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中一片草木豐隆之景。
翠綠小徑之間,驢蹄輕響,駝鈴悠揚。
暗青色的野驢穿行其中。
它背上那一襲洗得發白的淡青色放在周遭茂盛草木中,倒也不那麽顯眼。
解立一手撐著腦袋,側身躺在小鞍上,衣袂飄飄,宛如山間清風,又如江湖的流水,自有一番飄逸出塵的氣質。
蠢驢好歹也是妖獸。
不說身負逢山開路、遇水搭橋的本領,但走區區山路卻是能夠如履平地。
不多時,行至山腳。
它回頭看了一眼,目光落在一處,強忍住心中的膽戰心驚,四隻蹄子抖了抖,不僅沒停下,反而愈發加快腳步。
解立似乎察覺到了身下的異常,他揚起手中書冊輕輕拍了拍蠢驢的脖頸。
一人一驢的身影逐漸遠去。
夕陽的余暉灑在他們的身上。
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之前蠢驢目光所落之地,山間憑空凹下去了一大塊,青樹翠蔓在這裡戛然而止,仿佛被什麽神秘力量生生撕裂。
一股冷冽的陰氣從這裡的泥土中湧出,彌漫在周圍空氣裡,使得四周草木都顯得異常萎靡,好似被剝奪了生機。
一日後,朝陽初升,金色陽光灑向大地,驅散了昨日殘留的陰氣與寒冷。
三三兩兩的跑山客站在蠢驢當初的位置,目光一眼就落在遙遠山陲上那片顯眼的凹口處。
“造孽啊,誰這麽恨解家?”
“是啊,都過去十多年了,還要找上門來把人家的墳給刨得草木不生?”
“太狠了!”
跑山客們七嘴八舌地議論。
聲音在密林間交織,旋即飄散在風中。
……
“解立……”
招魂幡裡,孟柯低聲喃喃,最後卻只是無奈地歎了口氣,選擇了袖手旁觀:“這小子終究還是被侵蝕了意志。”
招魂失敗了。
十多年過去,即便沒去輪回轉世投胎,也已經在歲月的消磨下逐漸消散。
當然,也有可能成為鬼修。
不過依照孟柯的眼力來看,解家人都是普通人,以他們的魂力而言,還沒達到能夠成為鬼修的條件,除非有修士願意耗費天材地寶來蘊養這些魂魄。
因此倒有極大可能成為前者。
解立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可他依然抑製不住心中的懊惱和憤慨。
一怒之下,把自家墳給揚了……
他能很和煦地與小童講上三天三夜的故事、能心平氣和地脅迫蠢驢當自己的坐騎。同樣也能偏激地懲惡揚善、能一怒之下將為富不仁的惡霸屠盡滿門。
當初秘境一行結束後,解立打定主意離開學宮,也未嘗沒有察覺到自己心態變化的原因在其中。
孟柯在‘沉睡之前’給了他一個建議:“行萬裡路,觀紅塵萬丈,以世間百態來消磨掉心中沾染的那股煞氣。”
解立心中銘記這句話。
他背起行囊,從中域回到南域。
從西陵京都開始,往齊國的方向一路行來,踏上一條用腳步遊歷的道路。
整整十年,他沒有禦過一次飛劍。走過了山川與湖海,經歷了風霜與雨雪,和各種人交流,見識到人生百態。
前三年,他靠雙腿。
後七年,他靠驢腿。
迄今為止所行將近百萬裡。
共計誅殺罪首惡人三千一百二十四人,牽連余罪四萬一千九百五十八人。
雖然沒鬧出多大動靜,但一路上確實殺了個人頭滾滾,這不僅沒能消磨他心中的煞氣,反而將這團氣愈養愈強。
不過這也不算壞事。
畢竟他也沒有亂殺無辜。
距離齊國越來越近。
解立的情緒也越來越穩定。
就在孟柯以為他成功壓住了心裡負面情緒時,這家夥給他來了一出大的。
“沒辦法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事在人為,人定勝天。
……
山巒疊翠,雲霧繚繞。
宛如一幅壯麗的畫卷,令人心曠神怡。
山石起伏,仿佛大地的波濤洶湧。
群山輪廓在晨光映照下顯得尤為清晰,山頂被厚重雲霧繚繞,宛如仙境。
當站在山頂俯瞰整個山脈的那一刻,會感受到一種無法言喻的震撼和敬畏。遠處的山峰仿佛與天相接,仿佛伸手就能夠觸摸到藍天和白雲。
若是李白能夠來到此處,必然是鬥酒詩百篇,為語文課本再上點難度。
可惜,李白到不了這裡。
即便是修士,也少有來此的。
這裡是歲寒宗的後山禁地。
好歹也是有元嬰坐鎮的宗門,這點牌面還是有的。
山腳下,孟柯仰頭望向山頂。
那裡雲霧繚繞。
幾乎是同一時間,禁地的某處,一道淡漠目光也落向山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