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定有一些不願想起的東西,才會那麽健忘吧?
他心裡對著自己自言自語道。
好!忘了也好,記憶是痛苦的根源啊。
楚劍雄釋然一笑,繼續走著。
從黑夜走到白天,累了就停下來睡一會兒。
不知走了多久,經過一個村莊,村頭正搭著棚子辦著酒席,圍坐著數百人,十分熱鬧。
“二丫真有福氣,二狗可是咱們村最俊的後生呐!”
“有福氣的是大壯吧,十裡八鄉有誰靚得過二丫這姑娘?”
“真是一對璧人,天作之合啊。”
賓客們談笑風生,談話聲和飯菜味飄了過來。
楚劍雄走到了酒席棚子旁,拉住一個路過的青年村民:“後生,老夫想去東部群山,那裡離這裡還有多遠?”
“遠著呢,你那那裡作甚?”
“找一個叫做百花山的地方,你知道嗎?”
“百花山?沒聽說過。”
肚子已經餓得咕咕叫了。
打獵倒是也能勉強果腹,只是哪有這現成的熱酒飯菜香?
楚劍雄猶豫良久,還是厚起老臉,擠進人群,悄悄地坐在一個酒桌旁。
旁邊一夥老頭老太太正在大快朵頤,一時也沒注意到楚劍雄蹭吃蹭喝。
楚劍雄拿起一個雞腿啃了一口,又香又熱,軟彈可口,他一張老臉不禁浮現笑意。
雞腿還沒啃幾口,屁股還沒坐熱,一個聲音響了起來:“誒!你誰啊?!”
“誰?不認識啊。”
“莫非是來蹭吃蹭喝的?可惡,這老東西!”
“真不要臉!”
楚劍雄老臉一紅:“不是,我是二丫的二大爺。”
“啊?你是二丫的二大爺?那老子是誰?”
二丫的二大爺憤怒地一把揪住楚劍雄的衣領,雞腿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楚劍雄慌張道:“別,別打,我賠錢給你們。”
“你個老小子,有手有腳居然不去自食其力,來蹭吃蹭喝?一把年紀臉都不要了!快給我滾!”
二丫的二大爺一臉憤怒地將心慌意亂的楚劍雄推在雪地上。
周圍食客也報以鄙夷的目光。
楚劍雄黯然起身,拍了拍身上的雪漬,向遠處行去。
“老東西!”旁桌吃席的一個垂髫孩童抓起一團雪捏成球砸了過去。
“住手。”一個聲音響了起來。
“呦,二狗來了。”
“瞧,我們抓住一個蹭吃蹭喝的!”
一個披著大紅喜袍的青年踏雪而來,行到楚劍雄面前,打量兩眼,注意到他空蕩蕩的左手袖子,說道:“且慢,這是我朋友的二大爺,記性不好,諸位鄉親多擔待。”
“哦,是誤會啊。”
“誒!對不住,真是對不住。”
周圍人的態度一下子轉變了,忙賠著不是,將楚劍雄請了回來。
楚劍雄汗顏道:“無妨無妨。”
吃飽喝足,楚劍雄心滿意足地起身而去。
背後的人們在推杯換盞談笑風生,無人在意他的離去。
楚劍雄行出二百步,正巧行到一隊馬賊身旁,這夥人個個凶神惡煞,殺氣十足。
“駕,駕!籲!”為首的刀疤臉光頭大漢一拽韁繩,勒停馬兒,掏出一個望遠鏡,窺視著李家村村頭的喜宴,絲毫不在意即將經過面前的楚劍雄。
旁邊一個黑衣壯漢說道:“大當家的,這村子村勇著手不少,咱們是不是得悠著點?”
光頭大漢獰笑道:“二當家,你怕個卵啊!老子現在得了機緣造化,已經晉升為萬中無一的下品修仙者!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說著,光頭大漢向後斬出一刀,背後雪林頓時倒下一片。
“大當家威武!”
“牛啊!大當家天下無敵啊!哈哈哈!”
“男的殺光,女的奸光,糧食搶光,房子燒光!嘎嘎!”
馬賊們舉刀歡呼。
楚劍雄眉頭微皺,腳步停了下來,橫在了眾人去往李家村的必經之路上。
光頭大漢將刀尖對準楚劍雄,神色不耐道:“喂,老頭,不要擋路啊。”
“和他廢話作甚,一刀砍了便是。”黑衣壯漢抽刀劈來。
楚劍雄單手抓住刀刃,巋然不動。
黑衣壯漢用力抽刀,發現根本抽不出來,不由面露駭然之色。
數個馬匪紛紛抽刀劈砍過來,砍在楚劍雄身上,刀刃霎時間崩成無數碎片!
楚劍雄奮力回扯,頓時將握刀不放的黑衣壯漢舉到空中,掄了一圈,狠狠砸在地上,激蕩出無數雪花。
黑衣壯漢當場氣絕!
“呦呵,練家子啊,看我的!”光頭大漢自信滿滿地拔出寶刀,離鞍而起,飛身一刀劈來。
楚劍雄陡然拔劍,劍刃折射陽光,晃花了光頭大漢的眼睛,不由令他微微眯眼。
雖然視線受阻,光頭大漢手上動作卻是一點不慢,手上感覺一刀劈空,落地後又連出數刀,皆是砍空,驀然回首,卻發現兄弟們的屍體躺了一地,而那個瞎子老頭一身是血,握劍立在原地。
“臭老頭!”光頭大漢面目扭曲,一刀扔了過去,跨上就近一匹駿馬,一拍馬臀策馬狂奔。
楚劍雄一劍格開飛刀,腳底真氣爆發,整個人飄了過去,空中一劍砍在光頭大漢的後背上,深可見骨, 飆出一大灘血來,飛濺在路邊的一團梅花從上。
嫣紅梅花瓣染上鮮血,更顯妖嬈,在寒風中一顫一顫。
光頭大漢摔落馬背,趴在雪地上,生機迅速喪失,含混道:“死……死老頭……你老母……”
楚劍雄上前補了一劍,抬腳繼續向東行去。
走著走著,楚劍雄走到一片白茫茫的平原上,肉眼所及,天地一片銀白。
他怔怔出神。
扭頭四顧,心下茫然。
他又忘記自己是誰了。
“咳!咳咳!”楚劍雄咳出一口血,倒在雪地上,他臉色痛苦地掙扎爬起來,腳步踉蹌向前行去。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也忘記了自己來自何方。
就像一隻迷途的羔羊,不知自己為何活著,也不知自己為何死去。
風雪愈發猛烈,他的肩頭綴滿厚厚一層白雪,每一步都深深陷進雪中,身後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
一口濃稠鮮血噴在雪上,他終究還是倒了下去,任由雪覆蓋住他的身體。
恍惚間,他看到遠處一個撐著油紙傘的青衣女子臉色擔憂地看著他。
他不明白她是誰。
他的腦海一片空白。
他的臉上只有迷惘。
眼中看到任何東西,腦海中也不會有任何波動,他的腦子生病了,無法將所看到的一切圖像轉化為信息。
就像一個剛出生不久的嬰兒,無法理解,無法言說,只能瞪大眼睛,注視眼前這個陌生的世界。
寒冷凍僵了身體,無邊困意襲來,楚劍雄緩緩合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