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也是同樣疑問,見那看起來年紀跟自己差不多大,一身黑衣的小年輕小臉倒挺俊俏,剛才那一下‘鯉魚翻身’也使得挺順溜,顯然是有兩下子在身上的,就是未免有些嬌氣;身後一夥人卻是個個持刀攜劍、凶神惡煞的模樣,不禁又想:
“這小子要麽是偷了人什麽東西,要麽那些家夥想搶他的什麽東西,反正總有一邊不是什麽好東西……”
他這正想著,對面人已到了跟前。那黑衣青年見一頭牛擋著道,手上倏忽彈出一顆石子,一下打在了牛腰身上。
要換了別的牛,見了這陣勢,挨這一下可能也就躲跑一邊去了。
大牛兒可不是一般的牛,而是牛中的戰牛,再大的陣仗小時候也見過了,牛脾氣一上來,隨即一扭頭轉過了身,牛眼鼓鼓瞪著來人,哞一聲無言發問:
“來者何人?莫要欺牛太甚!”
黑衣小子顯也不料這牛不肯讓道,情急間也別無二選,一雙鳳眼圓瞪,腳下凌空一踩,蹬著牛鼻子牛臉,一下飛身上了牛背。
“不得了,是輕功!”
牛背上的李小白不由一怔,看來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小子的身手。
要說這‘蹬鼻子上臉’騎到牛背上的本事,他自己倒不是沒有,可要像對方蹬得那麽輕盈飄逸、飛得‘高山流水’那麽高,卻是有點難度,這不就是當年自己‘傳授’給小胖牛的輕功麽?
他這一愣神,那小子可沒工夫多說客氣,一下往牛背上坐下的同時,兩掌齊出,在他身前推了一把,力道還不小,一把將他往牛身後面推去。
“好家夥,打我的牛另說,還想來個‘鳩佔牛巢’?”
李小白好歹也是練過的,三年來除了養牛摸魚,還要念書練字,這‘天魔神功’可也沒落下,時常還是拿來跟牛兒一起對練的。
剛叫對方一把往後仰身推倒,他這念閃間一個‘鯉魚打挺’,又一下坐身了起來,愣沒給推下牛去。
黑衣小年輕見他一個鄉下放牛野小子的模樣,怎想這反應也是夠快,眼看他便要落牛而下,忽而竟又挺身坐了起來,不由得一奇。
“看招!”
李小白也是不多客氣,剛一立起身,眼見對方這小子卻在發愣,大喝一聲威時,兩掌忽地也已齊出,同樣在那小年輕的身前推了一把,自是要奪回牛位,把對方趕下牛背。
隻不想那小子下盤功夫練得還挺穩,李小白這閃電般的迅猛一推,隻把他稍稍往後推得晃了一晃。
“榴芒!”
黑衣青年一下不防,還沒來得及轉背過身,豈料便給鄉下小子兩爪一把推了個正著,登時是又急又怒,白面皮唰地通紅,瞪著冒出了火光似的兩眼,右手啪一掌結結實實給了榴芒小子一耳光。
“銀賊!”
小年輕一掌扇過,怒氣兀自難消,喝罵間反手又是一掌。
“誰榴芒,誰銀賊了?”
李小白滿是泥灰汙塵的臉上火辣辣地,一下裡多了個小掌印,一時間好多個問號和星星往頭上冒,自己又沒光著身,怎麽就榴芒,怎麽就銀賊了?
先前一掌那是心下恍惚間分了神才給他打著,便且先記著,豈能一而再地讓他得了手?驚疑中仰頭一閃,也是怒從心起,衝口叫出聲道:
“你才榴芒,你才銀賊!”
兩人對坐在牛背上這推攘叫罵間,那一夥十幾人馬也是罵罵嚷嚷地,兩路分頭將兩人包抄了起來。
高頭大馬上的一個錦衣繡裳、眉清目秀的中年漢子,手中一把土豪金色的折扇一下展開,扇骨中暗藏的利刺也隨之一下冒尖了出來。
這當下他先是給自己扇了扇,接著往牛背上兩人一指道:“兩個小賊,把我的東西交出來,你們愛在這怎麽耍就怎麽耍。否則的話……”
“誰是小賊?”
李小白瞥眼瞧著那人扇端指的是自己,一想果然如此,對面那小賊確實拿了人的東西,還連累自己給人當成了跟他一路的同夥小賊,這可有點乖乖不得了,一怔之下急忙道:
“我不認識他,也不是小賊!”
“小銀賊,還不把手拿開!”
黑衣小子羞憤交加,揮手亂扇不停,無奈一時也是難以得手,帶著哭腔怒叫道:
“你們都是壞人,我要刹了你!”
