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的身旁,小靈蛇白淺舒舒服服的盤在一個銀色的陣盤上。
陣盤上原本用來收攏匯聚地氣的陣法在破陣之時便被陸羽抹去了,現在上面畫著的是他剛剛布下的暖陽陣、懸空陣與微風陣。
三個陣法疊在一起,讓小白淺能夠在保持溫暖的情況下四處移動,很受小家夥喜愛。
陸羽還專門在陣盤上用地氣捏出來一根操縱杆,讓白淺可以用尾巴控制陣盤移動,乍一看和前世給小孩子們玩的遙控玩具一樣。
之所以會做這樣一個東西,是因為陸羽現在沒辦法讓小白淺纏在自己身上。
他還記得剛才小靈蛇用特有的軟糯聲音振振有詞的對他說靈蛇就是要纏在自己選定的人身上的模樣,頗有一種小孩裝大人的感覺。
只可惜陸羽是神識之軀,看著和真人沒什麽區別,但實際上身體根本承載不了東西,一般拿東西什麽的都是用的攝物之法,畢竟他歸根結底也只是一團神識。
或許元嬰再往上的大能們可以做到神識之軀與肉身無異,但陸羽連再往上的境界是什麽都不知道。
不僅如此,他甚至連元嬰階段的各種信息都還沒搞清楚。
比方說元嬰壽命幾何這種基礎問題,陸羽現在也不清楚。
仔細想想,他還從未聽說過哪位元嬰大能是壽盡而亡的。
把這些和小白淺講明白之後,陸羽就看到小家夥的黑寶石一般的雙眼迅速變得濕潤起來。
於是他便廢物利用,用陣盤做了一個小玩具。
陸羽抽空看了一眼正控制著陣盤在密室裡四處飛舞玩的不亦樂乎的小白淺,感覺自己還蠻有帶孩子的天賦的。
不過就是這麽輕輕一瞥,就被白淺感覺到了。
她用尾巴控制著操縱杆,駕馭著陣盤……或許現在該叫飛盤,來到了陸羽面前。
白淺用她那亮晶晶的雙眼直視著陸羽,很認真很認真的對他說:“你一定要快點恢復肉身呀!”
陸羽有些奇怪:“你為什麽會這麽執著的想要纏在我身上呢?”
白淺用尾尖點了點自己雪白的小腦袋,思索了一下,很嚴肅的說道:“不知道呀,就是有這種感覺嘛!”
可能是因為不夠專業的原因,陸羽看著她可愛的模樣,一下子就笑出了聲。
白淺惱羞成怒的控制著自己的飛盤對陸羽發起衝撞,結果只是從他的身體上穿了過去。
但是她不高興的時間總共也沒有幾息,很快就又駕著飛盤自顧自玩去了。
陸羽將注意力重新放回風靈道體上。
或許是因為枯枝和【神通·開枝散葉】令陸羽的天資上升了,他很快便差不多弄明白這風靈道體是怎麽一回事。
以厚重地氣做軀乾,匯集四時之風於天靈,四風首尾相連,在地氣基地之上構成一個生生不息的循環,從而生長出其余部分。
這樣構成的骨架對風的親和力可謂極高,又因為有可以承載萬物的地氣打底的緣故,天地間的風不再涇渭分明,而是被地氣調和在一起,更適合感悟風之大道。
被清風稱為風靈道體確實是名副其實。
陸羽猜測,這或許是清風直接以自己為模板捏出來的。
構成這具風靈道體,最重要的部分,就在於天靈之中的循環。
沒有對地氣和風極強的掌控力,以及深厚的陣法能力,幾乎不可能將它們如此完美的捏合在一起,並發揮出這般神奇的效果。
陸羽捫心自問,如果是自己的話,能不能做到這種事情?
答案是很難。
他能夠做到的前提是給他充足的時間與材料用來試錯。
好在現在已經清風已經將最難的部分完成的差不多了,陸羽只需要摘果子就好。
真讓現在的他去收集個幾十年的四季中第一縷清風是不可能的。
有這功夫,說不定自家的好徒兒都煉丹、煉器有成,能直接給自己這個師父手搓一具新的身體了。
這般想著,陸羽毫不客氣的伸出手掌。
他五指成爪,包裹上大量純粹的靈氣,如同切豆腐一般在風靈道體的天靈上開了一個洞,露出了裡面還在緩慢運轉的陣法。
或許是因為太長時間無人保養,靈氣枯竭之下,陣法竟然已經有了崩潰的跡象。
陸羽小心翼翼的將其從中取出,並一點點灌注靈力,以維持陣法不崩潰。
他可不希望在只剩下臨門一腳的時候再出現什麽問題。
不知道什麽時候,白淺也駕著自己的飛盤重新回到了陸羽身旁。
她探著小腦袋好奇的看著陸羽手中的陣法,似乎在琢磨它的作用。
“這個東西能讓你擁有軀體嗎?”小靈蛇問道。
陸羽一面逐步增加靈力,使陣法重新穩定運作,一面思索著說道:
“應該不行,這個東西最多只能讓我長出一副靈力骨架,要不你試試纏在骨頭上?”
