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了幾番浴血殺戮浸潤,躁動的殘月刀越來越平靜,定期的悲鳴也漸漸消失。殘月刀出手時,體內的血氣不再翻湧,每一次出刀,可以清楚看到刀光劃過的每一個滴血瞬間,倒在刀光之下的每一張扭曲的臉。
沈落日握著漆黑的刀,自信地一劃而過,幻化出一層犀利的刀影,面前的木樁留下幾條均勻排列的細微刀痕。
“小子,一刀劃過,木樁紋絲未動,進步不小啊!”老兵拎著空酒壺搖晃著過來,飛起一腳。
那一段立著的木樁,頓時散落為四片薄薄的木板。
“瞬間三刀,木樁已劈為四片,而每片薄厚幾乎相同。”沈落日如此神速的進步,竟讓老兵讚歎不已。
“老哥,最近一次出擊,已尋不到胡人穹廬,他們應該已經遷徙到三百裡以外了,傳說中邊城的戰爭也不過如此。”沈落日有些失落起來。
“小子,別急,真正的殘酷搏殺很快就要到了。”
“殘酷搏殺?”
“胡人善騎射,馬匹眾多,遊弋不定,卻分為九部,散落各處,才能保證足夠的草地放牧,我軍騎兵少,步兵多,不利大規模遠攻。”
“所以必須步步為營,先利用騎兵近距離輪番突擊,迫使邊城外三百裡遊牧的胡人北撤,然後步兵向前推近扎營。”沈落日恍然大悟。
“說的好,然後我軍再遷移百姓在這三百裡內開荒種田,修建房屋,構築城堡,破壞胡人賴以生存的天然草場,然後以此為據點繼續向北三百裡突擊,胡人必然會出現恐慌,九部再次聯合,選出全部精壯的士卒,拚死南下與我主力決戰。”
“那一定會是一場波瀾壯闊,血漫天地的決殺。”沈落日一臉神往地憧憬。
“哎,殺人這玩意,有時也會上癮。”老兵歎著氣,直奔廚房去了。
“我就要調走了,一起出去喝幾碗。”孟小山有些傷感地與沈落日告別,卻掩飾不住內心的興奮。
“調走?”
“是啊,我要升任趙校尉的護衛隊長。”
“你不是要擢升為我們第三小隊的隊長嗎?”
“第三小隊要歸朱爾丹接管。”
“朱爾丹?”
“就是朱二旦,升官了,嫌名字土,找軍中的楊先生改了一個儒雅的名字。”
“原來是他。”沈落日陷入了沉默,孟小山也沉默不語,二人一起進入軍營外的小酒館。
“來,乾一碗,感謝你在戰場上的保護。如果不是你,我早被胡人砍死了。
我們這一隊最初的十個軍頭,幾次搏殺,現在至剩下兩個。”一碗酒下肚,孟小山有些感傷起來。
“你也為我擋過幾次刀,就算扯平了,以後的日子會更加凶險。兩軍作戰時,地位越高,更容易招來攻擊,你自己要格外小心。”沈落日將老邢分享的作戰經驗,分享給少年夥伴。
“你也要小心些,朱爾丹寧願舍棄護衛隊長這個肥缺,主動要求接管第三小隊,恐怕是有所圖謀。”
“他的目的不是我,是老邢,跟你一樣,他看到我的刀法進步太快了,也想找機會跟老邢學幾招。”
“他是為了跟老兵學習刀法?”
“他跟你一樣,從軍是為了建功立業,不會放過任何進步的機會。一個野心勃勃,一心進取的人,是不會為一些個人恩怨犧牲自己的前途,起碼現在還不會輕易冒險殘殺自己人。”
“那你呢?難道你準備一輩子都做一個小兵,跟老邢一樣。”
“我也不知道,至少我現在喜歡做一個邊城小兵,喜歡跨馬在風沙裡馳騁的感覺,喜歡刀光劍影裡彌漫著的殺氣,喜歡鮮血飄灑在西風黃沙裡的血腥味道……”沈落日很陶醉地描述自己的壯麗夢想。
“仗遲早會打完的,無論勝負如何。等戰爭結束了,你還會留在軍營裡?
