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鋒目光一凝,微感棘手,但還是有些不相信地問道:“你確定親眼所見?”
歐陽克叫道:“當時侄兒離得太遠,並未瞧見真容,但東邪的成名絕技‘彈指神通’我是決計不會認錯的。侄兒……侄兒我便是傷在這‘彈指神通’之下呀!”
歐陽鋒冷哼一聲,聽到‘彈指神通’時,心中已然確信了七分,不禁問道:“黃老邪對你出手時,可知你的身份?”
歐陽克搖搖頭,道:“這天下能驅蛇為陣者,除了我白駝山一脈,還有何人有這等本事?他只要眼不瞎,心不盲,就該知道我和您的關系!”
“黃——老——邪!”
此時此刻,歐陽鋒心裡再無任何懷疑,琥珀色的瞳子一眯,直如一條毒蛇幽幽吐信,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森寒之意。
歐陽鋒沉吟半晌,忽又問道:“你那日到底做了什麽?他為何要對你出手?”
“我……我……”
歐陽克仔細回想了一陣,方才道:“侄兒不過是看上了一個姑娘,調戲了一番罷了!”
“哦?”
歐陽鋒心中一動,不動聲色道:“是黃老邪的女兒還是徒弟?”
“都不是!”歐陽克急道:“黃藥師的女兒黃蓉侄兒曾經見過。那夜的女子名叫穆念慈,乃是黃蓉的好友!”
“咚!”
靈蛇杖往下一杵,地磚頓成粉碎,一股怒意幾欲從歐陽鋒胸中噴薄而出。他心中恨道:“若自家侄兒調戲的是黃藥師之女,他下手這般重,倒也情有可原,說不得自己得和他好好掰扯一下。可那人不過是他女兒的一個朋友,卻仍舊下此死手,真不覺管的太寬的了嗎?又或是王重陽死後,他自以為成了天下第一,故意給我下馬威來了?”
“叔父,叔父!”
歐陽克似是想到那一晚的場景,莫名痛哭起來:“您……您一定要為我報仇啊!”
“哼!”
歐陽鋒眉頭一皺,冷聲斥道:“大男人哭哭啼啼像個什麽樣子?倘若這些年,你不是耽於美色,而是勤練武功,又何至於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歐陽克渾似不覺,只是目光發直,不停喃喃:“我還算是男人嗎?我還算是男人嗎……”
歐陽鋒見他這般頹廢,心中越發不喜,冷眼望見身邊跪著的幾名屬下,哼道:“連主子都照顧不好,留著你們還有什麽用?”說罷,靈蛇杖輕輕一轉,兩條尺許長的小蛇忽從杖中鑽出,蜿蜒向下,不斷遊走,蛇身銀鱗閃閃,蛇頭猙獰詭異,張口吐信之時,便如妖鬼裂口而笑,叫人視之驚懼,
眾人瞧見小蛇,早已嚇得心膽劇顫,不待他們求饒,小蛇已如閃電般激射而去,在各自脖頸間咬了一口,卻又繞過了最後一個白衣女子,重新鑽回了杖中。
只見被咬那幾人捂著喉嚨,雙眼暴凸,仿佛經受著極大痛苦。但痛苦也隻持續三息,便面目發黑,倒在地上,再無聲息。
歐陽克不禁嚇了一跳,上次見叔父這般暴怒,還是二十年前被王重陽以一陽指重傷。今日再次連殺六人,除了懲治下屬外,更多的怕是對自己淡淡的警告。
想到這裡,歐陽克頓時止住了哭聲,有些懼怕的望向歐陽鋒,神情間已帶上幾分瑟縮之意。
瞧見歐陽克不堪造就的畏懼模樣,歐陽鋒到底還是歎了一口氣,心軟了下來,緩緩轉身,抬眼打量了一眼四周,沉默片刻後道:“不過這樣也好,去了煩惱根,倒能叫你專心於武學之道,將來若有本事,未嘗不可親手殺了東邪!”
歐陽克瞪大雙眼,不甘叫道:“叔父,您……您不為侄兒報仇了嗎?”
“仇自然要報!”歐陽克半眯著眼,緩緩道:“但黃老邪的武功世間罕有,我也沒有信心能完全勝過他,須得好好謀劃一番才行!”想到這裡,他不禁一歎:“若我有《九陰真經》在手,又何懼他黃老邪!”
