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夜已深了,街上基本已經沒有行人。
各家的房屋,也已滅了燈,只有慘白的月光,為他勉強照亮著前路。
身後滴落的血跡,形成了一條蜿蜒的紅色細線。
從城外,一直延伸到他的家門附近。
某一個時刻,他在一個轉角處終於站定了。
抬頭,前方不遠處正是熟悉的自家庭院。
想到能在臨死之前和媳婦見上最後一面,他已經脫力的身體憑空生出了一股氣力,精氣神也回光返照般的好了兩分。
然而,就在他準備過去叩門的時候,卻看到了令他萬分震驚、手腳冰涼的一幕。
只見他家的大門,突然打開了一個門縫。
隨後一個人影,從門縫裡探頭探腦地朝外面看了看。
乂字男一眼就認出,是自己的妻子。
而在她確認外面無人之後,很快便有另一個人影從裡面走了出來。
二人臨分別之際,還膩歪地啃在了一起。
看相處的狀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那麽簡單。
而另外那個人,他也認了出來。
正是自己的鄰居,開著一家肉鋪的屠夫王武。
二人沒一會兒便分開,王武一臉淫蕩的笑意,沒有回家,而是晃晃悠悠地哼著小曲往不遠處的客棧走去。
這個時間,沒有打烊的客棧已經很少,附近恰好有一個。
乂字男站在轉角處,憤怒有之,傷心有之,但更多的,是無言。
他怎麽也沒想到,在人生的最後時刻,還需要做一次選擇。
回自己家;去王屠夫家;去追上王屠夫。
他僅存的這點生機,只能支撐他選擇其中一個。
站在人生最後的岔路口,他有些恍惚,一如十幾歲時有人告訴他,念那勞什子的書有什麽用?大丈夫就要耍最利的刀,騎最烈的馬,玩最美的女人。
當時的他心動了,過上了刀口舔血的生活,後來倚仗一些天賦,混出了一點名堂。
他本以為,這條路即便不是最好,但起碼是適合自己的,不算走錯。
然而如今站在終點往回看,他後悔了。
一輩子過得是好是壞,究竟該怎樣評判才夠準確呢?
他以前考慮過,但是沒有答案。
不過現在他懂了,其實就看臨死前的那一點時間。
落幕的方式和落幕時的感受,才是評判人生成功與否的最重要標志。
“這輩子……毫無疑問失敗了。但至少……合眼時讓念頭通達一些吧。”
乂字男歎了口氣,握緊了手中刀。
月光熹微中,他做出了最後的選擇。
……
時間稍稍往前。
秦陽拖著虛弱的身體,回到了麗水鎮。
雖然他及時服用了解藥,但身體還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損傷。
本來想去找個客棧住下的他,改變了主意。
“去客棧不行,這種程度的傷勢,一個人無法處理。我必須……找個人幫我。”
秦陽蹙著眉頭,舉目四望,偌大的麗水鎮,他卻沒有一個熟人。
不過思來想去,還真讓他想到了一個人。
他辨別了下方向,朝著暖香樓那邊走了過去。
如果說這個時間,什麽生意還很火爆,那自然是青樓。
秦陽點了點身上的銀子,五兩。
雖然不清楚這裡的青樓什麽價格,但五兩銀子,見個面應該不難吧?
他把衣服整理好,仔細擦乾淨身上的血跡。
但不管怎麽掩蓋,那股淡淡的血腥氣都揮之不去。
“沒辦法了,總要冒點險的……”
半晌之後,秦陽來到了暖香樓外。
時間較晚的緣故,門口已經沒有女子在拉著過往的行人進去快活。
他呼出一口濁氣,邁步踏進了這裡。
“貴客一位!伺候著!”
剛進門,立刻就有小二笑臉相迎地招呼著。
隨後將秦陽請進裡面,交給了另外負責招待的姑娘。
“公子,好生俊俏啊,瞧您臉生得緊,是第一次來我們暖香樓吧?”
一個鵝蛋臉的年輕姑娘,緊緊抱著秦陽的胳膊,拉著他來到了很裡面的地方坐下。
秦陽簡單看了看四周,一樓的大廳很寬敞,擁有著眾多娛樂設施。
不少的客人都在這裡喝酒作樂。
也有少數醉醺醺的,開始摟著姑娘向樓上走去。
“還是一對一服務,真到位……”
秦陽看著面前唇紅齒白的年輕姑娘,內心不由感歎。
這個行業才算把服務業做到了極致啊……
就是一個秤砣進來,人家都能用如火的熱情給你焐熱了。
“第一次來,有優待嗎?買一送一?”
秦陽掩飾著自己的虛弱,笑吟吟地說道。
“咯咯,公子說笑了,咱暖香樓的姑娘可沒有質量差的,買一送一的話太虧了。再說了,小妹自己伺候您,難道還不夠嗎?”
姑娘笑得眉眼彎彎,確實頗為嬌俏,令人心動。
但秦陽卻完全沒有這個心思,開門見山道:
“你們這裡最漂亮的姑娘,是哪個?叫出來給我看看。”
鵝蛋臉姑娘頓時不高興了,撅起嘴巴道:
“哼,公子是看不上人家嗎?”
“而且想見花魁,可不是那麽簡單的,您確定帶夠銀子了?”
秦陽挑了挑眉,他覺得那個買魚女子,顏值來說評個花魁應該不過分。
但是也不好說,青樓這種地方有時候還挺藏龍臥虎的,出幾個絕世美女再正常不過。
因此,他繼續問道:
“聽說這位花魁還是個好姐姐,掙錢供弟弟讀書,讓弟弟進京趕考了?”
姑娘一愣,反應了一會兒才說道:
“哎呀,公子搞錯了。你要找的呀,不是花魁。”
見她不再往下說,秦陽笑了笑,拿出了一兩銀子,笑眯眯地放在了她手心裡。
姑娘頓時眉開眼笑,爽快地說道:
“謝謝公子!您要找的呀,是嫣然姑娘,全名叫李嫣然。”
“她不是我們暖香樓的花魁,因為她賣藝不賣身,是歌妓。”
秦陽恍然地點了點頭:
“原來如此,那把她給我叫出來吧。”
姑娘掩嘴一笑,指了指不遠處排著的長長的一隊人:
“喏,那些人呀,和公子一樣,都是衝嫣然姑娘來的。”
“雖然您生得俊俏,可還是得排隊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