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妹,七妹……”
說話之人身材矮胖,長著一臉絡腮胡,眼睛雖小,卻有一股掩飾不住精明之色。
此刻望向韓小瑩時,眉宇間盡是溫柔關切之意,一點不顯本身凶悍之態,這人正是有著“馬王神”之稱,江南七怪中的韓寶駒。
“三哥,都怪我沒有保護好七妹,哎……”
南希仁望著一臉擔憂的韓寶駒,以及躺在床上虛弱的韓小瑩,不禁心生愧疚,自責開口。
韓寶駒卻道:“四哥如何這般說?若非你拚命出手,七妹斷不能活。怪隻怪敵人手段太高,你又何須自責?”
“哎……”南希仁聞言,重重歎了口氣,卻牽動胸口的傷勢,忍不住咳嗽幾聲,吐出一口血痰。
旁邊一個窮酸腐儒模樣的人立刻上前,摸向南希仁脈門,一邊撚須,一邊皺眉道:“奇怪,真是奇怪!”
這時腐儒身邊一個頭髮花白的瞎眼老者出聲道:“二弟,有何怪處?”
瞎眼老者正是江南七怪中的“飛天蝙蝠”柯鎮惡,而之前出聲的腐儒,乃是“妙手書生”朱聰。
只見朱聰拱手道:“大哥,四弟這傷,明明傷在肺腑,卻非一般真氣內力所致,倒像是被人用蠻力砸出來的。”
“荒謬!”
靠門處立著的一個五短身材,面皮白淨,商販打扮的人卻說話了,此人名叫“全金發”,在江南七怪中排行老六。
“四哥內力修為是你我兄弟之中最高的,三年前便可使真氣遍身,非有千斤之力,尋常人絕難傷他。何況四哥剛也說了,那人只是在他懷裡靠了一下,如何能使出這般力氣?莫非真是妖魔鬼怪不成?”
朱聰聞言沉默,南希仁卻歎了口氣,道:“若非我親眼所見,實不敢相信江湖中竟出了這等人物,也不知是福是禍了……”
柯鎮惡此時卻冷哼一聲,說道:“管他是福是禍,倘若他日聽聞此人在江湖中為惡,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我等也定要將他除去!”
朱聰卻沉吟道:“大哥,如今最首要之事,乃是靖兒的醉仙樓之約。那人此時於嘉興府出現,恐生許多變數,還是要跟靖兒與邱道長知會一聲才是!”
“言之有理!”柯鎮惡聞言,也是認同地點了點頭。
他想了想,道:“既如此,我等便兵分三路。三弟留在客棧,照顧四弟、七妹。二弟、六弟,你二人去尋邱道長,告訴他此間之事,我去找靖兒。”說罷,他又提醒道:“倘若再遇那凶人,能戰則戰,不能戰則見機而退,一切以自身安全為要!”
眾人對視一眼,領命稱是,心頭卻似被大石壓住,各自惴惴不安。
……
柯鎮惡收拾停當,連夜出發去尋郭靖,行至嘉興府外二十裡時,忽的停下腳步,將手中鐵仗重重磕在地上。
“閣下還不現身?”
柯鎮惡吐氣開聲,聲震數裡,顯出極高的內功修為。
他自目盲之後,練就了聽風辨形的高超本領,聽到有人跟蹤,因此故意將人往林中引。
“踏踏踏……”
腳步聲從右側響起,柯鎮惡猛地轉身,心頭頓覺一陣煩悶,好似來人步子每一步都踩到自己心口,恰巧與心跳聲重合。
“不好,此人竟有一手迷惑心神的本事,莫非剛才是故意弄出動靜,引我察覺?”
柯鎮惡暗暗心驚,握緊鐵杖,打起十二分的警惕。
“閣下是誰,為何鬼鬼祟祟跟蹤我?”
王重不答,只看了柯鎮惡一眼,問道:“你要去找郭靖?”
柯鎮惡臉色一變,喝道:“閣下到底是誰?”
王重抿了抿嘴:“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回應王重的,卻是柯鎮惡箭步搶上,凌空一杖。
這一杖角度刁鑽,無論時機、力道皆把握地非常精準,猶如毒蛇出洞,直取王重首腦。
“噗”的一聲,如中敗革,柯鎮惡心頭一喜,隻道打中來人,忽覺杖下觸感生異,臉色瞬間一變,就要抽身而退。
他將內力運轉到極致,可無論如何使勁,手中鐵杖居然紋絲不動。頓時心中又驚又怕,料想哪怕五絕在此,也絕不可能做到如此程度。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是不是去找郭靖?”
“好賊子!”