歐陽克見歐陽鋒也沒有辦法替他報仇,一時心喪若死,眼中光彩瞬間消失。
歐陽鋒見狀,不由說道:“不過對付黃老邪之前,我倒可以先替你辦一事出出氣。”
見歐陽克望來,歐陽鋒冷笑一聲,道:“他黃老邪既然敢廢了你,我便將她女兒黃蓉抓來,給你為奴為婢,任你折磨如何?”
歐陽克原本愛慕黃蓉,但此刻和黃藥師結下大仇,心中早已由愛生恨,恨不得將她抓來,狠狠蹂躪,也嘗嘗自己這幾日受過的苦楚。
“好好,還有穆念慈那個小賤人,叔父,求您也將她一並抓來!”歐陽克面若癲狂,恨聲叫道。
歐陽鋒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既沒答應,也沒否決,歎了口氣之後,便向門外走去。
剛到門口,他忽又頓住,側頭對著那僥幸活命的白衣侍女,冷冷說道:“好好照顧你的主子,出了什麽事,你知道後果的!”話音一落,杖中兩條毒蛇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怒氣,咻地從杖口鑽出,半身懸在空中,張口吐信,露出尖銳的毒牙!
“是……是,主人!”
白衣侍女此時連看毒蛇一眼的勇氣也沒有,隻低頭應是,但光聽那“嘶嘶”聲,渾身就已抖如糠篩。
“哼!”
見侍女應了,歐陽鋒這才冷哼一聲,一拂長袖,大步朝著門外走去。
……
太湖湖面上,此刻正飄著一隻小小烏篷,漆黑的船身映照著碧藍水面,似有人信手作畫,遺了一方墨點。
“爹爹,我們在太湖已經待了七天了,你不悶嗎?”
一道嬌柔的聲音忽從船艙中響起,便見一個著翠藍長衫的女子,百無聊賴地從船艙中踱了出來,往船尾處走去。
仔細去看,原來那船尾處竟還站著一位青衫文士,身形挺拔瘦削,頗有幾分蕭索之狀,偏偏身影似又與湖面水霧交融,隱隱含飛升之感。
這二人赫然便是從桃花島出發,前往前來中原尋找洪七公的黃蓉父女!
黃藥師聽到黃蓉埋怨,忍不住轉頭,笑道:“怎麽?在你師兄府上,耽誤你逃跑了不成?”
黃蓉眼珠一轉,一扭身子,佯裝生氣,嬌嗔道:“蓉兒不知爹爹在說什麽?”
黃藥師隻淡淡一笑,道:“你是我的女兒,知女莫若父,真以為你那點小心思瞞得過我?”
黃蓉一跺腳,依舊嘴硬:“爹爹難道真要蓉兒把心剖出來瞧一瞧嗎?”
黃藥師不理,只是淡淡望天,心道:自己這個女兒機靈古怪,真要同她較真,自己必定心軟,若讓她抓住空當,逃走是早晚的事。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少言少語,才不會為其所趁!
黃蓉見黃藥師不理自己,心裡越發焦急,隻道自己若再不想法子離開,靖哥哥都不知道要溜去哪兒去了!
正要尋機撒潑打滾之時,空中忽然傳來一陣撲騰之聲,兩人抬頭望去,便見一隻灰白相間的鴿子斜斜飛來,先盤旋一陣,最後落在船艙頂上。
黃藥師眉梢一挑,大袖拂過,也不見其使力,鴿子卻已穩穩落在他手掌心中,不跳不鬧,更不思飛走,鳥喙輕啄了兩下,發出咕咕兩聲,顯得極為親昵自然。
黃蓉瞧得驚奇,不由拍掌叫道:“爹爹,你這是什麽功夫?我也要學!”
黃藥師冷哼一聲,問道:“教你的‘蘭花拂穴手’可學會了?”
黃蓉聞言一窘,不由低下頭去。
黃藥師冷眼瞧她,淡淡道:“見一樣愛一樣,沒個定性,功夫哪怕教給你再多,你又學的會幾門?”訓斥了一句,再不理黃蓉,隻將鴿子腳上一根竹筒取下,然後隨手一拋,任其振翅飛遠。
黃蓉則鬱悶了片刻,很快也恢復過來。嬌笑著湊近黃藥師,問道:“爹爹,可是七公有了消息?”
黃藥師將紙條碾碎,道:“你師兄探到的消息,洪兄近日曾在臨安城中出現,但具體在何處,卻是不知。”
“臨安?”黃蓉一愣:“七公去那裡做什麽?”
黃藥師搖搖頭,道:“洪兄乃一幫之主,平日自是事務繁忙,誰又猜的到他要做什麽呢?”
黃蓉想了片刻,忽的一拍腦袋,大叫道:“爹爹,我卻是知曉七公在何處了。”
“哦?”
