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坐落著間小村落,能有千人常住,連名字也未曾取個。
悄然入了村去,白海遮掩了身形,想先去探望故人,當年在凡俗裡遭了災,一路翻山越嶺數百裡逃到此處的,不到十指之數。
神識鋪開,沒多久就逛完這座小村,卻連一個熟人都未見到。
尋了個小孩問話,那小孩一臉迷茫,似在奇怪怎突地冒出來個大哥哥,咬著手指回道:
“孫二娘?陳大爺?俺沒聽過這些人呀。”
白海默然,一路走到村旁河邊,見到兩座舊墳邊又立了不少新塚。
舊墳是為此世爹娘所立,自己給挖的衣冠塚,一旁就是那些故人,不過八年,都已逝去化作枯骨。
取出些酒水餐食,以做憑吊,自己又算是無牽無掛了吧,倒真是個修道的好苗子。
平複了心中情緒,白海找到這村子頭目,與八年前已不是一人,倒是同樣蒼老,疲憊。
不到百名孩童,白海盡量挑了兩個勉強有點資質的,就當償還一段香火。
離村前又想起了那日同盧祥被選中的景象,也是這般冬日,阿祥興高采烈地吹噓以後成了仙人要如何如何。
只是收仆的納氣道士面容已在記憶裡模糊,好像身著青衣,總是帶笑,其他就再記不起了。
便騎上白山,一路收攏孩童回宗。
......
“蠻牛府八席白海,此番收仆一百八十二人,還請管事安排。”
靈藥宗真人府立在山門內最高峰的山腰,白雲繚繞,靈機充沛。
一黃袍老修招過白海手中玉牌,查驗一番,淡然點頭,又予了一枚銀色中錢。
白海笑著收下,對老修冷淡態度也不詫異,宗內納氣道士若是壽元將近,又自覺道途無望的,皆可申請來真人府中做事,處理些宗內事務,大多都已無欲無求,只等著坐化後化作靈氣反哺天地。
直到白海拿出那毒魂幡,老修才露出幾分凝重之色,
“此物從何處得來。”
“白某於宗南一千兩百裡羊山城處,誅殺左道五毒散人所得。”
老修取過毒魂幡,細細打量,又對白海說道:
“此事不小,我會上稟真人,也會為你記下一功,且回去罷。”
白海規矩作揖,隨後告退,天塌下來自有高個子頂著,就算有人在鎮守法陣上動了手腳,也不是自己該操心的事兒。
至於老修口中所說的‘功’,便是宗門為犒賞弟子所設,一‘功’就足以換取任何一門一階道術,價值在三枚中錢到十枚中錢不等。
納氣道士月俸一中錢,可再多符錢在真人府裡也換不到一‘功’。
看到一百八十二位孩童均進了學堂,白海點點頭,帶著肥虎悠哉回了蠻牛府,這一批大致能有五六十個明性,至於納氣,能出一個就算自己沒白跑。
靜心修行了數日,卻收到蠻牛子傳訊,這可少見得很,不敢怠慢,抽身就來了青岩宮。
到了正殿,這才發現在府內的納氣道士來了個齊全,三三五五聚到一起交談。
吳玉老道見到白海,招呼了他過去,低聲問道:
“老八,近日修行如何。”
白海納悶回道:
“不過是扎實了初期根基,還想問問師兄可知今日師尊召我等何事?”
吳玉幽幽一歎,悵然開口:
“我近日倒是聽了些風聲,老八啊,宗內怕是有變,你手段可還備得充分?若是不夠,師兄還能勻你些。”
白海一愣,莫非跟自己上交的毒魂幡有乾系?隨後委婉謝絕吳玉好意,又打聽消息起來。
驀地,殿中掃過一道強橫神識,眾道士噤若寒蟬,不敢言語。
望向中間石床,一白衣少年不知何時盤坐其上,臉色鐵青,憤然開口:
“隨老夫去真人府上議事。”
說罷,衣袖一招,頃刻間就裹著眾道士到了真人府前空地。
剛落地,蠻牛子就衝著一短發黑衣,腰間懸劍的冷峻青年喊道:
“金風子,你就如此按捺不住,非要搞那勞甚子四絕大選?”
青年斜睨一眼,不屑開口:
“宗內真修,何人是我對手,你們不敢同我鬥法,那就讓弟子分個高低!”
蠻牛子大怒,嗓門兒嚇了場中道士一跳,
“如何不敢?你我分個生死便是!”
金風子冷笑,就欲拔劍,空中又傳來兩道聲音
“師兄何至如此。”
“兩位師兄不可!”
白海等人抬頭看去,又來了兩位種符真修,一者身披黑色鶴氅,面容陰柔,笑著開口,正是靈藥宗三席火鴉子,一者白衫飄飄,清麗素雅,鵝蛋臉上滿是焦急,是六席青淨子。
白海心裡一振,青淨子以《靈寶華法》種得淨心青蓮符,講法一場不知能撫慰多少心神交瘁的修士,又聽聞她府上仆役待遇最好,簡直就是模板一樣的仙子形象,至於那火鴉子,就當沒看到。
兩位真修帶著府中納氣落地,勸住了劍拔弩張的蠻牛金風二人,一旁始終閉眼不語的麻衣老者這才開口:
“師尊已至。”
白海正在暗中打望這難得場面,五位真修齊聚一地,熱鬧非凡,這開口老者就是五席春雨子,據說尤其擅長靈植煉丹,嗯,也是個打輔助的。
春雨子話音剛落, 一道和煦氣息從山頂拂下,白海頓覺心境通明,周身真氣雀躍,修為竟有了些許長進,同場中真修道士齊齊作揖。
只見山上一老者踏雲而來,須發皆白,手杵碧綠藤杖,身著青衣,落到眾修身前。
一張樸素木椅升起,老者緩緩坐上,怡然開口:
“叨擾我靈藥一脈修行,實乃我不得如此。”
白海心中暗讚,這便是靈藥宗祖師玉成子真人了,果然氣度玄妙,令人折服。
眾修恭敬行禮後,皆靜立場中,連金風子此等張狂之人也不敢有絲毫不敬。
無他,玉成子開脈五百年至今,保這三千裡藥山福地無禍,教導出近二十余名種符真修,堪稱無量功德。
又見玉成子放出一道木牌,樣式簡樸,無甚出奇。
納氣道士們看不出深淺,種符真修們卻神色各異。
金風子神色激動,蠻牛子喉嚨也滾了兩滾,火鴉春雨二人面無表情,如沒看到,只有青淨子身形搖晃,面容悲戚。
“我乃藥山一老松得道,啟靈明性,迄今已有八百余年,
修得丹成,開創法脈,這一生也不算平淡,
不過生靈各有命數,我活得太久,幾近人仙,如今可算大限將至,
可靈藥一脈,總歸想讓其多傳承些時日,這塊山君令,是我五百年心血,依仗此物,在藥山福地裡媲美丹成不是難事,
你等且選出一人,我終有不甘,仍要閉個死關一試。”
玉成子緩緩說完,振袖飛走,竟帶幾分豪氣,
“善萬物之得時,感吾生之行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