李小白一邊扭頭扭腰閃躲,手上適才也只是下意識地,抓著對方這小子身前的衣襟不放,聽這話也更是來氣,心想:
“別的不說,一巴掌我還沒還你,你倒還叫殺起來,簡直是豈有此理!想讓我放了你,可沒那麽容易……”
正自轉念,只聽那中年漢子一聲大不耐煩地喝道:“都給我拿下!”
周圍十余個家丁模樣的人,聞令自是不待多說,揮舞刀劍紛紛擁上。
“等等!”
李小白暗叫不妙,也顧不得許多,忙隻道:“他拿你什麽東西,我讓他還你!要不我把他交給你們也行……”
這話剛說到半,大牛兒想是被驚了駕,怒氣已經上了來,更不理會旁的,眼見身周各人這就動上了手,牛頭也不偏不轉,哞聲一蹬兩後蹄,直向那中年男子撲去。
中年男子騎的是一匹精良戰馬,見這蠻牛突然撞來,也自一驚、卻不躲閃,嘶鳴一聲,兩前蹄一下高高抬起亂蹬,要和來牛拚鬥。
“我什麽東西?”
中年漢子顯然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是給那蠻牛一下衝撞,險些人仰馬翻,倒也有些慌了神,急一勒馬側身相避,手上折扇往牛背上那黑衣小子紅撲撲的臉上照臉便扇,口中一邊道:
“當然是我家傳的寶貝!”
他一身棕紅綢衣,環珮叮當,玉鐲首飾一樣不少,看得出非富即貴,言下所說的‘寶貝’也不用說,自必是價值不菲。
“小豬別怕!”
李小白是手忙腳亂,也沒想大牛兒會比自己還激動,情急間脫口喊了聲他小名,又對那黑衣小子道:
“你把他寶貝還了給他,我就放了你!”
“臭榴芒,我……”
黑衣小子更已是七巔八倒、如癡如醉,剛扭頭閃過一扇,這一扇自也是難解心頭熱火,聽著榴芒小子嘴裡亂叫什麽‘小豬’,莫名其妙中氣得直抖,隨即怒叫道:
“就算你放了我,跪下來求我,我也一定要讓你不得好死!”
這一下鬧亂過起了招,是高下未分,十幾個家丁可也沒閑著,刀劍亂舞,直往牛身上招呼。
大牛兒縱能聽懂人話,這時間也是難以收手,況且他幾時又怕過了?順勢往前隻一突,轉眼撞飛了一個家丁小嘍囉,扭身調頭、前後兩蹄幾下亂蹬,旋即又撂翻了幾個不開眼的。
大牛也不貪功,看看周遭幾個該倒的都倒了,其他剩下的一窩蜂又撲了上來,一時也收拾不完,還是見好就收,趁勢一下衝出了重圍,邁開四蹄一個牛奔去也。
李小白無意攪入雙方之事,倒也不想跟這些人一般見識,只是這下一來可也再難抽身。
但見那黑衣青年怒目相對、殺氣騰騰,聽他開口閉口喊殺言死,李小白一時也是莫名難言,尋思:
“這小子除了模樣有點小俊,殺心也太重了點,跟當年的我倒有幾分相似。只可惜我已退居山林,不問江湖事,不然倒是可以讓他領教一番。”
一轉念道:“你嘴巴放乾淨點!動不動就要殺要死的,像什麽樣子?誰要求你了!”
“你……你是什麽東西?”
黑衣小子見榴芒小子這年齡也不見得比自己大,口氣倒是不小,這還放話教訓起人來了,不由怔了怔,妙目一轉道:“誰要你來教訓?快放了我!”
“說出來不怕嚇著你!”
村口南邊橫亙著一條清澈小溪流,大牛兒一舉突了圍,也不管他東南西北,奪路一溜便往南直奔。李小白自然信得過大牛,隻由著他信步而行,隨口接著便道:
“我可是大名鼎鼎的‘河裡小白龍’!”
這話也才說完,轉眼便已到了小溪河邊。
大牛兒一戰告捷,身上還馱著兩人,也是有點小累,看看小河流的水還算乾淨,便頓身停下了腳步,自顧低頭喝起了水。
春日暖陽下,河對岸上遊不遠,一個須發花白、一身破衣爛衫的老漢,正躺在河邊一塊石頭上呼嚕嚕打著盹,一手扶著肚子上的一個酒葫蘆,另一隻胳膊搭在兩眼上,悠閑曬著太陽。
聽得李小白這一聲清亮小嗓音隔岸破空傳來,老漢不禁眉頭皺了皺,眉間隱隱現出一個‘川’字。
“你們兩個小賊別演戲了!”
大牛一口河水正自飲著,中年漢子當先打馬已追了上來,一邊叫嚷著道:
“把我的東西留下,或許我還能留你們一條小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