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穿過樹梢,透過半掩的窗間縫隙鑽了進來,吹起了小丫頭濕漉漉的發絲。
小丫頭臉上癢癢的,撐起一絲眼皮。
銀灰色的樹影打在窗紙上,像是成精的妖怪趴在上面,張牙舞爪。
“呀!”
她心臟一抽,不敢呼吸,生怕妖怪來吃了她。
可是。
小小的胸腔又能憋多久呢。
白瓷般的小臉逐漸皺了起來,淚花在眼裡打轉。
終於。
鼻腔率先投降,發出一絲細微的聲響。
頓時。
小丫頭臉都嚇白了。
然而。
妖怪並沒有來吃了她。
小丫頭小心翼翼的吐了一絲氣。
發現沒事。
她開始大口呼吸。
原來,是她自己嚇唬自己嘞。
安小鈺揉了揉小眼睛,摸索著下了窗,踮起腳把呼呼吹個不停的窗戶拉下。
轉過身,發現房門裂了一道縫。明亮的燭光穿過縫投在地上,一遮一掩,影影綽綽。
“當家的,你怎麽了......”
是娘親的聲音。
安小鈺心裡升起了一些好奇,躡手躡腳的走到門邊,將半邊臉伸到燭光裡。
男人坐在桌邊,手裡捏著一根奇怪的筆,不知道在畫著什麽。
婦人則穿得很奇怪,粉色的衣服很薄,像紗一樣薄,幾乎能看到裡面的肌膚。
她將身體貼在男人的背後,雙手挽著他的脖子。
小丫頭感到臉上有些燙。
【娘親和“爹爹”這麽晚了,在幹什麽?】
婦人的手指在男人的胡子上摩挲著,好像在笑。
“當家了,你這畫的是什麽?”
男人好像不想理她,沒有搭話,手裡一直在畫著什麽。
婦人見他不答,有些不高興,將手伸進他的胸口,像是在找什麽。
男人終於有了動作,一隻手不停的畫,一隻手抓著婦人的手。
“你先去睡,別妨礙我。”
婦人將腦袋放在他的肩膀上,用下巴沿著肩部開始研磨。
“今天鈺兒差點走丟,你也不擔心?”
“有什麽好擔心的?”
“她要是走丟了,咱倆接下來吃什麽?”
“有什麽不能吃?”
聽見是關於自己的事,小丫頭抿了抿嘴,心裡有些失落。
自從爹爹落水去世後,娘親好像一下子變了個人,不像以前喜歡她了。
不但開始打她罵她,還時不時帶她不認識的男人回家。
爺爺奶奶知道後,娘親又變好了一陣。可是有一天,爺爺奶奶都去世了,娘親也再次變壞。
等到娘親帶著這個“爹爹”回家,就開始收拾衣服,說要帶她去另一個地方。
我們要去哪呢?
小丫頭有些惆悵的想。
這時,婦人把臉側在男人的肩膀上,朝他的耳朵吐氣。
“我這丫頭長得這麽好,送到胭脂淚那兒去,能換不少銀子嘞。要是走丟了,我能不心疼?”
“胭脂淚?”
男人眉頭一挑,有些詫異。
“當家的,你這是什麽態度?別裝作正人君子啦,你們男人哪個不想去那等地方風流快活?”
“當初我就是瞎了眼才看上那個短命鬼,跟他出了樓。要不是他家還有一座園子我才不想跟著他到城外那等偏僻地去。”
“可惜啊,要不是他家那兩個老東西逼得太過,他又是個短命的,我也不至於往城裡跑。不然,我還能多享幾年福嘞。”
男人呵了一聲,冷笑道:
“所以你就將他一家人都送走了,現在連他的女兒要送入那等醃臢地?”
婦人聽不得這話,用手打了一下男人背後,笑罵道。
“明明是當家的你動的手,怎麽能說是我送走的呢?”
“況且,什麽叫那等醃臢地?我這個做娘的難道還不清楚那是什麽地方?”
“家裡沒有男人,將來準受欺負,說不定連婆家都找不到,遲早成賠錢貨。我帶著這個賠錢貨,誰家又會要我?”
“早點送到胭脂淚學些討好男人的本事,將來說不定還能找個好的歸宿。”
男人笑著搖頭,有意無意朝著門縫瞟了一眼,笑罵道:
“我看你啊,是為了那幾十兩銀子吧?”
婦人笑得花枝招展,一邊將手向下滑去,一邊臭罵道:
“去去去,不識貨的玩意兒。你們這群臭男人,哪裡看得出好的?我這丫頭別看現在年紀小,顏色可比老娘我當初還要好。再怎麽也得幾百兩,說不得還能封個大包呢。”
婦人語笑連連,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而門縫後。
小丫頭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淚眼模糊。
這時候,婦人忽然拉著他的手使勁一拽,不滿道:
“當家的,我怎麽覺得你一進城就像是變了一個人似的。要是之前,你早就撲了過來要吃團子,虧得我今兒個還特意往那處抹了香。”
男人被扯得手裡一頓,終於回過頭,與她面對面。
他的眼神有一種說不出的冷色,一邊解開束縛,一邊笑道:
“你放心,今天我一定吃個夠。”
男人將頭埋了進去,女人則迫不及待的將手往下伸。
片刻後,婦人打了他一下。
“你這麽用勁幹嘛?”
臉上的疼痛感還沒消失, 她好像又發現了什麽驚訝的事?
“誒!當家的,我記的這東西沒這麽......”
男人將頭抬起,似笑非笑的說:
“沒這麽什麽?”
婦人嫵媚的看了他一眼,狠狠一拔,要給他一個教訓。
然而。
男人的臉上沒有出現預想之中的受傷感。
反而,她的手裡拉出了一根意料之外的東西。
婦人疑惑的低下頭。
詫異、震驚、惶恐……
原來是一根粗繩般大小的尾巴,棕黃的絨毛裡,正緩緩伸出一根筷子粗細的針!
婦人拚命的想要推開男人,嘴裡剛發出尖叫,就被一雙綠油油的眼睛逼了回去。
棕色的尾巴像繩子一樣將她纏繞,尾針在婦人驚恐的眼神中刺入她的天靈。
婦人翻起了白眼,雙手搭了下來,任其宰割。
男人繼續埋頭吃起了團子,吃得津津有味,香氣撲鼻。
......
小丫頭呆呆的放下了手。
心臟原本劇烈抽搐著,胸口疼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然而,眼前這一幕卻又讓她平靜下來。
哀莫大於心死。
吱呀——
門縫逐漸擴大。
溫暖的燭光照亮了小丫頭冰冷的身子。
一道高大的影子將她籠罩。
“爹爹”露出了滿嘴血牙,笑著問:
“鈺兒,這麽晚了,怎麽還不睡?”
安小鈺張了張嘴,失神的望著他。
小小的臉蛋上,緩緩勾起了一道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