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在十萬大山之中的惡詭透過這具化身見到這一幕,沒有形體的身軀突然一震,旋即仰天長笑起來。
願力!
這是香火願力!
沒想到自己苦尋不得的東西竟會在此等時機出現!
惡詭心念一動,原本站立不動的十丈金身四臂齊齊揮舞起來,一前一後兩張面孔同時咧嘴大笑。
“天命果然在我!”
它自覺對付一個看不出來路的陸羽便已無法戰勝,再來一個專攻殺伐之道的金丹劍修則更是雪上加霜。
本已做好了犧牲這具費了不少心力,甚至犧牲了趙政這個有望金丹的棋子才塑就的金身。
誰曾想天無絕人之路,那雲中城滿城百姓惶恐之下向三人禱告,竟生出了如此多的香火願力!
只要有了願力支撐,它的金身便可再進一步,於那劍修與陸羽手下活命的機會也會更大。
十丈高的金身甫一動起來,便令得整個雲中城地動山搖。除卻被陸羽提前布下陣法的地方,余下各處無不出現山崩地裂之態,竟是比之前那四尊羅漢再時造成了更大的破壞。
但它剛走出兩步,便見對面空中陸羽雙手猛的一合,那於金身等高的巨大雪人驟然動了起來。
它一拳揮出,其勢大力沉,竟是後發先至,狠狠的印在了十丈金身的面龐之上,打的它砰砰砰連連後退,險些跌倒在地。
不待它恢復平衡,陸羽身邊的賈子鈺右手一拋,手中酒葫蘆旋轉著飛上天,其中撒出數不盡的瓊漿玉液,化作一柄又一柄的鋒銳長劍。
數不盡的劍在半空中顯現,看起來紛亂不堪毫無章法,可又能隱隱從中看出八卦太極之相。
隨後一點月光落在其中,萬千劍光帶著濃鬱酒香如雨般落下。
倉促之間,惡詭隻得豎起手中盾牌,勉強將自己護在其中。
叮叮當當的撞擊聲不絕於耳,十丈金身周圍的建築在劍雨的持續的轟擊下已然化作齏粉。
陸羽讚了一聲:“不愧是劍修,殺伐第一果然名不虛傳!”
自己曾經在仙界之時雖也與不少修士交手切磋,但很少真的與劍修以命相博,便是知曉他們的厲害。
尋常修仙者為求長生,大多專心道法,修身養性少與人動手,雖不是沒有實戰能力,卻也只能算是副產物。
可劍修不同,這些殺胚以劍證道,無一不是一等一的殺伐高手,兼之劍修大多好懲奸除惡、降妖除魔,不是在殺人就是在去殺人的路上,因而素來有攻伐第一的美名。
而這也是為何萬道劍閣在仙界地位特殊的原因,盡管他們組織松散,但任誰也不想被這幫子劍修盯上。
而人間以問劍閣司除魔事宜更是令劍修獲得了不少榮耀,在大蒼境內幾乎沒有散修不豔羨他們的地位。
不過劍修一道並不好走,不僅對對道法天賦有要求,更在劍道天賦之上不可平庸,否則一生寸步難行。
看著眼前幾乎將天地都連接在一起的萬劍之景,陸羽識海中閃過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想必以李玥清的劍道天賦,未來定不會在這之下。
千帆思緒一閃而過,陸羽雙眼迷起,遠處的巨大雪巨人空洞的雙目中迸發出一道精光,行動更加靈敏,圍繞著蹲在那裡像是烏龜一樣的金身羅漢瘋狂攻擊起來。
緊接著,狂風大作,數不清的雪花借助風的力量匯聚在一起,一道又一道高大身影手持各色兵器出現,齊齊圍攻上去。
盡管天空中劍雨敵我不分,但雪與風都不懼劍之鋒芒,在其中穿梭自如,從各種刁鑽古怪的角度攻擊那似乎蜷縮起來的身影。
那金身羅漢雖有這四隻手,可絲毫不敢將自己暴露於劍雨之中,只能一手撐住盾牌,另一手連枷不斷揮舞,勉力抵擋。
少頃,那羅漢後腦上的臉怒目圓睜,張口大喝:“夠了!須知佛陀也有金剛怒目!!!”
“佛陀?”這句話不出意外落入賈子鈺耳中,令他心神有所震動,“這似乎是什麽那位魔道大能的尊號?”
