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內功精玄,隨手一擊,長椅便似化作無雙暗器,挾帶著銳利風聲,朝那王重激射而去。不圖一擊奏功,不過是想逼迫王重閃避,右手長劍實則已蓄勢待發,封鎖住對方退路。
王重若退,必將被他刺死!
武學之道,臨陣對敵,招式、內力固然重要,但起決定作用的,往往卻是心智與膽魄。
而丘處機恰恰屬於絕頂聰明之輩,和人交手,一身實力甚至能發揮出十二分來,常常行以弱勝強之舉,故此江湖中人才公認他為全真七子第一人。
王重面對飛來的長椅,避也不避,直直一拳送出,只聽“砰”的一聲,長椅轟然炸響。
只見木屑紛飛,因被丘處機灌注真氣之故,仿佛化作千百枝細小羽箭,將這花廳四面牆壁,射出無數坑坑窪窪。
王重借力反震,隨後腰胯一扭,帶動脊柱大龍,只聽“崩”的一聲,龍形大力瞬間激發,流向四肢百骸,整個人於半空猛地一頓,接著猝然變向,來到丘處機長劍之前。遠遠看去,竟像是主動送死一般。
完顏康大驚失色,丘處機卻心中生疑,隻道有詐,慌忙撤劍。
王重哈哈一笑,反手往下一砸,手背之上泛起點點青黑的雞皮疙瘩,顆顆好似鐵砂,同時道道青筋鼓起,密密麻麻結成漁網一般。
這一砸,力道之大,竟比佛門金剛杵也不遑多讓,光是帶起的風聲,於這花廳激蕩疊加之後,傳入耳中也似憑空炸起一串炸雷,驚地人頭皮發麻。
丘處機避無可避,乾脆一咬牙,持劍橫削,攻向王重手腕。
王重居高臨下,大手直直對著丘處機劍鋒拿去,只聽“叮叮”一陣脆響,丘處機手中那把玄鐵打造的古樸長劍便已斷為三截,心裡更是震驚:“好大的力氣,好強的硬功,世上真有人能把武功練到這種地步?”
王重折斷長劍,去勢不絕,手如鷹爪,又向著丘處機肩頭抓到。
丘處機心知以對方大力,自己一旦被抓,肩頭必定碎成骨渣,於是倉促之間,乾脆反手一拍,與王重對了一掌。忽覺掌心一痛,似有一道奇特勁力從皮膜下鑽入,沿著肩頭襲來,不消片刻,手背已高高腫起,頓時痛入骨髓。
“啊……!!!”
丘處機痛呼一聲,從半空重重摔落,砸翻一片桌椅板凳。
二人交手如電光火石,不過須臾之間,勝負便見分曉。
完顏康早嚇得呆若木雞,自己平日奉若神明的便宜師父,自王重陽之後,江湖公認的全真派第一人,竟似土雞瓦狗一般,被王重翻掌便給打敗了。
丘處機在地上滾了三圈,忽的翻身而起,身子搖晃不定,雙頰更是浮現出一抹不正常的酡紅,只不過瞳子卻死死盯著王重,見他真如江南七怪所言,不過十七八歲的年紀,忍不住問道:“閣下是白駝山的什麽人?”
王重嗤笑一聲:“為什麽所有人都覺得我會和白駝山有關系?”
丘處機道:“現今天下武功,有如此剛猛掌力的,除了丐幫洪幫主的‘降龍十八掌’外,便只有歐陽鋒的‘蛤蟆功’能辦到。洪幫主品性高潔,任俠義氣,必不可能教出你這等行事無忌的弟子……”
言下之意,卻是認定王重是歐陽鋒的徒弟了。
王重淡淡道:“我自有傳承,不弱於人,何惜那‘西毒’的名頭?倘若他出現在我面前,定也要接上一掌呢!”
丘處機見他言語之間,頗多不屑,心中不由一沉:“莫非他真不是白駝山之人?如此說來,這江湖之上,豈非又多了一股不下五絕的勢力?”
兩人談話的功夫,丘處機暗運玄功,手指尖逼出數十滴黑血,手臂腫脹也漸漸消退。
王重凝神瞧見,不禁“咦”了一聲,嘖嘖笑道:“看來王重陽的‘先天功’,確有幾分玄妙之處。”
丘處機驚道:“你竟認得先天功?”
