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家勤勤懇懇了一輩子,為張家守住家業,培養後人成材,到老時卻害了場大病,只能癱在家中等死。
冬天一到,終究是再熬不下去。
老人到死都攥著一卷布帛。
上面字跡斑駁,依稀能看出‘昆侖’二字。
這次張清沒再弄丟孩子的命數,送他的魂靈上路,踏上望幽古道。
望幽古道究竟通往何處,他也不知道。
而今張家的家主是張明貞,已經四十二歲,修行玄法後,看起來也才三十出頭。
隨著這些年來掌管家業,他的氣度也越發威嚴,許多人見到他都會不由想起張懷忠。
此刻,他正坐在莊中大堂木案前,批閱家將親信送來的信箋。
眼前這封家書是張明通從鐵刀門傳來。
主要講述了兩件要事——
“演武堂的慕古峰堂主年事已高,月底或將離位,我有心爭此堂主之位,若能成事,可入內府秘庫!”
“近日不少江湖人匯聚在宜江城,聽聞有神兵現世,羅門主欲派門人前去搶奪,通亦有此念。”
張明貞放下信箋,目露沉思。
他這個弟弟生性暴躁,喜好爭勇鬥狠,像極了老爺子年輕時的性格。
從小習武,又修玄法,得了秘術《天都兵甲法相》後,整個鐵刀門恐怕無一人是他敵手。
即便是門主羅寬,那個有宗師之名的‘斷魂刀’。
打起來也不過是他一合之敵。
修仙十年堪堪靈藏二重天,卻已能勝過武學大宗。
這便是仙道修士的恐怖之處!
在父親張懷忠在世時,曾經有意讓鐵刀門換換天,卻被三叔製止。
在書信中隱約提及鐵刀門身後勢力錯綜複雜,與揚州府周遭好幾個大氏族都有牽扯。
而這些大氏族的背後又都有仙修的影子!
若非如此。
以張明通的性子怎會蟄伏至今。
近來時機恰到,他才寫書信回來,打算聽聽家裡人的看法。
飯後。
張明貞把張明光叫了過來。
二十出頭的張明光身形高挑,穿著一身青白雲袍,看起來十分英俊瀟灑。
接過信箋草草看過,他劍眉一挑,嬉笑道:
“宜江城最近居然這麽熱鬧。”
“莫難道真有神兵出世?”
瞧著自己這個沒得正形的弟弟,張明貞哭笑不得,敲敲桌面,指著信箋道:
“我是問你演武堂堂主位子的事,休想跑宜江城去湊熱鬧。”
張明光嘿嘿一笑,“大哥想多了,我才沒想偷跑出去。”
說著,他又話鋒一轉:
“這演武堂的位子二哥拿不拿都行。”
“喔?”
張明貞見狀,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張明光撐著自己下巴,緩緩說道:
“左右咱們家只是想去內府秘庫一探究竟,看看鐵刀門是不是真藏了什麽有助修行的寶物。”
“進內府秘庫的方法多得是,咱們家謀劃了好些年也不急在這一時。”
張明貞聽後很是滿意。
低頭再看信箋,不由思忖起來:
“父親與三叔都說過,不宜與鐵刀門牽扯太深,不然就不會隻拿個外事堂在手中借勢斂財了。”
“演武堂是鐵刀門核心,明通要是上位,免不了要和鐵刀門背後的氏族打交道,他有修為在身,若是被那些家族背後的仙修看出來……”
這就是張明貞最擔心的地方。
家裡得玄法十年,修為最高的叔父也才靈藏三重。
加之對修仙界所知之甚少。
他生怕一著不慎,就為家族引來滅族之災。
再加上之前叔父寫家書回來,說是近期會回家一趟,與那枚升仙令有關。
想通這些,他連忙拾起毫筆蘸墨給明通回信:
“你的想法家裡已經知道,並不需要急於一時,再等幾天叔父回家另做計較。”
放下筆,張明貞抬頭看向窗外。
東邊天空升起一葉弦月,彎彎如同釣鉤,就好似雲中有仙人在垂釣人間。
……
清晨,湖畔草廬。
微風吹動楊柳。
湖面朦朧上一層薄霧,橘色的光芒灑落遍地,叫芳草也穿上了金衣,將湖邊教導弟弟妹妹練武的少年也映照得神采奕奕。
