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繁華與落寞並齊。
季淵身著青衫,牽著一個七八歲的小丫頭,走在這片被世人遺忘的角落。
棚戶區,坐落在京城西北方向,是梁人的聚集地,破舊的茅屋和搖搖欲墜的木棚,是他們唯一的安身之所。
前不久剛發生一起動亂,但很快就停息,孩童們耐不住寂寞,光著腳丫在泥濘裡嬉戲。
他們笑聲清脆,自娛自樂,婦人們蹲守在門前,滿懷擔憂的看向棚戶區深處。
街道上,偶爾有人巡視,他們的目光在季淵身上停留,帶著幾分警惕和好奇。
但當他們的目光落在小丫頭身上時,那份警惕似乎也緩和了許多。
在小丫頭的指認下,季淵才在交縱錯雜的巷子尋到一間半掩著門的茅屋。
“咚咚咚……”
等了片刻後,一個滿頭銀發的老爺子出現在門口。
在老人看到小丫頭的一瞬間,眼神突然變得驚愕,隨即化為驚喜。
“小眉!”
小丫頭一把抱住老者,埋頭痛哭。
季淵則從懷中取出一塊磨損的兵牌,遞給老爺子。
老人一邊安撫小丫頭,一邊接過兵牌。
當他看清那個兵牌的模樣以後,用顫栗的聲音問道:“他怎麽樣了?”
“死了。”
老人面色蒼白,強忍著眼裡的淚珠,招呼著丫頭來給季淵磕頭。
季淵將小丫頭扶了起來,掏出幾錠銀錢,放到老人手裡。
“這小丫頭就托付給您了,那些人絕不會就此罷休,您現在最好就帶她離開京城,否則後患無窮。”
“節哀,受人所托,事已畢,在下告辭。”
“小兄弟……謝謝你……我這就帶著小眉離開這裡……”老人眼神中閃過一絲堅毅,道:“小兄弟,小眉的母親……”
“老人家……”季淵打斷了老人,“該做已做,告辭。”
老人張了張嘴,但看到季淵淡漠的神情後,最終化為一聲歎息。
遠去的季淵身影漸漸消失在巷口。
…………
“完成胡天遺願,獲得轉靈丹一枚,血氣丹三枚,目前總進度十分之九。”
眼前浮現一道瑩藍色的字幕。
“瑪德,又虧了,怎麽就是狠不下心來呢?”
一想到貼進去的銀錠和咒符,季淵就忍不住想給自己一個**兜。
“一張隱蔽符,一張震神符……這回虧大發了。”
“我也想不到,這幫人為了抓一個小丫頭,竟然要出動六段高手啊……”
季淵走在巷口內唉聲歎氣。
“罷了……至少又得一顆轉靈丹。”
“再完成一個遺願就能集齊了,不知道這次能獲得什麽。”
“還有這封信……”
他從面板的儲物袋中掏出那封密函,不以為然道:“這不會就是胡天偷的寶貝吧?一封信?這算哪門子重寶?”
“這小子雖然是個賊,可臨死前也不忘記自己的妻女……”
“可他媳婦在他被關入地牢的時候就跑了。“
隨手將信件丟進儲物袋,季淵長籲短歎,“這面板為什麽不出個難易度,我好挑一挑簡單的完成呢?”
“算了……指望它還不如指望獎勵……”
“下次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任務……還是少做吧。”
他走進一個無人的巷口,將憑空出現的轉靈丹放入口中,靜靜的感受著體內脈絡被真氣滋養,隨後注入丹田之中,悄然消失。
看著天色還不晚,季淵直至京城地牢。
大齊設立的大牢分為天牢和地牢。
其中天牢由朝廷吏部直接管轄,專門用來關押身份敏感的朝廷中人,因為常年暗無天日,故稱天牢。
那可是正兒八經有編制的地方,季淵這種來歷不清不楚的人,可沒資格入內。
剛走進儀門,就看到獄卒王景邁著王八步朝季淵走來。
王景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個轉,嘴角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意。
“季小子,你來得正是時候。”王景的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懷好意的調侃,“刑房裡有個家夥撐不下去了,你去收尾吧。”
季淵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轉身朝著月牙形的入口走去。
待季淵走遠,一個新來的獄卒問道:“王哥,這人是誰?”
王景目送季淵離去,轉頭看向身旁的新來獄卒,“這家夥啊?”
“一個斂屍人。”
新來的獄卒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解地問:“斂屍人?怎麽年輕,怎麽會乾這一行呢?”
王景嗤之以鼻,嘴角的笑意更濃:“他啊,就是個怪胎。“
“明明是個二段武者,卻選擇乾只有梁人才會做的下賤活計。”
新獄卒更加驚訝:“二段武者,雖然不高,可這樣的實力,找個武行的活計不是更好嗎?”