白淺認真想了想,隨後小腦袋飛快地擺動起來,像是要把那副畫面從自己的腦子裡丟出去一樣。
她大聲說道:“不要!那也太怪了,其他靈蛇知道了會笑話白淺的!”
陸羽看了眼似乎還沒回過勁的小靈蛇,嘴角勾起笑容,說道:“那你目前只能先玩飛盤了。”
說到這裡,陸羽一把將手中感覺恢復的差不多的陣法塞進自己的神識之軀內。
於此同時,原本的風靈道體也徹底崩潰,滾滾清風混合著地氣瞬間充斥在密室的每一個角落。
陸羽一手掐訣,分出一部分神識牢牢的將白淺護住,讓小靈蛇不至於被突如其來的衝擊拍飛。
隨後他張開嘴,如長鯨吸水一般將正在四處逸散的地氣與清風統統納入體內。
這個過程中,他兩手不斷變換法印,從青松洞天之內調來磅礴靈氣,驅使著體內的風靈陣法不斷運作。
地氣、清風與靈力混合在一起,在陸羽的體內不斷重新構築出一根根晶瑩如玉的骨架。
由於陸羽的體型、境界都要超出當時構建風靈道體的清風上人,也就是清風化身太多。
原本風靈道體遺留下來的四風與地氣並不足以令陸羽完成整個過程。
但好在他曾經主修的功法是四季輪轉禦風訣,即便現在道基已失,但召一些四風還是沒問題的。
雖說以靈力模擬出來的四季之風無法與真正的四季到來的第一縷清風相媲美,但只是用來彌補一下不足的部分也算是勉強合用。
地氣不夠的問題就更好解決了,那麽大一堆鬱結在一起的地氣就在陸羽身後擺著呢,隨取隨用!
幾十息之後,原本充斥在整個密室的清風與逸散的地氣被陸羽一掃而空。
原本還有些虛幻的神識之軀更顯凝實,從外表看上去簡直與真正的肉身無異。
陸羽一轉身,就注意到正眼巴巴看著自己的小白淺。
他笑了一下,也沒說什麽,只是招了招手。
有些事情單單勸說是沒用的,陸羽估計小靈蛇不親自試一下是不會放棄纏在自己身上的想法的。
白淺注意到了陸羽的動作,頓時眼前一亮。
飛盤也不開了,整條蛇無比輕盈的躍起,然後落在了陸羽神識之軀的……骨架上。
隨後她又垂頭喪氣的回到自己的飛盤上了。
陸羽見她這副模樣完全沒忍住,頓時又笑了起來。
密室裡立刻充滿了歡快的氣氛。
但是看白淺這麽低落,陸羽也有些於心不忍,於是他想了想,對無精打采的小靈蛇說道:
“我還有個和你一樣可愛的小徒弟,到時候你可以纏在她身上,怎麽樣?”
白淺挪了一下小腦袋,悶悶不樂的說道:“我才不要呢,靈蛇只和自己選定的人在一起。”
陸羽抓了抓頭髮,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勸她。
他思索了一會兒,決定從自己的現狀說起:
“其實我現在本體勉強算是一根枯枝,就在周翠——也就是我徒弟那裡,她一般收在自己的道袍大袖裡面,你在她身邊就是在我身邊。”
說著,陸羽用靈力在白淺面前具現了一個周翠的模樣,並著重標注了枯枝的位置。
其實他本來還想建議白淺要不要待在青松洞天裡。
但現在的青松洞天除了靈氣什麽都沒有,連他自己都不太想一直在裡面,乾脆也就沒提這回事。
小靈蛇抬起眼睛,仔細看了看面前小道姑的影像。
她想了想,看著陸羽說道,“那到時候,我要負責保管那個枯枝!”
“這個倒是無所謂,不過這枯枝也是一個很強的法器,我徒弟會經常用到。”陸羽說著,在心裡補充道‘雖然是用來學習’。
白淺支起身子,纖細的蛇身立在陣盤上,擲地有聲的說道:“等她用的時候我當然會給她呀!我可不是不講道理的蛇。”
陸羽說:“那我就沒問題了,一會兒我們見到她的時候我對她說。”
枯枝是寶貝,靈蛇也是寶貝,這下兩個寶貝疊在一起,令陸羽感受到了雙倍的喜悅。
至於靈蛇和枯枝被別人搶走?
有他這位元嬰,至少是神識元嬰的修士在一旁看著,一般不長眼的家夥誰來誰死!
