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在床榻上睡了多久的陸廣田猛然站起身來。
祖宅中的經歷,一幕幕湧現腦海。
“秋兒,秋兒你在哪?”
他速遞起床,下床喚來陸秋,“你個瓜兒,那顯然好像說了不能多吃,你怎麽不提醒爺爺。”
“爺爺你……”
陸秋頓時扁著嘴,一臉委屈,低頭嘀咕道,“爺爺還說飯量大,一口就扒了一碗飯,那大哥哥想要提醒都來不及呢。”
“算了,這不是壞事。”
陸廣田一擺手,無比認真嚴肅的說道,“秋兒,你記住了,今天在祖宅發生的事情,絕對不能跟任何人說起。”
“爺爺,你是不是因為吃一碗飯被撐暈,不想被人知道?”
“我沒有,別亂說。”
陸廣田敲了敲她的頭,“你這瓜兒知道什麽。”
這場暴雨,竟讓他在祖宅中遇到了仙人,聽說仙人嗜殺,能活著回來已經是萬幸。
要是惹怒仙人,或者得到仙人的恩惠,被傳出去他陸家都將萬劫不複,動輒就要被人滅門。
仙人嗜殺,不是說說而已。
那莫家老頭,可不就是驚擾仙人才被殺。
莫家老頭死在陸家的祖宅附近。
此事,陸家根本無法逃脫嫌疑,恐怕要見官,這些都讓他更加頭疼。
“現在什麽時候?”
“下午,暴雨已經停了呢。”
“雨停了嗎。”
陸廣田連忙走出門口,深吸一口空氣,意外的“呀”一聲,看到他的雙手年輕了許多。
雖然老繭依舊,但沒有那麽多皺紋,渾身也充滿了勁。
這一定是吃了仙人的烤雞和米飯的原因。
抬頭,看到門外幾道娃兒身影。
回頭吩咐道:“秋兒你暫時別出去耍,去把你二爺和三爺找來,你告訴他們,莫家老頭死了,讓他們快快過來。”
“是”!陸秋看了看門前遠處有幾道人影。
“噠噠噠”——
此時,暴雨過後滿是泥坑的村路,幾家的孩子歡快的跑著濕噠噠的泥窪上。
“陸秋呢?”
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快步走來,“陸秋呢,剛才的暴雨過後,發起了山溪的洪水,水漲到田面上,到處都是魚,大家都去抓魚呢。”
“陸秋,陸秋。”
又有幾個十二三歲的村裡丫頭,蹦蹦跳跳的走來,“我們到稻田水渠裡去抓魚吧?”
“你們去,我就不去了。”
陸秋把頭搖的像是撥浪鼓。
他被莫家老頭,拿著鐮刀追了一路,現在還是心有余悸呢。
也知道每逢山溪發洪水,淹過田面,都會衝上去許多魚,家裡的大人都會去抓魚。
要是以往,她也會去。
但是爺爺的吩咐,還有剛才的經歷,讓她根本沒心情去抓魚。
“哈哈,真多魚。”
不多時,又一個少年提著一個竹篾魚籠走過來,沉重的魚籠讓他瘦小的身板歪到一邊。
他遠遠的看向陸秋家說道,“陸秋堂妹竟然沒有去,那山溪洪水衝上的魚,滿田都是,幸好我抓了一魚籠的魚,等下給大爺家送去幾條。”
“堂哥!”
這時又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年走來,同樣十五歲,但他的粗麻布衣卻滿是補丁。
“陸衝?”
陸峰遠遠一看,就認出這是他三爺的孫子,陸衝。
看到他懷裡衣服內鼓鼓的,頓時肅然道,“你小子,不會是趁大家都去捕魚的時候,又去偷瓜了吧,就三嬸種了瓜,你不會是偷三嬸的吧,要是被你爺爺知道,看他不打死你。”
陸衝父親在山上摔死,母親又因為早產離世,雖然還有爺爺,也有陸家的一大家子,但他卻是個孤兒。
平日裡遊手好閑,偷摸慣了。
也沒有人能管他。
“噓,給你。”
他把手放在嘴裡做了個噓,跑過來遞給他一根黃瓜,“中間挖空,放點糖可好吃了,你可別說出去。”
“我不會要你的。”
陸峰沒有收下黃瓜,卻還是笑道,“三嬸也是自家人,也不算什麽,前面就是大伯家,你可別被他撞到了。”
“大伯好像醉了。”
陸衝撓了撓頭,“大雨還沒停的時候,我就看到堂妹陸秋,攙扶著大伯回去呢,況且大伯對我可好了,我才不怕被大伯。”
顯然,陸家這幾十年稱得上是開枝散葉。
陸純陽離家之後,他兒子陸春生,一共生了三個兒子。
如今都成為了爺爺。
孫子輩的,加起來都有二十多個。
“爺爺!”
“二爺!”
忽然,身後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是陸秋找來了二爺陸懷遠,三爺陸青山。
“爺爺你看。”
陸峰看到自家爺爺,努力抬起滿了的竹篾魚籠,“我剛才抓到了好多條魚。”
“你個瓜娃子,又去玩水!”
