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封正羅寒那日過了大半月,這破落院子就已變成了這般模樣,這間‘老爺廟’不算恢弘華美,但門檻上留著頗多足跡,可見香客不少。
正要進了廟去,卻見一位麻衣老嫗正抹著眼角,滿臉釋懷地走了出來,口中不住念叨著“老爺有眼,老爺有眼”,白海施了斂氣手段,未被其察覺。
“張奶奶且收回錢財罷,你若將這些銅子兒用在自己身上,日子過得好了老爺才會更滿意。”
孟思一身廟祝打扮,小跑出來拉住老嫗,塞給後者一個小布包,老嫗不接,兩者拉扯好一陣子,老嫗才在孟思好言勸慰下拿回布包,一路道謝離去。
孟思感慨一聲,看得出來心情不錯,他哼著小調就要走回廟中,卻發現一旁站立了位青衫儒士,正是他眼中的仙師白海。
他心中一驚,但也曉得仙師不喜人跪拜,故只是躬身行禮說道:
“小子孟思見過仙師,這些日子小子自行做了不少事,還請仙師校驗。”
雖然態度自然,但孟思心裡仍有不少忐忑,他不知自己做得是否符合仙師心意,正一一在自己心裡評判,就聽得白海開口:
“我在城南之外,就聽到了此中風波,孟小兄弟,你乾得不錯。”
孟思頓時松了口氣,仙師這句認可竟讓他有些飄飄然,又在心裡警醒自己一句,城南之事未畢,絕不可自得,隨後領著白海入內,口中說道:
“這二十七日以來,依仗木犬神老爺的威風,城南二十三幫已有兩幫消散,木犬神之名也已傳遍城南,
有幾位大幫頭目想要請我一敘,我並未前去,只怕接下來就有正面惡戰了。”
白海點點頭,他正是為了此事前來,說了句‘無妨’,又看向廟中一尊木頭雕刻的人面犬像,倒也有幾分意思。
木像裡冒出金光,那金甲人面犬羅寒鑽了出來,朝著白海恭敬低頭說了句‘參拜道長’。
肥虎道童歡呼一聲,飛到羅寒身上打鬧在了一起,白海打量了下人面犬,若有所思。
這人面犬有‘聆聽’與‘識心’兩種神通,前者可經由百姓虔誠雕刻的木牌子聽到其禱告,後者能分明人心善惡,人言真假。
怎麽感覺像是那香火神道的標配神通,白海暗暗想道,香火神道他往日在宗門裡與道士們閑聊聽說過,隻曉得是極為古早的修行路子,如今罕見至極。
一時拿不準,他先將這想法壓在心底,待到日後有如羅寒一般受封正者再看,於是輕咳一下,對著人面犬說道:
“這些日子你勞苦功高,且再配合我行事一樁,往後便輕松許多。”
人面犬鄭重點頭,同肥虎道童道別一聲,又飛回木像裡去。
白海身上筋肉扭動,搖身一變,化作了孟思模樣,《蠻牛勁》脫胎於《**功》,那仆役王火都可憑此變幻身形,白海想要做到自然不難,他還配合了些納氣手段,變幻得更為自然。
孟思被嚇了一跳,正不知說甚是好,就聽到白海溫聲開口:
“山雨欲來,你先避開吧。”
......
兩日後的一傍晚,暮色漸沉,‘木犬神老爺廟’裡來往香客少了許多。
街上不遠處一茶樓子裡,鬼面幫主披著黑袍靜坐窗邊,偶爾往外看上兩眼。
“幫主,黑魚幫皮境三位,養身十九位,已經調動過來了。”
一佝僂漢子附在其耳邊,低聲說道。
鬼面幫主微微點頭,拍了拍對方肩膀,這是鬼面幫的二把手,除卻骨境武夫境界,還一向心思縝密,是幫裡的智囊,頗受他看重,那看場子的華卓,只是排第六把交椅。
“那姓孟的小子既然不願好生談談先壞了規矩,我們這般行事也就無人指責,一會兒且聽我下令,去吧。”
二把手應了聲是,躬身退下去打點人手。
鬼面幫主端起滾燙茶水,緩緩澆到手上,乾瘦的掌背仿佛久旱逢甘霖,道道皺紋張開,將這茶水吞下。
他修的武功名為‘火毒鬼爪’,不僅打到他人身上陰狠毒辣,就連他自己這一雙手掌也飽受其苦,時刻都像在被烈火灼燒,用水澆之不過抱薪救火。
感受到愈發難忍的痛感襲來,鬼面幫主反而陰笑一聲,哪怕他是錦藥商會以資糧堆砌而成的血境武夫又如何。
此次行事,商會掌控的九大城南幫派皆聽令於他,足足十七位鍛體,近兩百名養身,甚至商會裡那尊神秘供奉都被請動。
這股力量連郡城裡都能鬧上一鬧,不信那所謂‘木犬神老爺’能逃脫得去!