黃藥師淡然一笑,隻當黃蓉又要耍什麽花招,因而故意表現的不鹹不淡。
黃蓉心頭氣惱,但還是如實道:“七公曾說,他這一輩子吃到過最美味的食物,乃是皇宮大內的一道美食,名曰‘鴛鴦五珍燴’。若女兒所料不差,他這會兒定是藏在臨安行在之中,專等著讓皇帝老兒吃他的口水呢!”
“竟有這事?”黃藥師一陣訝然,但見黃蓉說的煞有介事,心中己然信了七八分,當即輕笑一聲,道:“沒想到洪兄倒也是個性情中人!”
黃蓉見黃藥師信了,心裡也是狂喜:“這皇宮大內守備森嚴,爹爹總不可能帶著我一起去找七公吧?隻消能脫離他視線片刻,自己便能想到法子逃走了!”
黃藥師並不知黃蓉心中所想,他此刻隻想快些找到洪七公,從老頑童手裡拿到《九陰真經》,當下不欲耽擱,朗聲道:“蓉兒,咱們既知曉了洪兄所在,這便去尋他罷!”
黃蓉笑嘻嘻地扶住一隻船槳,俏聲道:“女兒遵命!”當下輕輕搖櫓,驅著船兒向東行去,鑽進了淼淼煙波之中。
……
“師父,這位程妹子是特來謝您救命之恩的!”前廳之中,穆念慈搶先一步拱手說道。
程瑤迦俏臉微紅,不敢去看王重的眼睛,隻低著頭,福了一禮,柔聲道:“晚輩程瑤迦,拜見王前輩,謝過前輩救命之恩。”
王重隻知《射雕》中幾個主角,對這程瑤迦倒是不甚了解,隻當是順手救下的一個路人甲,隨口問道:“程瑤迦?不知是哪家貴女?”
程瑤迦道:“晚輩是寶應程家的獨女!”
“寶應程家?”
王重眉頭一皺,喃喃一句,又搖了搖頭,顯然是沒有聽過這個名字。
程瑤迦心頭一陣喪氣,程家原本富甲天下,她故意報出出身,就是想借此讓王重多看自己幾眼,不想對方竟是全然無知,不覺又做了一番無用功。
就在此時,王重卻輕蔑一笑,搖了搖頭,道:“那歐陽克倒不愧采花之名,真挺能下功夫,竟然帶著你從揚州走到了臨安……”
程瑤迦當即拍起馬屁:“若非遇到前輩,晚輩後果不堪設想,當真感激不盡。”
王重擺擺手,道:“羅圈話就不必說了,我救你本也是順手為之,謝與不謝,於我無足輕重。你既然沒事,就自個兒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吧!”
程瑤迦聞言,臉色一白,心頭頓生幾分慌亂。穆念慈不忍,隻覺王重此舉有些不近人情,當即出聲道:“師父, 此去寶應約有數百裡,便是坐船也得一天一夜,她一個弱女子如何單人匹馬走的回去?不如……不如就讓她先跟著我們,等回了康哥那兒,我再讓康哥派人送她?”
王重想了下,隨意擺手:“你自己安排好,不必跟我說了!”
穆念慈一喜,當即拱手道:“多謝師父寬慈!”當下便攜著程瑤迦去了後院。
只是這大小姐卻一步三回頭,恨不得將眼睛黏在王重身上。
待到兩人一走,王重又拿出聖火令仔細觀瞧,心中卻在暗暗思忖:“都說見聖火令如見教主,莫非是得集齊所有聖火令才行?”正想的深入時,心神不由一跳。
他金丹已成,自然道心通明,法眼無漏,抬眼望去,便覺院落東南角,隱含著一道若隱若現的殺氣。
王重微微驚訝,當即隱蔽行藏,悄然掠到那方角落中,耳廓動了幾下,憑著絕強的耳力,便聽見幾道極細微的聲音在交談。
“輝月使,你說那搶走聖火令之人,便藏在此處?”
“不錯,當日那王重虛張聲勢,我卻是中了他的計謀。直到後來金國王爺不斷來相府打探,方才反應過來。此人定是受了重傷,所以才要躲起來,不然以他的武功,為何不敢顯露行蹤?我探查多日,雖未查到王重的蹤跡,卻讓我探到了他那位弟子采買之後,正是出入於此間院落。”
這是又有一個聲音道:“輝月使,你弄丟了聖火令,這已經是死罪。倘若今天那人不在這裡,你知道是什麽下場!”
女聲頓時一顫:“但……但憑寶樹王發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