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薇這才豁然,反手在背後摸到箭杆,一下便拔了下來,隨手扔了,笑笑道,“我穿得厚,不礙事。”
她身上一直穿著鎖子軟甲背心,刀劍難傷,此時又披了一件較厚的棉絨衣,先前那支箭只是射穿了棉衣,並未刺入肌膚,她不痛不癢,自然也沒有察覺到。
其他各人自是不知,還道這位身材看著瘦小的蘇公子,練過什麽奇門功夫,這小小一支箭竟傷他不得。
劉慶義及其手下眾位久經沙場的士兵,雖覺難以置信,也不無疑心這位蘇公子,是不是在裝作無事,但見對方始終面不改色,談笑自若,除了驚奇外,更暗自佩服。
“我們家蘇公子那可不是一般人,別說什麽刀槍棍棒傷不了他,就是那些牛鬼蛇神見了他也得躲著走!”
劉慶義正要開口說話,沙無水這時間從樹乾後邊一瘸一拐走了出來,說著便到了楊光鬥身旁,“這位大師,你是大夫嗎?我這腿上可真是中了箭的,還在流血呢,快疼死我了都,你要不先給我看看?”
“無妨。我不是大夫,只是倒也略懂些醫術,知道些藥草效用……”
楊光鬥用他那高亢的嗓音,有板有眼地道,“以前還經常給受傷的小貓小狗療傷,保準沒問題,我這就替你看看。”
說著便卸了身上木柴,著手給沙無水取箭。
蘇薇一時被這兩人一問一答給逗樂了,忽而想到楊光鬥先前提到過一位什麽老師傅,待會兒或可跟他打聽打聽,那位神醫沙無塵之事,當下隻不做聲。
“蘇公子真乃奇人!你既無恙,還有車上那位李公子,想來也無大礙,我劉某雖喜歡寶馬良駒,卻無奪人所愛之意。”
劉慶義瞧出楊光鬥與蘇薇等人並非一路,見此人身姿偉岸,氣質不凡,或許是因久居山林之故,人雖心善,看著卻有些木訥,莫名倒生出些良才遭沒之感,也不多說,隻對蘇薇道,“不過我見這匹寶馬所用鞍轡,與我軍中之物甚為相似,我剛才也是想問問。不知蘇公子所說那位秦將軍,是何許人?”
蘇薇先前只不過隨口提到了姓秦的將軍,並未打算借秦琦之名攀扯關系,但想劉慶義既對那匹馬如此在意,莫非兩人確有某種聯系?
正要答話,沙無水忽然‘哎喲’一聲,原來是腿上的箭被拔了出來,疼得他張口叫喚了一下,嘴上又道:“秦將軍就是和你一樣也是個將軍,只不過名姓不同,還能是什麽人?那匹寶馬是他送來的,又不是我們偷來搶來的,莫非你也打算送我們幾匹寶馬不成?”
蘇薇聽他張口就是胡說八道,沒得給多生事端,耽誤功夫,不知死活的家夥,真該叫他多疼一會兒。
如今天下裂分多國,各路軍閥勢力混戰不休,政權轉眼易主之事時而有之,她心想著劉慶義所帥西涼兵馬不知背後歸屬何方,與秦琦所在的歸義軍目前尚未分清敵我。
且現下對方人多勢眾,若誤以為自己偷盜軍馬,不管怎麽說都絕非等閑小事,在這崖邊絕地要是再動起手來,自己這點人手根本無法全身而退,那豈不是自找死路嗎?
“劉將軍見笑了。此馬乃是一位名叫秦琦的將軍所贈,我等一介平民,雖非軍中之人,卻與秦將軍頗為有緣,他才將這心愛寶馬相贈。”
蘇薇倒沒著惱,但聽劉慶義似無敵對之意,便也不再作多想,隻為把話說清楚,待會兒想辦法盡快把對方打發走,這才道,
“好馬配好鞍,劉將軍覺得此馬的鞍轡與你軍中相似,想必是這軍中之物都相差無多,將軍也不乏駿馬名駒,故而看著有些眼熟罷?” 若在平時,尋常老百姓騎著軍馬到處亂跑,自是令人生疑,若是盜竊得來,搞不好就是要殺頭的。
秦琦送給李小白這匹寶馬時,並未想到他們會帶著它一去千裡,自然也未曾作此多想。
此前雖然李小白等人,這一路上也確曾遇到過不少盤查,不過好在都讓蘇薇用幾句暗語,或臨時應變給避過了,故而一行人對這事一直倒也沒怎麽在意。
劉慶義帶著大軍從北路南下,遇到藤甲兵伏擊時,正好瞧見蘇薇等人,在被另一隊藤甲兵追殺,又見蘇薇等個個殺敵英勇,暗生敬佩,因此一開始就不曾小覷了對方之人。
其後待瞧見蘇薇身中一箭竟而毫發無傷,又當眾把箭從背後拔下時,劉慶義就差沒把對方當成奇人異士看了。
這些種種有目共睹,自然並非作假,且他自信頗有識人之能,故而一直也沒將那些竊賊一類與對方等同一視。
“你說的可是沙州歸義軍裡的那個秦琦,秦大哥?”聽蘇薇說了那位秦將軍之名,劉慶義頗為驚訝,隨後卻哈哈一笑道。
“正是。”蘇薇不無疑惑,隻仍點了點頭道。
“那位秦將軍,以前我還管他叫‘七哥’來著。他這人雖然看著粗枝大葉,對兄弟朋友那可是沒得說。早幾年前若不是他替我擋了一箭,我現在只怕已成一堆白骨了!”
劉慶義又是一笑道,“你們既是他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今後若有所求,自然不在話下。只是我軍中雖有不少好馬,但要跟秦將軍所贈這匹寶馬比起來,那可都是凡品了,不值一提,哈哈!”
原來這河西一帶的肅、甘、涼地區原先亦為歸義軍統屬,但後來歸義軍內亂之時被回鶻擊敗,肅、甘兩地脫離控制,涼州因有肅、甘二州相隔,實際上也已脫離了歸義軍的控制。
劉慶義和秦琦原本皆為歸義軍中人,後因戰亂才各分兩地。
脫離歸義軍控制後,涼州可謂孤守一地,未免被周邊各地勢力蠶食、地方官民也有歸附中原之意,目前與天雄軍節度使郭威,頗有些軍事往來。
劉慶義所帥的西涼軍,前身可謂亦屬歸義軍,故他見了秦琦那匹寶馬鞍轡之物,自然覺得熟悉。
這其中情由,蘇薇不甚明了,暗自倒覺奇怪,天下間同名同姓之人可不少,自己不過就提了個秦琦的名字,對方怎的便如此篤信不疑?心想此人要麽是個別人說什麽都相信的直腸子,要麽就是個兩面三刀、假模假樣,又深不可測之人。
“劉將軍過謙了。馬匹之事只是隨口一說,絕無討要之意……秦將軍為人確實仗義,真沒想到與劉將軍你竟是故交。”
然而即便如此,蘇薇見對方年紀也不算大,既已當上了將軍,想來自有眼光格局,倘若自己再要疑東疑西,不免倒顯得狹隘了,便笑了笑道,“既是如此,若改日有緣,自當叨擾,再行暢談!劉將軍既有軍務在身,還請自便,勿要被我等耽擱了正事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