體內靈力稍一蕩,醉意頓時有所減弱,賈子鈺趁機在識海中翻找自己的回憶,卻發現從未聽說過這個名號。
可若是什麽無名之輩,又怎能被四大魔修之一的惡詭掛在嘴邊?
陸羽見其心緒不定,細細感知,發現空氣中仍殘存著還未消散的聲波,便曉得是那羅漢在做法亂人心神。
他沉聲道:“賈道友,莫想太多,等擒下這魔頭,自能從它口中逼問出我們想要的信息!切不可在這等關頭給它可乘之機!”
說話時,陸羽體內靈光匯入言語之中,令賈子鈺如沐春風,原本因惡詭而紛亂的心緒重新沉靜下來。
這一幕落在那金身羅漢眼中,令它頓時大叫道:“你到底是何人,怎能破我大雷音術?!”
劍雨雪人壓製之下,惡詭死死盯著陸羽的面龐,似要將其牢牢印在自己心裡。
這大雷音術乃是它從自己棲身的無名法寶中獲得的傳承之一,修到高深處能夠以言語徹底改變一個人的思想。
正是靠著這一**與自己的神識絕技,它才能夠神不知鬼不覺將整個趙家掌在手中,可如今卻被一個無名之輩輕易破除了?
怎能令它不驚!
“雕蟲小技何足掛齒!”陸羽隨口敷衍道,手上絲毫不放松,心中卻也忍不住稍稍思索了一下。
眼前這魔修使得一身術法雖然氣息汙濁不堪,但其中卻似乎蘊含著一股極為正宗的正法滋味。
它先是提到佛陀之名,又言自己所用的乃是大雷音術,難道這家夥手中真的握著一份完整的佛門傳承?
晃晃頭,陸羽將這個不切實際的想法丟在一邊。
它若真有完整的傳承,又怎會練成這個德行,一副僧不僧道不道的模樣,一身黑氣明顯是劫氣纏身,不久便要迎來雷劫。
賈子鈺聽了它的話,心神一蕩便要張口說出自己的名諱,卻被陸羽打出的一道清風堵住了嘴,一息之後才回過神。
顯然那金身羅漢在這明知有人能破自己大雷音術之時也沒有放棄這道法門。
盡管只是短短的一息時間,但天空中的劍雨卻因為靈力斷流少了一些,連逐漸閃耀的太極八卦之相也變得有些黯淡。
那金身羅漢也趁著壓製稍稍減弱,四條手臂齊齊揮舞,奮力將包圍著自己的數十個雪巨人掙開,拿著連枷的大手狠狠摔下,將一個躲閃不及的雪巨人砸成漫天雪花。
得了一息喘息之機的它身上紅色的袈裟猛的亮起,一聲宏大肅穆的佛號誦出,它四手一合,結印道:“臨!”
金身羅漢的聲音並不大,但這聲卻如用驚雷炸響陸羽、賈子鈺兩人心中。
陸羽神識強大,心神如無波古井一般絲毫沒有動搖,揮手之間又捏出數十個雪巨人壓上,將那稍稍掙脫壓製的金身羅漢重新打的起不來。
賈子鈺卻不像他這般輕松,一聲過後,他隻覺自己神魂震蕩,手中劍訣已然維持不住,天空中劍雨猛的崩潰開來。
而那金身羅漢身上的變化更令人吃驚,他原本紅色的袈裟在這一聲後已然變成耀目的金色,與它那一身金身交相輝映。
金身上因為圍攻凹陷下來的部位已然回復,一陣巨力從它體內湧出,掙脫了數十個雪巨人的鉗製。
它手中令旗一甩,迎風便長,眨眼間已經有了十丈大小,其上繪著數不清的飛鳥蟲魚,栩栩如生。
金身羅漢大旗一展,旗上之蟲獸頓時活躍起來,一個接一個的從中撲出,一時間竟令陸羽召出的雪巨人無法金身。
它另一手中經書嘩啦啦趕來,浩大的誦經聲頓時響起,一個個金色的梵文從書中跳出來,每多一個字便多一重誦經聲,短短一息時間便已是百重回響,連綿不絕。
如此變故,竟好似一瞬間局勢顛倒了一般,令光罩之中看著仙人爭鬥的雲中城百姓驚恐不已。
賈子鈺面色有些蒼白,自己的萬劍訣被強行打斷,對他造成了不小的反噬,此時隻覺的體內靈力躁動不安。
他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對自己沒有聽陸羽的話謹守心神後悔不已:“陸兄,未想到這魔修如此強大,是不是應通知問劍主閣再派些人來支援?”