王重臉上露出一抹怪笑,緩緩吟道:“大道初修通九竅,九竅原在尾閭穴。先從湧泉腳底衝,湧泉衝過漸至膝。膝過徐徐至尾閭,泥丸頂上回旋急。秘語師傳悟本初,來時無余去無蹤。”
雖隻短短四句口訣,丘處機卻似被天雷劈過,再也安坐不住,怒目圓睜,厲聲喝道:“你……你如何知曉我全真心法口訣?你到底是什麽人?”
王重不答,卻是負手而立,悠然歎道:“哎,可惜蕭峰已死,楊過未生,不使我得見這武林真正的風采!”
想到此處,他不禁望向一旁的完顏康,目光略微怪異起來。
“不曉得那楊過何時出生,現在倒不好隨便殺他了!”
完顏康被王重看了一眼,隻覺刀劍加頸,如墜冰窟,喃喃不敢言語,縮到了一邊。
“什麽蕭峰、楊過?”丘處機卻踏前一步,怒視王重,大聲喝道:“我問你為何要偷我全真心法?”
“偷?”
王重呵呵一笑:“王重陽自負天下第一,卻要靠著‘南帝’的一陽指才能破的了歐陽鋒的蛤蟆功,這等名不副實之輩,他的功夫有什麽可偷的?”
“豎子無禮!”
見王重辱及恩師,丘處機再難忍耐,當下運起十成先天功,雙掌狠狠推來。
王重見此,當下雙掌回推,只聽“啵”的一聲,二人身形竟同時矮了半寸。細細看去,卻是腳下青磚齊齊下陷,似那熱鍋碰到冷油,剛好出現一個腳印大小的深坑。
“好內功!”
王重暗自讚了一句,此時此刻,他方才有點正視起丘處機來。
別看這人在金老爺子筆下武功被削的厲害,但內功造詣確實得了王重陽幾分真傳,隱隱有了道家“綿綿若存,用之不勤”的意味,論起堅韌不拔,天下恐無出其右!
丘處機滿臉漲紅,隻覺身處磅礴大力之中,左支右拙,壓力極大,若非先天功長於綿長,此刻已然落敗了。但即便如此,他也十分難受,渾身關節隱隱作響,像是要被一座大山壓塌。
“賊子,去死吧!”
就在丘處機即將落敗之際,王重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厲喝。
完顏康被嚇得一哆嗦,便見一道黑影凌空躍來,手中握著一把奇特兵刃,細細瞧去,卻是一杆镔鐵鑄成的大杆秤。
待到那人躍出陰影,顯露真容,赫然便是江南七怪中的全金發。
此人不知何時隱於暗處,待王重與丘處機陷入焦灼,無暇他顧之際,當機出手,便要去取王重性命!
這一擊,乃是全金發全力出手,可謂勢如驚雷,帶起陣陣惡風,狠狠朝王重背後死穴扎去!
“好!”
忽聽王重一聲大喝,兩臂肌肉“嗖”地彈起,仿佛活過來一般,一道絕強暗勁自筋膜下傳導而出,令其渾身上下,化為兵刃,皆可傷人!
丘處機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人已如騰雲駕霧一般被拋出丈外,落地時面如白紙,掌心血肉模糊,兩臂更是不自然地彎曲。
“哈哈哈……”
王重大笑一聲,猛一轉頭,雙眼如炬,亮地嚇人。
只見他喉頭一陣蠕動,胸腹顫抖,張口一吐,一道白氣凝如匹練,朝著全金發飛射而來。
所謂純一不雜為精,融通血脈為氣,虛靈活動為神,王重三者合一,已生混元一氣,可“吐氣成箭”,口發混元真氣擊敵。
這便是他跟穆念慈所說,百步擊敵的境界!
“噗……”
空中發出一聲悶響,全金發的杆秤在離王重還有三寸處時生生止住隨後胸口飆起一抹血箭,人也慘呼一聲,往後栽倒。
一招之內,連敗兩位高手,王重在完顏康心中,已經不是一般的強大。
王重收斂戾氣,朝著全金發緩緩走來,身邊忽又傳來一聲大喝:“賊子,看招!”
