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枝問道 第1章 枯枝、少女、鬼

雨水敲打在廟宇破碎的窗上，聲音清脆。

無天無地的混沌中，陸羽逐漸尋回意識。

沒有感覺到身體，他下意識感知周圍的環境。

一座破敗的廟宇出現在陸羽的神識當中。

廟外天色漆黑，廟內生了一堆篝火，篝火邊坐著一個人影，暗處藏著一隻鬼。

廟內落滿灰的香案上，擺放著一條其貌不揚的枯枝。

這枯枝想必就是我。

簡單了解自己的處境後，陸羽便準備解決那隻躲藏在陰暗處的鬼。

人是凡人，鬼是惡鬼。

荒野破廟，惡鬼食人。

這樣的故事在這個世界屢見不鮮。

但既然遇上了，陸羽也願意出手相助。

對他來說，這甚至連舉手之勞都算不上。

身為金丹修士的他，要解決這種剛誕生不久的小鬼，只需要一個念頭罷了。

念頭升起。

惡鬼毫無反應。

失敗了?

直到這時，陸羽才真正意識到了不妙。

不知為何寄居在這條枯枝上他，除了仍可以感應周圍的環境以外，法力竟憑空消失了！

現在的他甚至連吸納天地間的靈力填補空虛都做不到。

‘是這條枯枝的問題。’

陸羽神識一動，精準的判斷出問題的來源。

可惜暫時沒有解決的辦法。

如此一來，只能感應卻無手段可用的他，要怎麽幫凡人從鬼手裡活下來?

等等！

鬼躲在暗處，說明道行不高，怕明火或強光，利用這點，應該可以輕松讓眼前這人活下來。

甚至根本用不到他，只要那凡人少女不離開篝火，大概率能安全的度過這一晚。

就在陸羽這麽想的時候，藏身於暗處的鬼站起身，走進篝火光芒籠罩的范圍，坐在了那人對面。

陸羽和那人同時屏住呼吸。

反套路是吧?

破敗的野廟內，周翠渾身不住的劇烈顫抖。

她本是山腳下不遠處周家村地主老爺家的一名小侍女，但為了不像其他年輕貌美的侍女那樣，在某天夜晚以後突然消失，年僅十四的她毅然決定逃出地主家。

由於周翠爹娘早已過世，不知道該往哪裡去她下意識按照自己在話本故事裡看過的故事那樣往山上跑。

話本裡的仙人都是住在山上的。

誰知這一跑，仙人還未遇見，竟然先撞鬼了！

出現在周翠眼前的這人雙腳離地，篝火映出了它青紫的臉。

它的嘴一直大張著，像是在尖叫，卻沒有任何聲音。

仿佛永遠定格在死去的瞬間。

【別出聲。】

“啊———”

少女發出尖銳的爆鳴。

陸羽:“……”

定了定心神，再次用神識向她傳音。

【你應該看出來了，對面那家夥是鬼，想死就接著叫。】

周翠雙手捂住嘴，像是把尖叫塞回嘴裡，一下子收住聲。

【問它，是人還是鬼?】

少女強忍著恐懼，顫抖著鸚鵡學舌:“你，你是人還是鬼?”

篝火的光芒裡，大張著嘴的鬼向少女探過腦袋，面色越發恐怖詭異。

“我是鬼，你呢?”鬼反問道。

【我也是鬼。】

周翠戰栗著跟陸羽學:“我，我也是鬼。”

鬼歪了歪頭，布滿血絲的雙眼僵硬的轉動，像兩顆黯淡無光的珠子，毫無靈性。

周翠屏住呼吸。

無形的恐懼將她包圍，如潮水般湧入，像是要把她溺死。

她的臉色蒼白到了極點，身體止不住顫抖。

“那你為什麽生火?”鬼問。

【剛死不久，還以為自己是活人。】

陸羽的聲音及時響起，但已經被恐懼扼住喉嚨的周翠已經無法再開口。

那張大嘴的鬼在她眼前一寸一寸漂浮起來，雙腿繃得筆直，身形搖晃，像是被吊起來一樣。

“呼！”

篝火一下子熄滅，破廟內一片昏暗。

周翠沒有再發出尖叫，極度的恐懼已經令她麻痹，如同將她摁在水底，發不出任何聲音。

【快說！我剛死不久，還以為自己是活人。】。

黑暗中，他清楚的感應到一根麻繩垂落，一端套在那鬼脖頸，另一端伸向少女。

少女牙關瘋狂打顫，牙齒碰撞出咯咯的聲音，“我…我剛死…不久…以…以為…自己還……還是活人。”

麻繩停下了。

透過神識，陸羽看到鬼青紫的臉色露出疑惑，目不轉睛的盯著少女的臉色看。

【鬼能飛嗎?能不能教教我?】

“鬼，鬼能飛嗎?能不能…教教我?”