“這你就得去問他了……”王景不屑地擺擺手。
嘲弄聲盡數進入季淵的耳中,他眼神沒有絲毫變化,只是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揚。
在京城當了大半年的斂屍人,受過的白眼數不盡數,表面上他仗著二段武者的身份,沒人會當面嘲諷。
可背地裡嚼舌根的不在少數。
絕多大數斂屍人,都由梁人擔任。
自從大梁覆滅,幸存下來的梁人全部被齊人趕往棚戶區居住,幾十年過去了,京城愈加繁榮,而棚戶區雖然仍舊存在,可淒慘的日子沒有任何出頭之路。
而身為斂屍人,哪怕是被開膛破肚的屍身,季淵也能收斂的乾乾淨淨。
得知這點後,地牢就花點小錢雇傭季淵來專門斂屍,反正也便宜,季淵也願意乾。
久而久之,京城內不少人願意請他去處理屍身,也不乏一些大戶人家的陰暗買賣,可即便手藝相當,仍無人正視季淵。
斂屍人,注定一生也無人正眼相看。
“沒撐住?”季淵臉上掛起冷笑。
說的輕巧,怕是又是因為沒收住害死的吧?
從棚戶區走出來的梁人胡天,因為武者四段的實力被京城權貴劉府看重,在府中擔任護院。
可他因為竊取了府中重寶,被當場抓獲,扭頭就送進了衙門。
一個梁人,即便是武者,獄卒們也毫無保留,什麽陰招損技都使上,胡天寧死不招,就怎麽慘死在地牢之中。
季淵順著過道走進刑房,濃烈的鐵鏽味撲面而來。
一個女子雙手雙手綁在木柱上,身體被繩子捆住,強行直挺,然後用皮帶固定在板凳和後面的木杆上。
她衣衫不整,嘴角處帶有血痕,頭髮凌亂。
“殺人不過頭點地,這還是個女人,這幫畜生怎麽下得去手?”
季淵看著女子雙腳下墊起的四塊石磚直犯迷糊。
老虎凳上墊磚頭是有數目限制的,基本上最高也就是四塊。
四塊以上,受刑者的身體結構根本無法承受,人直接暈過去都是常事。
季淵也暗自咂舌,雖然在這個世界遊歷這幾年,比這慘烈數十倍的死狀他都見過,可對一個柔弱的女子動用酷刑,也為數不多。
將女子的雙眼合上,他手腳麻利的將繩子盡數解開,隨後從面板的儲物空間內將工具箱抱了出來,開始為死者整理儀容。
他緩慢的將女子腳下墊著的轉頭抽走,然後將屍身平放在地上。
“日你仙人。”看著女子下身的慘狀,季淵也忍不住罵出聲來。
心裡的疑惑也逐漸增多,這女人究竟犯了什麽事,能被人這樣對待。
刺客?狐媚子?都不像啊。
他拿起女人的雙手,皮膚很粗糙,常年乾編織活留下的繭子歷歷在目。
血肉與衣物黏連,他廢了老大勁才將兩者分離開,將女人的衣物盡量整理整齊,隨後裹在草席內,手指輕輕觸碰女子的額頭。
他的眼前浮現一個即將溢滿的圖標,隨後打開‘死亡確認’的信息。
一抹紅光悄然亮起,然後迅速的鑽進季淵手心。
“張韶,女,二十七歲,被虐殺致死!”
“遺願:幫助女兒胡眉活下去。”
“已完成遺願,獎勵轉靈丹一枚。”
“特殊獎勵怨氣丹一枚。”
季淵反手,兩枚大小不一的丹藥浮現在自己手掌。
等等……胡眉?
那不是那小丫頭的名字嗎?那這個女人……
看著面前浮現的面板,季淵冷封的內心深處泛起了一絲波動。
跟著老爺子一路來到京城,他已經見過太多悲歡離合,世態炎涼。
他本想做一個沒有感情的任務機器。
可他終究是人,是人,心就不是鐵做的。
畜生除外。
“罷了,先提升實力吧……”他將轉靈丹塞入口中,天地靈氣順著經絡遁入腦海,而腦海那個模糊的圖標也再次被填滿,發出閃耀的光芒。
十枚轉靈丹反哺自身,他感受到體內的變化,就在刑房裡,席地而坐。
體內的真氣被一股暖流滋潤,在經脈中不斷運轉,迅速化為內力,最終聚集在丹田之中。
靈氣匯聚,真氣虛中來,以這一縷真氣貫穿己身。
皮、肉、筋、骨、髓、髒、心、神都在這股氣流的滋養下愈發暢順。
一瞬間季淵睜開雙眼,銀白色的光芒自眼中閃耀,他的感官得到了巨大的提升,甚至能夠察覺到涼棚處傳來陣陣吵鬧聲。
“之前這轉靈丹能讓我從毫無根基的廢人成為了武者……”
“這次竟能往我身體內輸送天地靈氣?”
“可這天地靈氣不是早已凋零嗎?先天武者避世不出……後天功夫則成了這個世上最高的武力。”
季淵捏了捏拳頭,力量讓他不免有些膨脹,“本來我是後天武者剛修到骨段,在獲得天地靈氣後,竟然直接晉升為先天武者。”
“我說為什麽後天功夫永遠無法和先天強者對比呢……”
先天武者竟然要依靠早已消失的天地靈氣修煉而成。
“早知如此,我還打什麽獵!吃什麽血氣丹啊!”
“這可都是錢啊!”
“只可惜這靈氣留不住……”
隨著靈氣在體內循環漸漸消散,季淵無奈的搖搖頭。
“猥瑣發育了這麽久,總算比普通人強億點點了。”
自從老爺子走後,他一直活的小心翼翼地,說起來也是一把辛酸淚。
但現在看來,一切就要時來運轉。
他扭頭看向草席,心裡一陣悲歎。
這人情,
算是欠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