他言下之意便是此時敵方勢大,不妨先暫避鋒芒,來日再戰。
陸羽掃了他一眼,青松洞天內靈力傾瀉而出,天地間風雪大作,一條鱗爪俱全足有數十丈長的巨龍出現在夜空中,咆哮著撲向那十丈羅漢。
“我們自是走得了,可這問劍閣百姓又能躲到哪裡?”
淡淡的聲音在賈子鈺耳中響起,令他臉上的苦笑更盛三分。
他低頭看了看哭聲震天,吵鬧不斷的光罩,心裡知曉陸羽所言不虛。
眼下這些防護陣法之所以還能堅持,完全是因為那十丈羅漢需要先將他們兩個解決掉才能騰出手來,承受的僅僅是戰鬥的余波罷了。
可就是這些余波,已經將問劍閣安置在陣眼處的靈石消耗一空,若不是陸羽用自己的靈力撐著早已經應該破碎開來。
倘若他們真的一撤,這雲中城數十萬百姓定然沒有幸存之理。
賈子鈺伸手一招,將天上的酒葫蘆握在手中,隻感覺其中空空如也。
這酒葫蘆是他花費了上百年時間才練就的一件法器,能夠將任何液體化作美味無比的瓊漿玉液,與他的酒劍之道無比契合。
而今法器內儲存的玉露瓊漿消耗一空,令賈子鈺心疼不已。
眼見那潔白如玉的雪龍已經和十丈金身纏鬥在一起,他惱怒的空揮了一下酒葫蘆,一身酒氣飛快散去。
遠處恐怖的戰鬥波動中夾雜著十丈金身的猖狂大笑,“真言已出,今日我比將爾等降伏!令這雲中城成為淨土!!”
賈子鈺奮爾回頭,張口怒斥:“放你娘的屁!”
他握緊手中酒葫蘆,用力向底部一拍,一滴金色的液體頓時從酒葫蘆中飛出。
這液體一出,正在專心維持陣法,操縱雪龍與金身纏鬥的陸羽雙目猛的張開,以極快的速度轉過頭來,“黃粱釀?這可是好酒啊!”
賈子鈺豪邁的大笑起來:“還是陸兄識貨!”
他張口一吞,將那滴小小的金色液體吞入腹中,靈力一裹,頓覺渾身滾燙不已,滾滾靈力不斷從丹田處湧出,即便他已是金丹也也覺得支撐不了。
據說用特殊方法才能從十萬斤黃粱之中釀出這一滴美酒,乃是名揚天下的至高之酒,蘊含著無比強大的力量。
這樣的美酒本應以純粹的無根之水與陽極之火化開, 否則不僅無法完全吸納其中能量,更是有爆體而亡之危。
陸羽面上露出一絲笑容,知曉賈子鈺已是打算拚死一搏,連這等寶物都用了出來。
他手中法訣變幻,高亢昂揚的龍吟聲響起,堪稱無暇的完美龍體徹底籠罩在金身羅漢身上,將它的四條手臂連同法器牢牢禁錮住。
三人之間平底升起滾滾風潮,將賈子鈺與金身羅漢之間的所有障礙全部掃清。明明是夜間,也偏給人一股天朗氣清的感覺。
滿面通紅的賈子鈺對著陸羽抱拳,雄渾的靈力透體而出,在夜空中拉出一道金色的弧線。
半空中,他張口一吐,一股化開的濃稠黃粱釀灑在半空,被酒葫蘆一滴不剩接住。
那酒葫蘆頓時震動起來,綻放出滾滾香氣,甚至連原本黯淡的外表都變得光鮮亮麗起來。
賈子鈺攥緊酒葫蘆,體內用之不竭的靈力傾瀉而出,一道璀璨的金光頓時從葫蘆口噴湧而出化作三尺劍鋒。
他已來到了金身羅漢面前,優美與猙獰共存的碩大龍頭咬住猶在掙扎金身羅漢,龍軀發力將它掰成一個空門大開的姿勢。
賈子鈺怒吼一聲,手中布滿裂紋的酒葫蘆高高舉起,自上而下猛然劈落。
極為刺耳的刺啦聲響徹夜空,即便是捂住耳朵也擋不住這道聲音,雲中城內幾乎每一個人都忍不住尖叫起來。
陸羽皺著眉頭維持住雪龍的存在,遠遠看去,隻覺得金光璀璨。
直到遠處的群山之間,一抹燦爛的陽光染紅厚重的雲層,那金光才黯淡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