柯鎮惡厲喝一聲,乾脆松開鐵杖,左手自腰間一拂,便有數十枚暗器飛出。
別看他雙眼俱盲,這一手暗器擲出,居然妙到毫顛,眨眼之間,已籠罩王重周身各大死穴。
暗器來的又疾又快,王重卻懶洋洋站在原地,好似渾身破綻。
就在臨身一刻,他的氣勢陡然一變,竟是虎形樁功變化,猶以不變應萬變,若遇敵襲,懶虎瞬間便可成為凶虎。
只見王重雙手輕輕一震,兩臂肌肉便如波浪起伏,數道暗勁於皮膜下遊動,引而不發。
待遊到盡頭,由指尖透出,王重五指已然變作青黑之色,雙手連抓,如貓戲繡球,空中似炸起一串悶雷,一如衣衫獵獵作響的聲音。
細細瞧去,之前來勢洶洶的數道暗器飛鏢,竟已被王重抓在手中。
接著他胸腹之間發出“呼嚕嚕”的聲音,渾身氣血湧動,摩擦髒腑,體內溫度急劇升高,五指瞬間由青黑變作赤紅,猶如燒紅的烙鐵,將鐵杖飛鏢捏在手中,雙手重重一合。
只見鐵汁從指縫間溢出,幾個呼吸之間,便將這些物事捏作一團,化為一顆滴溜溜的鐵膽。
要知道柯鎮惡的鐵杖、飛鏢,盡皆以精鋼打造,刀砍不壞,斧劈不傷,結果落到王重手中,竟似如麵粉泥丸,隨意拿捏。這般搓鐵成泥的本事,若讓旁人見著,怕是要嚇破人膽。
好在柯鎮惡是個瞎子,見不到這般鬼神手段,反少了幾分懼怕。但王重泄露的氣勢,還是讓他驚懼不已,一如落在深山老林之中,被山野凶物盯上,直叫人膽寒。
柯鎮惡並非迂腐之輩,見一擊不奏功,知道遇到高手,當下什麽都不顧,運起輕功,便要拔腿開溜。
王重哈哈一笑,將鐵膽隨手一拋,大步邁出,同樣運起身法,一路翻騰跳躍,滑步而行,活像一隻猿猴穿梭在深山密林之中。
雖不類柯鎮惡身法輕靈縱巧,但卻別有神韻,腳下如走泥丸,如風如電,迅捷無比。
柯鎮惡才行沒幾步,忽覺脊背一寒,腦後勁風呼嘯,猶如大冬天被人澆了一盆涼水,刹那間亡魂大冒,再不顧什麽氣度,直直往一側滾去。
“砰”地一聲,柯鎮惡身前一棵半人粗的大樹竟被往王重攔腰打斷,接著他反手又一拍,柯鎮惡聽聲辯位,雙手倉促一架,只聽“哢嚓”一聲,手上內力才撐不過片刻,便瞬間崩散,巨力按下,兩臂竟然被王重直接打折了。
“啊……”
柯鎮惡痛呼一聲,仰翻在地,失去雙手,他已成待宰羔羊。
“無趣,真是無趣!”
王重不料柯鎮惡一個江湖二流高手,在自己手上竟連一招也沒走過,自己明明才出了一分力不到,熱身都不夠。
“你……你到底是何人?”柯鎮惡忍著劇痛問道。
王重道:“昨日和我打的那兩個,應是和你一夥的吧?”
柯鎮惡臉色巨變,一時竟忘了疼痛,大叫道:“竟然是你?”
王重咧嘴一笑:“我昨日沒殺他們兩個,你難道不該謝我嗎?”
“呸……”
柯鎮惡啐了一口:“你這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今日若有種,便將我項上人頭拿去,但休想從我口中知道靖兒的消息。”
王重嘿嘿笑道:“老頭兒,不要冥頑不寧。你今日告訴我郭靖在哪,或許我還能饒他一命。若讓我親自找到,他必死無疑。”
柯鎮惡臉色刷白,大聲道:“我那靖兒本性純良,十幾年來困守大漠,從不與人結怨,你為何一定要苦苦相逼?”
驀地,他似想到什麽,怪叫道:“是啦,是啦,你……你莫非是梅超風請來的幫手?”
王重不答,隻冷冷盯著對方。
柯鎮惡苦笑:“靖兒當年殺死銅屍,乃是無心之失,我五弟也因此喪命。閣下若心有怨恨,盡管拿小老兒的命去抵,且放過我那徒弟如何?”
王重哈哈笑道:“梅超風?她還不配讓我出手!”