他轉頭望去,只見一團黑影密密麻麻飛來,正要揮掌抵擋,卻先聞到一股惡臭,這時方才發現,飛來的竟全是一些穢物。
王重眉頭一皺,身子不由自主往後退去,又聽砰砰兩聲,地上生起一團白煙。
“咳咳咳……嘔……”
完顏康沒有王重那等奇絕身法,變起倉促,被糞水澆了個滿頭滿臉,接著又被毒煙嗆住,頓覺惡心欲嘔,肺如火燒,難受之極。
待到煙塵散盡,地上的丘處機、全金發早已不見蹤影,王重看到那些汙穢之物,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倒是這邊動靜引來了王府侍衛,見到完顏康慘狀,盡皆驚呼一聲,跑去攙扶。
結果完顏康一起身,就狠狠扇了幾人一巴掌,怒喝道:“堂堂王府別院,竟然漏成篩子,旁人想來便來,想走便走,爾等便是這般做事的嗎?”
侍衛們紛紛跪下,抱拳道:“是我等護衛不周,望小王爺責罰!”
完顏康冷哼一聲,轉頭看向一旁的王重,恭敬上前,剛要說話。卻見王重捂住口鼻,嫌惡道:“就站在此處,不要靠近!”
完顏康眼角抽搐,一顆心被王重的眼神狠狠刺痛,但他敢怒不敢言,隻得站在一丈遠處,小聲道:“前輩,可否派人去搜查那兩個賊子?”
王重淡淡一笑:“既已知道士來自全真,還搜查做甚?來日我親上重陽宮,自有一番計較!”
完顏康心中一凜,心中不禁為丘處機默哀一陣。
同時又有些隱隱期待,也不知那威震天下的全真教和王重比起來,到底孰強孰弱?
“計劃不變,三天之後,動身去太湖,你可有意見?”王重語氣冷硬地說道。
完顏康趕緊低頭:“不敢,不敢!”
“康哥,康哥……”
穆念慈焦急趕來,看到滿地狼藉,心頭不禁顫了一下,生怕王重狂性大發,無所顧忌地將人給害了。
直到見到人群中完顏康完好無損的站立著,心頭松了口氣,這時她才聞到臭氣,又見情郎滿身汙穢,狼狽不堪,不由問道:“康哥,你這……?”
完顏康在自己女人面前丟了面子,一時間頗為羞赧,又瞪了幾個侍衛一眼,這才冷哼一聲,氣衝衝地走了,連穆念慈都叫他不住。
……
“大哥,你怎……你怎成了這副模樣?”
客棧裡,南希仁見到雙臂骨折的柯鎮惡時,不禁狠狠驚了一下。
柯鎮惡歎了口氣,道:“我遇到你們所說那人了……”
“什麽,你遇到他了?咳咳咳……”
或許是動作太大, 南希仁連聲咳嗽起來。
柯鎮惡關心道:“我無事,不過手臂斷了,將養一段時日就行,你等不必這般慌張。”
韓寶駒道:“大哥,你找到靖兒了嗎?”
“哎!”
聞言,柯鎮惡歎了口氣,道:“我才出城,便被那人打傷,還是丐幫洪幫主出手,才僥幸活了下來。如今卻是委托了洪幫主幫忙給靖兒帶話。”
“三弟!三弟!”
就在這時,門外忽然傳來朱聰的叫聲。
韓寶駒趕緊拉開房門,就連朱聰一手拎著一人,大步邁了進來,見到柯鎮惡時,還愣了一下。
“呀,丘道長,六弟,這……這是怎麽了?”韓寶駒見到二人傷重,臉色不禁一變。
朱聰顧不得多言,便將事情言簡意賅地說了。
幾人被震得說不出話。
卻不知當日七妹那一劍,竟給他們惹來這樣一個人物,說不定便是滅頂之災。
丘處機玄功深厚,此時靠著內力壓製傷勢,全金發傷了肺腑,卻是開始發起高熱,危在旦夕。
韓寶駒趕緊跑門去請大夫,丘處機調息一會兒,已恢復了些精神,對著柯鎮惡道:“柯大俠,貧道有一事相求!”
柯鎮惡感佩丘處機行事,當即應道:“道長請講!”
丘處機道:“我想請柯大俠派人去重陽宮一趟,將貧道那幾個師兄弟就叫到這嘉興城來?”
柯鎮惡一怔:“莫非道長是想……”
“沒錯!”丘處機凝重點頭,定定言道:“那人魔焰太熾,非我全真‘天罡北鬥’……不能降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