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中充滿了血色,仿佛自己剛從那場大火中逃出來。
牛皋聽了,心中亦有所動容,說道:“金兵殘暴,虐殺我漢人百姓,如此深仇大恨,我焉能忘卻!”
但他害怕再度激起韓童月心中的仇恨,又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只是如今大局已定,再比不得從前了,我大宋向金國稱臣,漢人從此比金人矮了一截,此時再去殺金人,必將重新挑起兩國爭端,天下百姓又要飽受戰亂之苦,不僅金人視你為仇敵,只怕我大宋朝廷也容不下你。”
言語之中,滿含無可奈何之意。
韓童月心中黯然,但隨即便明白了。
他深知牛皋必會以大局為主。若說服他去為嶽飛報仇,則令他陷入不忠之地,而嶽飛冤屈,更增一層偽證。
想到此處,便不再與牛皋爭辯,隻說道:“牛皋哥哥,我有一事相求。”
牛皋望著他說道:“你若還想去報仇,我就是拚了這條老命,也要阻止你。”
韓童月搖了搖頭道:“方才是我魯莽衝動了,牛皋哥哥勿要介懷。報仇一事,切莫再提。”
他這話一出,牛皋心中松了口氣,說道:“如此,那便好說,你有什麽事,但說無妨,和我還講什麽客氣。”
韓童月若有所思地說道:“嶽飛哥哥一生忠於大宋,光明磊落,沒想到到頭來卻落得個淒涼的下場。即便手刃仇敵,他的冤屈卻洗不掉,一生英名,也將沒入黃土,與其為之報仇,倒不如為他申冤,好教他的英雄壯舉,流芳百世。”
牛皋點了點頭,微笑道:“你能想到此節,足以證明你用心了。”
韓童月眉頭微蹙,此話的確是他心中所想,但卻並非隻此一事。
韓童月說道:“只是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恐怕難了,除非皇帝下旨,昭告天下。牛皋哥哥,我是江湖中人,沒有一官半職,朝堂上的事既插不上嘴,也出不了力,只怕要你多費心了。”
牛皋微微一笑,道:“朝中之事自有我來周旋,你如能看開一些,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說著,便伸手摟著韓童月,笑道:“咱哥倆有些時候不見了,走,這次一定不醉不歸。”
韓童月卻是眉頭緊鎖,半點也開心不起來,說道:“哥哥,酒還是少喝為妙,古人雲,伴君如伴虎,你在朝中,秦檜那廝必定視你為肉中刺,眼中釘,你得多加小心才是。”
牛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以為意,說道:“秦檜想要動我,也沒那麽容易,我雖老了,但手中的寶刀未老。”
韓童月點了點頭,心不在焉地說道:“既然如此,哥哥多加保重。”
說罷,轉身便要走。
他自從得知嶽飛死訊,心緒便一直不穩,此刻面對牛皋,只是強裝鎮定罷了。
牛皋忙拉著他道:“你要到哪裡去?你殺了完顏克烈,金國已遣使者來宋,兩三日便到。弟妹如今懷有有身孕,你可不要意氣用事,我安排了車馬,你們還是到關外去躲一陣子再說。”
韓童月眼中寒芒一閃,冷冷說道:“先鋒大將我都殺了,又何懼幾個使者,”
牛皋見他話中充滿了暴戾,心中隱隱有些不安,尋思道:“鵬舉之死,只怕他心中難以釋懷,我話已至此,已難令他回頭。”
目光掃向人群,落在一個少年身上,招了招手,說道:“添福,你過來。”
只見那少年從士兵中走出來,十五六歲,生得高大威猛。
牛皋望著這少年,尋思道:“這孩子對韓童月十分敬仰,不如趁此機會,讓他跟著韓童月,一來也可完了他的心願,二來也好讓韓童月多一個牽製。”
這少年走到韓童月跟前,笑嘻嘻的,忽然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磕了三個響頭。
韓童月望著這少年,微微一怔,看了看牛皋,問道:“這少年我未曾見過,他何故拜我?”
牛皋笑道:“他叫牛添福,是我侄兒,你為他報了殺父之仇,給你磕幾個頭,那也是應該的。”
韓童月點了點頭,這才知曉,原來自己所殺那金國先鋒大將,正是這少年的殺父仇人。
伸手將這少年托起,說道:“你爹爹是個英雄好漢。”
牛皋語重心長說道:“這孩子知道他爹爹遇難,立馬便到軍中來投我了,如今兩國沒有戰事,殺父之仇又已經得報,跟在我身邊,也無多大用處,就讓他跟著你吧,萬一遇上麻煩,也可多個幫手。”
牛添福怔怔瞧著韓童月,臉上滿是敬佩之色,他早就聽聞韓童月武功出神入化,世間罕有,心中對他極為尊敬。
但又不知如何開口,隻撓了撓腦袋,呵呵一笑,說道:“韓大俠,你別看我塊頭大,其實我乾的活兒多,吃的飯卻少。”
牛皋搖了搖頭,苦笑一聲,說道:“我已將牛家刀法傳授於他,但這小子天資魯鈍,始終只會三招,好在他刻苦,日夜練習,雖只會三招,卻也勝過許多好手了。”
牛添福連忙點頭,說道:“我還會砍柴,燒火做飯,還會…帶娃兒,我有三個弟弟,我娘眼睛不好,他們都是我帶大的。”
他心中激動,話說的很快,幾乎語無倫次。
先前聽到牛皋和韓童月的對話,知道韓童月的妻子有了身孕。
於是突發奇想,將自己會帶小孩這門本事,說了出來,隻盼能博得韓童月的好感。
然而牛添福這話音剛落,士兵當中便有人傳出嘻嘻笑聲:“哪兒有大老爺們說資格會帶娃的,這也算是本事麽,若真如此,豈不是白瞎了男兒身。”
牛添福耳根一紅,隻把頭垂了下去。
牛皋心想自己這個侄兒,太過於憨厚老實,便將韓童月拉到一邊, 說道:“你也瞧見了,這孩子老實巴交,實無甚出眾的地方,恐怕也不是練武的材料。但他對你十分敬仰,我知道你沒有收徒的想法,只是這孩子跟在我身邊,恐怕將來會遭狗賊迫害,我實在放心不下。”
其時韓童月此刻心不在焉,腦中都是嶽飛的音容,隻揮了揮手,隨口說道:“哥哥不必多說了,讓他以後跟著我便是。”
說話間,已經日上三竿,偶有漁翁來此垂釣,
牛皋手下士兵圍成一團,百姓見了,都以為發生了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心中膽怯,不敢垂釣。
回去一傳十,十傳百,都以為這兒有什麽熱鬧可瞧。
聚攏的百姓越來越多。
牛皋統軍之地不在臨安,人多眼雜,免不了被別有用心之人抓到把柄。
他將牛添福身上所穿盔甲卸下,換上普通百姓衣裳,囑咐道:“添福,伯父說的,你必須要記在心裡,如果韓童月要撇下你,獨自一人去做什麽事,你必須馬上去揚州安康鎮,找到他妻子段茹萱,將今日發生的事,全部告訴她。天底下能阻止韓童月的,就只有段茹萱一人了,你想拜韓童月為師,那也是段茹萱一句話的事情,所以,你要牢記。”
牛添福點了點頭,說道:“嗯,伯父,我記住了。”
牛皋心中有些不舍,說道“從今以後,你就跟著韓大俠,好好學功夫,將來回到家中,保護你娘親還有弟弟,你天資不高,萬萬不可偷懶,韓大俠交代的,你要牢記,大伯這就去了。”
牛添福朝著牛皋磕了幾個響頭,灑淚拜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