戍邊將士沒有戰爭時的生活,是一種平淡,枯燥,寒冷,艱苦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真得沒有仗打,我就退役回到中原,加入黑社會,可以繼續過砍砍殺殺的日子。”
“你沒病吧?難道你活著就為了殺人?”孟小山疑惑地看著眼前的兒時夥伴。
“從我拿起這把刀那一刻,注定要為這把刀而活。”沈落日輕輕摸了一下手中的殘月刀,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起身大步消失在夕陽下的軍營深處。
邊城的軍營開始陸續向北遷移,駐守的士兵和邊民開始開荒築城。
沈落日隨著大軍繼續向更深入的地方突擊,馳騁在白雲青草間的沈落日開始感覺空氣裡有一種奇異的味道。
一種壓抑,緊張的感覺在積聚升騰,越來越強烈。
“老邢,我感覺有些壓抑,全身都不自在。”他主動跟夥伴交流了心中的恐慌。
“是感應,因為敵人就在附近。”
“敵人就在附近?”沈落日一下子興奮起來。
“不錯,而且我們已經被包圍。”老邢苦笑著。
噢——噢——噢——
一陣犀利的呼號,夾帶了漫天塵沙。成千上萬的胡騎突然,揮動著明晃晃的彎刀衝殺過來,一千士卒已陷入了包圍,趙大壯一邊指揮部隊突圍撤退,一邊向空中發出響箭求援。
沈落日卻並不後退,一馬當先,獨自衝向胡人馬隊。
離胡騎百步之內一刻,突然翻身落馬,拖著那柄漆黑的刀快步衝向突擊在前的胡騎。
黑光閃過,突擊在最前面的那一騎與沈落日交錯而過。
沈落日傲然立在漫天沙塵之間,手中的黑刀低垂,刀尖的血一滴一滴地落在草叢中。
那一騎呼嘯的胡騎自沈落日左右兩側分開,失去平衡的半匹馬馱著半個人衝出幾步便栽倒在地上。
一個獨立天地的人,一把滴血的漆黑的刀。一條血痕從佇立之處分為兩條血痕,血痕盡處是半匹馬和半個人的屍體。
奔馳如飛的胡騎突然凝固,唐兵也停止了退卻。
那一刻,天地一片死寂,時間仿佛停滯。
“快撤!”沈落日飛身跨馬,撥馬回頭,箭一般逃逸而去。
奮起突擊快,抽身逃跑更快。等趙大壯反應過來,帶領全軍退卻一刻,沈落日早已遙遙領先,將合圍的胡騎撕開了一道缺口。
反應過來後的胡琦,噢噢狂號,發瘋般揮刀追殺而上。
敗退的突擊騎兵陸續撤回西風營,十部軍馬幾乎同時受到攻擊,根本無法相互救援。除趙大壯部隻折了數十人,其余各部均損失過半,各部校尉級將領也折損了六七名。
孟小山因禍得福,被調去接任了一名戰死沙場的校尉,一下子進入了中層將領之列。
朱爾丹也榮升為本部副校尉,人也變得更加謙卑起來,隔三差五就到沈落日的軍帳向老兵請教刀法,偶爾也微笑著跟沈落日開開玩笑。在老邢面前,二人儼然一對同鄉兄弟。
中軍大帳裡,幾位高級將領和幾名隨軍幕僚正同雲大將軍計劃下一步的決戰,最近晉升飛快的金羽也加入了高級別會議。
根據狼九的諜報,九部胡人除了忽圖酋長外,其余八部的精壯騎兵已集合完畢。
估計有五萬余名,統一歸薩布可汗指揮,正氣勢洶洶地向邊城方向逼近。
“楊先生,參與決戰的邊城軍隊集結了多少?”雲遮月詢問。
“精壯士兵共一十五萬,戰馬二萬五千匹。”
“各位,回去按楊先生的部署速去準備,三日後決戰。”雲遮月信心十足地下達了作戰指令。
“小子,今天在戰場表現不錯,出擊快,逃跑更快。”
“嘿嘿,老兵的經驗居然很管用。”
“管用是你出刀的凶狠霸氣和凌厲殺氣,你這一招的震懾威力遠遠大於殺傷威力。震懾有余,殺傷不足。”
“如何提升殺傷,請老哥賜教。”沈落日虛心請教。
“瞬間之內,以一擊十,一擊致命。”老兵轉變了話題,“三天后就是大決戰,幾十萬人的對決,這樣的大戰已經十幾年沒有發生了。”
“老哥哥,這樣的大戰你以前參加過嗎?”
“只有一次”
“誰勝了?”
“沒有勝負,胡人死了三萬人,我們死了五萬人,胡人自那一戰後遁入大漠深處,二十多年沒敢南下。
那一戰,我身邊的兄弟大多數都沒了。”老兵感慨往昔,眼神多了一絲濕潤。
“老哥,你還沒教我以一擊十的刀法。”
“還有三天,急個鳥?先睡覺。”老兵不耐煩地撂下一句,已呼呼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