正好還能助自家徒兒修行。
更何況枯枝外表看起真的就是根樹枝,完全不像一般神通法器一般光鮮亮麗。
小白淺雖然也有神異之處,但其實除了長得好看些和一般的小蛇並沒有太大差別。
陸羽之所以能認出是靈蛇蛋,也是因為之前在一個上古遺跡的古籍裡記載過靈蛇蛋的花紋。
而想要進入那個遺跡,門檻最低也是金丹中期以上。
對於一般修士而言,恐怕就是把靈蛇蛋擺在眼前都認不出來。
陸羽仔細想了想,覺得確實沒什麽紕漏,應該只有極少數天之驕子才知道靈蛇長什麽樣子。
而這些天之驕子幾乎不可能出現在靈氣貧瘠的人間。
白淺突然問道:“那,我該怎麽稱呼她呢?”
陸羽愣了一下,“稱呼誰?”
旋即他就反應過來,小靈蛇指的應該是自家徒兒。
陸羽眉頭微皺,思索起來。
白淺雖說剛剛出世,但之前還是蛋的時候存在的時間應該不算短。
畢竟地氣都吃膩了。
何況靈蛇也不能像一般的可愛靈獸那般剛剛誕生沒有靈智,不能先當寵物養起來。
再加上陸羽自己是靈蛇選定的人,而傳說中靈蛇會至死不渝的跟隨著自己選定的人。
這般算下來,小白淺應該和自己算是平輩的親人……嗎?
親人,多麽遙遠的詞匯。
遙遠到就像是上輩子一般。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陸羽便是孤兒。
雖說憑借著自己的能力也算是磕磕絆絆的活了下來,但直到十二歲的時候被青松觀青玄子收為徒弟後才算真正過得不錯。
只不過當時正逢靈蒼神庭初立,聯合各路修仙者剿滅邪神淫祀,不久後又遇上正魔之戰。
青松觀裡的師父、師兄雖說也對陸羽頗為照顧,但更多時候都在忙更重要的,關乎天下的大事。
再往後,自己逐漸在大爭之勢中嶄露頭角,但師父、師兄已不在人世。
就連青松觀之名都逐漸變成了不能提之事。
恍惚間,陸羽似乎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從最初的慌亂到艱難的在亂世求生、再到獨自在空蕩蕩的青松觀內學習道法、升仙台大比的意氣風發以及被四處追殺、無奈之下選擇冒險突破,最終命喪天劫……
一切都恍如昨日。
“陸羽、陸羽,你怎麽樣了……發生了什麽事呀?”
冰涼的觸感從剛剛構建起來的風靈道體上傳來,有焦急的聲音在遙遠的地方響起。
沉浸在過往紛亂的回憶中的陸羽猛地清醒過來,如同剛被打撈上來的溺水者一般劇烈的喘息著。
白淺帶著哭腔的聲音再次傳來:“你別這樣呀,我不想失去陸羽!白淺才剛剛有選定了一生的伴侶……”
小靈蛇嗚咽中,一隻特意散發著溫暖的手掌撫上她的小腦袋,略有些沙啞的說話聲在她的頭頂響起:
“別擔心,我很厲害的,剛才只是走神了。”
白淺抬起頭,看到陸羽正一臉笑意的望著自己。
“你沒騙白淺吧?”
她用水汪汪的小眼睛仔細從上到下打量了一遍陸羽,在確定他確實沒什麽事情後才慢慢放松纏在骨架上的身軀。
陸羽揉了揉她布滿白色鱗片的小腦袋,調整好狀態,說道:
“真沒事兒,剛才就是想起了一些過去的事情。”
只是被如過去追上了而已,只要他還沒有徹底死去,這些終究是要面對的。
“好吧,要是有什麽事情一定要和我說哦!”
白淺感覺了一下,發現陸羽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但依舊反覆叮囑陸羽,“我們可是一生的伴侶呢!”
陸羽笑著點頭應是。
白淺終於徹底放下心來,隨後又重複了一下之前的問題:“你想好我要怎麽稱呼你徒弟了嗎?”
陸羽捏著下巴,想了想說道:“她叫周翠,你和我一樣叫她翠兒吧。”
經過剛才的事,陸羽才發覺靈蛇所謂的選定的人對自己影響竟如此大。
都是一生的伴侶了,那白淺和自己同輩應該沒什麽問題。
他認真的對白淺說道:“從輩份上來說,以後小白淺你就是翠兒的小師叔了,要多多照顧她哦。”
小靈蛇微微張開嘴,“小……師叔?”
青山綠水圖外,正在為庚金殺陣提供靈力的周翠沒來由的抖了一下。
“起風了?”
她嘟囔著,在自己身上隨手掏出一張自己畫的暖陽符貼在身上。
符籙帶來的溫暖將料峭春寒徹底驅散,令小道姑仿佛置身火爐旁一樣,渾身暖洋洋的。
坐在她面前的李玥清將手中重新充滿靈力的符錢拋到陣法中,遙遙向戰場中央的方向望了一眼,對周翠說道。
“陣法消耗的靈力開始變少了,戰鬥或許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