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軍士兵倒是見過不少契丹鐵騎,但似這般橫衝直撞、力敵千軍的悍勇之人,可從所未見,更非尋常細作可比,直可謂天降神兵。
各兵將槍矛齊刺,刀劍猛砍,箭弩連發,又哪裡能攔得了他?一大隊人縱馬急追至關外,拚死要將其攔下。
行過一陣,天已全黑,眼前不遠是一彎山谷淺流,橫在去路,四下草木繁茂,地勢漸緩。
李小白不敢稍停,待到溪流岸邊,忽見對岸前邊,另又有數百余騎衝了過來。
他暗叫不妙,心說這些人自是當地契丹守軍,這回自己這‘契丹細作’可也討不了好。
果然正行間,對方已扇形狀圍了過來,攔在他身前。
此時李小白身後的追兵亦已趕到,也足有數百人之多,這一來與契丹軍兩相照面,雙方隨即便把他圍在了陣前當中。
契丹守軍老遠便見著對面的中原守軍,一路追著李小白跑,隻不知對方這是在耍什麽么蛾子?
雙方本是水火不容,任何一方膽敢越界,不由分說勢必短兵相接,這時都有種微妙的短暫默契,一時隻互相對峙不前。
契丹軍一位大胡子軍官當先發話,對著李小白嘰裡呱啦呼喝了幾句,也不知在說什麽。
李小白料想對方是想確認自己的身份,只是他一來不會說契丹語,二來就算會說也答不上來,難不成要說自己是逃亡回來的尖細?一時隻不做聲。
中原軍一位年輕將領見這情況,也瞧出了些端倪,便讓身邊一位通譯,用契丹語嘰裡咕嚕說了幾句。
話剛說完,契丹軍隨即一擁而上,看來自是要將李小白捉拿問話。
李小白雖不知雙方說了什麽,但看來無論自己落在哪一方,一時間自必都難以脫身。
當下也不多想,斧錨猛甩,驅馬直衝,把當先衝來之人打了個人仰馬翻。
中原軍瞧在眼裡,也不管李小白是不是當真‘兩不沾’,箭弩齊發一陣,隨後也衝殺了上來。
這一下三方混戰,喊殺聲陣陣,看來像是李小白在和中原軍一起,對抗契丹軍。
不過無論中原軍還是契丹軍,除了互相廝殺,都同樣刀兵直指李小白,意欲將他拿下。
李小白兩受夾擊,無論來人是誰,也同樣皆以斧錨擊飛。
他一直裝聾作啞,兩軍雙方之人,都鬧不清他到底什麽來頭,這時想來,中原軍先前自是想要‘借刀殺人’。
只要讓契丹軍疑心自己是中原軍故意派來的‘尖細’,契丹軍自然不會放過自己,中原軍本可以來一計‘隔岸觀火’,眼看難成,這才衝了上來親自動手。
他自得窺‘三十六計’策,遇著戰事不由得便往這方面想,雖知未必如自己所想,料想卻也**不離。
他心想這地方本為中原所有,契丹白白得來,佔著不放,中原軍自必與其勢不兩立。
自己貿然闖來,引起這一場對戰,原是不該,中原軍要殺自己,自是事出有因,況且自己先前還殺傷了他們不少士兵。
不過此時的自己,總不能幫著契丹軍對付中原人,那豈不真正成了通敵尖細?
這時眼見那大胡子軍官,以及那年輕將領前後舉刀衝來,李小白不及多想,避過那將士一刀,飛起鐵錨往那軍官身上砸去,直把他擊飛下馬,隨後往前直衝,呼呼又砸翻了十幾個契丹武士。
“這位俠士好身手!”
那年輕將領一怔之下,也不追上,衝李小白喊道,“隻不知尊姓大名,何以要逃出關來?”
李小白隻不說話,心想這雙方幾百號人,自是各自的一小分隊,若待會兒雙方因此出動大軍,可就麻煩了,無意在此多作糾纏,還是‘走為上’的好,斧錨連連飛甩,擊退周圍契丹軍士,驅馬沿溪流上遊直奔而去。
奔行一陣,已至深夜,眼見無人追來,李小白這才松了口氣,亦自有些疲累,繞過一處山谷,又沿溪流走了片刻,隨後便找了個地方飲馬休息。
蘇薇見他身上有不少擦傷,便讓他換下衣物為他擦拭了一下,隨口問他是不是還要繼續走,有沒有後悔把自己帶出長安來?
兩人算來已晝夜不停,連續奔波將近一月,接下來仍有很長一段路要走,至少要在半月內抵達,在中原的前一段路雖說凶險叵測,卻也可謂一路坦途,後邊的路可就處處凶險了。
契丹人對漢人外族的擄掠、殘殺,兩人早已有所耳聞,現下到了契丹佔地,指不定隨時便有性命之憂。
不過還有更重要的是,那死生草和死生花都非尋常能見之物,即便在蘇薇毒發前,兩人一刻不停地趕到了目的地,最終還是很可能一無所獲,徒勞無功。
“那有什麽好後悔的,當然還要繼續走……”
李小白明白蘇薇話中之意,也知道她是在為自己擔憂,想到自己自從長安一路至此,手上已不知沾了多少鮮血,害了多少條人命,當真如她之前所說,只要她離開長安城,不知會害了多少人,可這一切怎能怪她?
又想到此前自己一身癱廢、雙目失明,還不是多虧了她一路護送,讓自己進了陶谷之地,不僅得授神功,還重獲了新生,重見了光明?
“之前我不過廢人一個,動又動不了,還什麽都看不見……還不是因為有你,不遠萬裡相隨相護?”
“我之前可沒多想, uukanshu 只是順路要回來而已。”
蘇薇聽對方其實什麽都記得,自然並未失憶,也不多說什麽,隻微微笑道,“然而最終也沒能找到那位神醫,這才安排讓人,帶你去了陶谷那裡……”
李小白也早沒想過要繼續假裝失憶,只是聽蘇薇提到了陶谷,莫名又想到此前自己想要假裝失憶逗她之事,想來她也早知道自己是在逗她。
不過話說回來,或許失憶對他而言並非什麽壞事。
這時看來,至少自己不會為了要去尋仇,而陰差陽錯成了什麽大魔頭,也不會想要把蘇薇帶出長安,害得她幾經生死,跟自己飄零在外,還連累眾多、連她性命也可能隨時不保。
恍然間隻覺這一切如夢如幻、似幻又真,也許對一個人來說,忘掉了過去,才真正意味著重獲新生?
他聽蘇薇提到了那位神醫,隨即又想到:“她帶自己去找那位神醫卻沒找著,或許是不想讓自己失憶,不得已才讓自己去了陶谷山莊,反而卻把自己治好了過來……
現在到了自己原是要帶她去找那位老神仙,雖然救她活了過來,但又莫名其妙地,讓她染上有死難生的奇症。莫非此行前去,注定要像去找那位神醫一樣,一無所獲?”
“怎麽了?是不是我不該說起那裡的事……”
蘇薇見愣小子呆呆出神,隻道自己說錯了什麽,其實無論順不順路,她自然也不會眼睜睜看著他一直癱廢不起,又道,“不過好像你還沒跟我說過,你到了陶谷山莊以後發生了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