鬼緩緩落下，重新坐回熄滅的篝火旁，麻繩也消失不見。

它想起自己剛死的時候，也有過這麽一段迷茫的時間。

“我是吊死鬼，不會飛，是繩子把我拽上去的。”

【別怕。】

趁著鬼暫時放下了戒心，陸羽迅速傳音。

【我是青松觀的道士，通過香案上枯枝法寶與你交流，因為廟宇破敗無人溫養，沒了靈力發揮不出神通。但不會見死不救，你只需要聽我的，本道人保你度過這一劫。】

陸羽隨口編了一段理由。

他暫時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殞命於天劫下，神魂還寄居在這枯枝之中，但只要沒死透就還有再活回來的希望。

修仙，就是這麽神奇。

法寶?道士?

自己遇到仙人了！

周翠心下稍安。

她的呼吸漸漸平緩，不再像剛才那樣緊張。

“你真的不是人?”鬼忽然又問。

鬼可不需要呼吸。

它面對著周翠，猶滴著水兒的嘴猛地張大，裂開一個遠超常人的弧度，像是要把腦袋分成兩半。

這鬼又起疑心了。

【問它，你真是吊死鬼?嘴怎麽能張這麽大?】

重新開始顫抖的周翠趕忙複述陸羽的話。

要被吃掉了嗎?

恐懼中，鬼合上嘴，重又變回尖叫的模樣，陰森可怖，周翠的問題讓它陷入思考。

“你剛死，還不習慣做鬼，你看！”它想了想說道。

鬼把自己的頭摘了下來，遞給周翠。

【向正前方伸手，接過鬼遞給你的東西。】

東西?什麽東西?

【想活就伸手。】

周翠閉上眼，伸出雙手，顫抖著接過一顆冰冷球體。

鬼頭上濕漉漉的黑發落入她的掌心，像是一條條細小的水蛇。

陸羽沒想到這個鬼會如此慷慨，就輕易的把自己的腦袋給了出來，當下迅速說道。

【少女的血能融化鬼軀，這家夥剛誕生沒幾天，你現在弄點血按在手上鬼頭上就能乾掉它，不想死就動手。】

陸羽的聲音猶在耳邊，周翠卻整個人怔在原地，捧著鬼頭的雙手僵在空中。

鬼頭！！！！

自己正捧著一顆鬼腦袋！

鬼腦袋！！！！

興許是感受到周翠掌心溫潤的體溫，鬼頭皺著眉問道:

“你的身體為什麽是熱的?”

周翠沒有回應。

她還沉浸在鬼頭所帶來的恐懼之中，以至於幾乎要全身大幅度打起擺子。 uukanshu

鬼越發奇怪。

不就是一顆頭，這家夥怎麽這麽大反應?

坐在熄滅篝火另一邊的吊死鬼身體逐漸有站起的傾向。

這鬼幾次試探都被陸羽蒙騙了過去，但現在終究還是察覺到了不對。

“把頭還給我。”鬼說。

眼看周翠即將被識破活人的身份，陸羽依舊沒開口。

驅鬼的方法已經告訴她了，現在也只能看她能否下定決心了。

“你在害怕?”吊死鬼身體站起，周翠手中的鬼頭大聲逼問，“你怕我?你怕鬼?你不是鬼?你是人?你是人！”

尖銳的逼問終於將沉浸在恐懼中的少女喚醒，她僵硬的低下頭，臉色蒼白的活像一個溺死鬼。

陰風陣陣，綠色的鬼火在篝火中燃起，吊死鬼的身體一步步向周翠走來。

破敗的廟宇內，不知從那裡懸下來一條粗大的麻繩，閃著綠光套向周翠的脖子。

【用你的血！】

陸羽在周翠的腦海中厲聲喝道。

他終究沒有選擇冷眼旁觀。

“啊！！！”

眼看繩索就要套在自己脖子上，被陸羽聲音驚醒的周翠終於有了行動。

她尖叫一聲，失心瘋一般猛然咬破嘴皮。

“噗！”

一口血吐在手中的鬼腦袋上。

赤色的火焰隨之升騰，迅速將吊死鬼的腦袋吞噬殆盡，並延伸到身體上。

失去了力量的繩索無力垂下，最終化作鬼氣消散，慘綠的鬼火也自行熄滅。

周翠癱在地上，面色慘白，身體不住的打著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