
人生短短百年,所謂何求?
當年捐掉全部家財,以求得家人平安,為的就是自己的家族。
如今淡泊名利,追求平安,卻家道中落,連最後血脈都保不住。
“這一生我是不是做錯了?”
葛長生的心境似乎得到了變化。
上一次這般問自己,還是幾十年前聽說這世界上有仙,追尋過一段時間仙緣,奈何失望收場。
第二天,葛長生悄悄讓人給張家三公子帶去信件,約定晚上相見時間。
趁著夜色,葛長生悄悄把孫女給送離了村子。
縣城門口。
遠遠的看見有一輛馬車等待。
葛長生心生安慰,離別前:“孩子,爺爺這一生,顧慮太多,反倒沒守住這個家,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吧,莫回頭,一直往前走。”
葛長生走了。
葛秀兒跪地大哭,明白爺爺用死來救自己。
返回途中,天色太黑。
葛長生腳下一個不穩,滾落山下。
昏迷那一刻。
腦海中亮出了一團金色光芒。
那是何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