這少年叫張承寅,是張家年輕一代承芸輩的老大。
承芸輩現在有七個人,以十二地支為名,男丁以‘承’為字,女丁以‘芸’為字。
張家子弟想要修仙,須得先習武一年。
冬練三九,夏練三伏。
吃得了練武的苦,才有資格學習玄法。
張承寅是張明貞的孩子,在他之前,張明貞還有過兩個子嗣,都還沒有長大就早早夭折掉。
彼時張公廟才開始修建,便遇上了張家嫡子接連早夭的怪事,惹得不少嘴碎之人在背後念叨:
“肯定是張太公寂寞了,才把兩個曾孫兒都給帶走的。”
這成了張明貞心中永遠的痛。
那時還是張懷忠掌家,整個張家因為這事都蒙上了一層陰霾,而張懷忠對此忌諱莫深,誰敢亂嚼舌根,第二天必定會失蹤。
漸漸的,也沒人敢再說什麽。
之後的許多年,張明貞夫婦以及張明通夫婦都沒敢要子嗣。
張家仿佛就要絕代。
直到王氏逝世前一年,張明貞的妻子劉氏又一次懷了身孕,卻因為王氏去世而動了胎氣,張承寅不足月便被生了下來。
眼看著小孫兒也要活不成,可給張懷忠嚇壞了。
連忙抱著孩子去祖祠裡磕頭認罪,在父親靈位前苦苦哀求了一夜,直到天明的時候,張承寅才有了些氣息,開始哇哇大哭。
張懷忠這才松了一口氣。
之後的日子,不管有事沒事他都會去祖祠拜拜,這個習慣也一直延續到他去世……
……
“在你們的肚臍裡邊呀,有一處靈竅叫做‘氣海’,咱們呢,要把天上的月亮種到氣海裡,才能開辟出靈藏,成為修仙者。”
張明光盤膝坐在青石上,為身前的兩個小童講解修行奧妙。
“叔父。”
稍大些的女童很不解,睜大眼睛看著張明光,奶聲奶氣地問道:
“月亮在天上面,薇兒又抓不住。”
“承聖,你抓得住不?”
“我也抓不住。”
更小些的男童摸著腦袋說道,他才三歲多,臉蛋圓鼓鼓的很是可愛。
看著自己兒子侄女,張明光摸了摸鼻子。
小家夥們還聽不懂這樣的比喻。
於是他又換了個說法:
“望梅止渴、畫餅充饑的故事你們都知道吧,氣海種月也是同樣的道理,並不是讓你們真的把月亮種在肚子裡,而是想象!”
“先在你們的腦海裡面想象出一輪明月,再去想象海洋。”
“叔父,什麽叫海洋啊?”張芸薇又問。
“就是比碧波湖更大的湖,無邊無際,看不到邊。”
“等到你們什麽時候可以一念間觀想出明月和海洋, 就能讓月光盈盈灑落,做到海上升明月。”
張明光而今也到了靈藏三重,對修行頗有心得,剛剛講述的就是他所擁有的氣海異象。
海上升明月!
……
“嘖嘖嘖嘖。”
“沒想到你這小族修也懂異象。”
忽然,張明光得耳邊傳來唏噓聲。
不等他尋聲去找,便有個白衣身影出現在他身前。
白衣人站在那就如同一把利劍,劍眉星目,身似刀削,嘴角帶著笑意,看起來是那樣驕傲和自信。
“小人張明光,見過前輩!”
見到這樣神出鬼沒的手段,張明光哪裡不知是遇到仙修前輩,立即躬身行禮。
“你就是張縣丞的子嗣張明光?”
白袍修士上下打量著他。
忽而眉頭一皺,在心中自言自語起來:
“年紀這樣大了卻才靈藏三重天,就算靠升仙令入我仙門,恐怕也煉化不了天地靈氣。”
他目光掃過周邊幾個孩子,不斷評頭論足。
“這個少年十五歲了才開辟出氣海,靈根資質中下。”
“嗯?這個十三歲的少年也是靈藏一層,靈根尚且不錯。”
“還有這個少女,只有十一歲,年紀符合,居然開辟出了氣海,同樣身懷靈根……”
“不對勁,不對勁。”
“等等!”
“靈根?”
白袍修士眼中冒出精光,專門施展瞳術朝其他幾個孩子看去,不一會便驚呼了起來:
“怎麽你張家小輩人人都有靈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