他又望了窗外一眼,此刻夜色籠罩,鮮有行人。
“啪!”
一個白釉茶杯被隨手擲下,摔得粉碎。
......
白海扮作孟思,躺在老爺廟裡的廂房床上,他未用神識查看,僅僅是血境武夫的敏銳感官就讓他聽到不少動靜。
嘴角微微勾起,沒曾想自己一身演技又派上了用場,他聽到頭上腳步,正要佯裝驚醒呵斥。
那腳步倏地加快,生生把屋頂踏穿落下,屋內現出一黑袍身影。
他放下兜帽,露出被鬼爪覆蓋的可怖面容,對著白海冷道:
“原本以為孟兄弟有甚本事,敢不赴我九幫設下的宴席,不曾想真是個養身貨色。”
話音未落,他身形閃動,一爪子擒住白海,心裡竟有些憤怒,早知道是個銀槍蠟筆頭,自己費如此大陣仗為何,還惹得少主不喜!
白海心裡翻了個白眼,這家夥的血境氣息好生虛浮,那雙爪子看著瘮人,實則給自己松松筋骨都費勁。
休說血境武夫裡的佼佼者丁飛,便是入魔前的羅寒,幾拳下去也能捶得他吐血。
當然面上還是做出憤怒模樣,似是忍著痛苦說道:
“你等賊子,冒犯木犬神老爺,一個也休想走脫!”
那鬼面幫主不欲言語,正打算提著白海去交差,卻聽到院子傳來一句蒼老嗓音:
“這所謂木犬神,不過一名無智鬼修,堪堪納氣中期,真是費我修行時間。”
鬼面幫主神色先是一喜,隨後又恨恨咬牙,擒著白海的力道又大了幾分,出了這廂房門。
“韋供奉恕罪,確是我等勘探不周,勞煩您老出手一遭,稍後定然有禮奉上。”
白海抬頭看了一眼,空中靜立一紫袍道人,手上攝著那人面犬像,隱隱能見到一細小金光左衝右撞,卻如何也逃脫不得。
膽子夠大,紫色道服在天師府中丹成真人才可衣著,這家夥觀其氣息不過旁門納氣後期,也敢僭越至此。
白海心裡又一喜,果然上了大魚,希望此番能查些有用線索出來。
那被稱作‘韋供奉’的紫袍道人聽得鬼面幫主言語,神色稍霽,淡淡頷首,攝著木像縱身飛走,留下滿地彎腰身影。
鬼面幫主咧咧嘴,這供奉倒是走得瀟灑,自己又要奔波一趟送人過去,正打算再給手中白海一點苦頭吃,又看見那佝僂漢子二把手抓著一小童來報:
“幫主,這應就是那女孩孟雨,我查驗一番,是上好的童女。”
那小童面容聳拉,也不哭喊,認命般垂著身子,正是肥虎道童白山扮作而成,他原本真個睡得香甜,若非記著大哥安排,早就喚出符劍打殺這一眾潑皮。
他皺了皺鼻子,又暗中施法堵住嗅覺,這些家夥身上可真臭。
“哦?”
那鬼面幫主聞言面色一動,最近上頭尋求童男童女,他才懶得管尋去作甚,隻曉得若這個女娃若真資質不錯,此番少主也會算上自己一功。
他接過肥虎道童打量一番,生出幾分喜意,興衝衝就帶著兩者乘上一精致馬車離去。
白海眼神微眯,自己似乎還發現了另外一樁案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