“那你為何……”
柯鎮惡一聽王重不是梅超風請來的人,頓時生出許多不解。
王重道:“你想太多了,我純粹隻對郭靖感到好奇罷了?”
“好奇?”柯鎮惡自然不信:“他一個蠢笨的小子,如何值得你這位大高手好奇?”
王重笑道:“這你便不懂了,我隻想看看他的長相,到底是長得像李亞鵬,還是長的像胡歌?”
“李亞鵬?胡歌?”
柯鎮惡皺著眉頭,喃喃幾句,似要將這兩個名字牢牢記在心裡。或許此人的來歷,就和這兩個名字有關。
“你想清楚了嗎?說是不是?”
柯鎮惡面露糾結,咬牙道:“你且答應我,無論如何,不許傷他性命!”
王重冷笑:“你有的選嗎?愛說不說。若是不願,下次我把他人頭取來送你!”
“你……”
柯鎮惡氣急,偏偏沒有辦法,驀地,他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閣下便把我人頭拿去,大不了我和靖兒,於陰曹地府,再續師徒緣分。”
王重冷哼一聲:“可笑!”說罷,五指如鉤,朝著柯鎮惡首腦抓去。
恰在此時,兩人耳邊傳來“嗖”的一聲,王重眼角余光瞥見一抹黑影,揮手便要去抓,待近些一看,竟是一隻臭草鞋,當下變爪為拳,一拳砸出,只聽“砰”的一聲,草鞋已被王重用無雙暗勁,炸成了粉碎。
“好哇,你個小娃娃先吵我老叫花睡覺,現在又害的老叫花沒了一隻鞋,真個豈有此理!”
說話間,一個長方臉,頷下留著微須的叫花子便從身邊樹上跳下來。
這人身上衣服東一塊西一塊的打滿了補釘,卻洗得乾乾淨淨,手裡拿著一根綠竹杖,瑩碧如玉,背上負著個朱紅漆的大葫蘆,顯得頗為怪異。
此人正是丐幫幫主,天下五絕之一的“北丐”洪七公。
他自傳授郭靖降龍十八掌後,便遊歷至此,竟不想碰見王重對柯鎮惡出手,聽到對方要找郭靖的麻煩,不免留心了起來。
王重眼睛一眯,射出一抹凶光,咧嘴笑道:“你是洪七公?”
洪七公被王重凶光攝了一下,心中一驚,隻道此人好重的殺性,難怪柯鎮惡不是對手,面上卻不動聲色道:“不錯,你認識老叫花?”
“我不認識,但我知道你是五絕,這便夠了。”
王重閑庭信步,往前一踏,渾身氣勢如刀如劍,朝著洪七公激射而去,口中卻叫道:“何況你偷聽了這麽久,不打一場,實在說不過去吧。”
洪七公被王重氣勢駭地臉色一變,收起了之前的玩鬧心態,當下暗運真氣,升起十分的警惕。
“咻”的一聲, 王重人如疾電,飛踏而來,渾身筋骨齊鳴,手如長鞭,對著洪七公當頭打下,發出一陣劈啪炸響。
“洪幫主小心,此人力大無窮,功夫迥異中原。”柯鎮惡聽見聲勢,趕緊出聲提醒。
這拳掌罡風刮來,洪七公面頰生疼,當下不敢小覷,運勁於雙掌,自腰肋間發出,一招“密雲不雨”,竟將周身藏而不露,護在這強橫真氣之下。
“砰!”
二人拳掌相接,發出驚天巨響,四周沙塵倒卷,一丈之內,竟然看不見一片落葉。
洪七公生抗一拳,隻覺周身氣血翻騰,一時間心驚肉跳:這人好強的內力!
再要出掌時,手腕忽的一陣刺痛,定睛一看,竟然一片青紫,微微腫脹起來。
“他這何時辦到的?”
洪七公心中巨震,忙運真氣,逼出手上瘀血。
就在這時,王重竟又縱身撲來,兩爪相合,似猛虎一般,尖利銳爪從五指肉墊彈出,於空中發出銳響。一時間,腥風撲面,令洪七公口鼻欲窒。
洪七公再不敢怠慢,當下左腿微屈,右臂內彎,右掌劃了個圓圈,呼的一聲,一招“亢龍有悔”便向王重推去。
強橫無比的掌力,攪地四周樹木簌簌作響,飛沙走石,風雲變色。這等威勢,絕非人力所能為。
“轟……”
一聲驚天巨響過後,天朗氣清。
王重立在原地,仿佛剛才根本沒有出手一樣,洪七公和柯鎮惡卻早已沒了身影。
王重望著某個方向,忽的笑了笑,背著手,慢悠悠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