陸懷遠不喜反怒。
他眼睛一瞪,“跟你爸一樣沒出息,趕緊長大做點實事,男子就該參軍做將,你們可都記住了,在田裡的都是孬種。”
陸廣田,陸懷遠,陸青山。
這三個陸家的爺爺輩,年輕的時候,都曾去參軍,漲個見識,甚至殺過人。
人也嚴厲許多。
也算是這山村裡為數不多出過遠門的人。
生活就是如此的操蛋。
見過更好的,便無法接受平庸,看著後輩只能耕田,路懷遠是痛心疾首。
“就會罵我,你還不是想吃魚。”陸峰口裡嚷嚷著。
“你還強?”陸懷遠眼睛一瞪,就想知道他這孫子就是個強種,也不知道遺傳了誰的性子。
“回頭我告訴奶奶!”
“閉嘴!”
陸懷遠雖然上了年紀,但參過軍,就算五十多了,身子也非常健壯,擼起袖子露出健壯的小臂,卻打不下去。
“去去去,趕緊回家找你爹娘,讓他們拿上家夥,守在門口!”
陸峰還是第一次看到爺爺這般認真,兩隻眉頭擰在一起,眯起的眼睛泛著冷意,也不再強。
“是……”
他提著魚籠,就往自家跑去。
“爹,娘!”
“爺爺讓你們拿上家夥,守在門口呢!”
他快步回到家,氣喘籲籲的說道。
“什麽!”
他娘胡氏正在洗著青菜,準備做飯,震驚的站起身來,“你爺爺有沒有說發生了什麽事?”
“他沒說,我也不知道。”
“爹,你知道嗎?”
他爹陸家祥二話不說,“哐哐”的兩聲,回到家裡床底下拿出兩把明晃晃的柴刀,朝著門口看了幾眼,又拿出了兩把鋤頭。
“想必是前不久結梁子的莫家!”
“別問,拿家夥!”
他走過來拍了拍陸峰的肩膀,給他一把柴刀,把你娘帶到後院去,門口我守著。
“好!”
娘親胡氏二話不說,連菜都不洗了,一起進屋到後院那裡。
“大哥,秋兒說的都是真的嗎?”
此刻,陸廣田的家裡,陸秋找來的二爺三爺,陸懷遠和陸青山,已經來到家中。
殺人,仙人!
陸懷遠和陸青山已經從陸秋的口中聽說了祖宅的遭遇。
兩人來回走動,都神色複雜。
“確定嗎?”
“嗯!”
“大哥,那莫家的老大爺真死了?”
陸青山驀然頓住腳步,眉頭擰成麻花,然後怒火蹭蹭上漲!
“這他娘的莫家,竟敢對我們陸家丫頭下手,就該死,死得好,只不過,他不是我們陸家殺的,卻死在我們祖宅附近,他們還要把這筆帳算到我們陸家頭上?”
“這不重要。”
陸廣田淡淡一句。
“不重要?”
”死了人,這可是要報官的,官差來了,可能要抓我們陸家的人去坐牢的啊!”
“嘿呀!”
陸懷遠又急又怒,“就知道春耕爭水的梁子沒完,大哥你放心,我已經讓小的拿好的家夥,隨時和他們乾仗!”
“老二老三,你們別急先聽我說。”
陸廣田一臉沉靜。
“我們並不怕他莫家,那莫真仁本來就該死,死了就死了,我還要感謝他,要不是他,我們陸家還遇不到仙人,這才是重點,秋兒到底有沒有和你們說過,在祖宅遇到的仙人,給我們吃的烤雞米飯?”
陸懷遠和陸青山猛然一愣。
皺起的眉頭舒展開來,也明白這是個機會。
“大哥,你是想要……”
三兄弟面面相覷,初時驚愕,隨之恍然,最後更是激動的渾身顫抖。
然後又努力冷靜下來,眼神都明滅不定。
陸家,仙人!
三兄弟都想到陸家往上兩代,?爺爺和父親,都是離家出走去修仙。
爺爺離家他們父親才三歲。
還是奶奶含辛茹苦的,把他們父親養大。
結果他們的父親長大之後,娶妻生子有了他們,有一天在祖祠裡,好像發現了什麽,也決心拋下他們,離家修仙去。
想到爺爺和父親,不免心中複雜。
兒時的時候,都曾經怪罪父親拋下他們。
也許是同樣的血脈,同樣的強種,都不情願留在山村裡,爛在田地裡。
兄弟三人年輕的時候,也出去闖蕩過,參軍殺人,最後還發了一筆財回來。
可歎,還是耕田的命。
轉眼間他們也老了,突然理解父親和爺爺,有路可走,何況是修仙,為什麽不走?
當然要出去闖一把,要是能夠闖出一番天地呢?
修仙,就像是蒙在陸家頭上的一道詛咒。
時隔多年,再次聽聞。
仍然會再次回想起,如果有機會,會不會也和父親、爺爺那般選擇。
倘若還年輕,定當如此,但他們老了,眼中只有家人。
“既然遇到了仙人,那就有修仙的機會,何況這位仙人沒有歹心,還住在我們祖宅,我們半截入土,能修仙倒是了卻心中一樁心願,就算時日無多,也要為家人著想。”
“大哥,你想怎麽做?”
“和你們想的一樣。”陸廣田眼中精光爆射,鄭地有聲的說道,“如果可以,我想讓我們整個陸家都成為了修仙家族。”
“嘶”!
陸懷遠陸青山倒吸一口涼氣,他們也知道機會擺在眼前一定要抓住。
但從來不敢有這麽宏大的野心。
仙族,一個修仙的家族!
也就只有他們出過遠門,聽說過外面有這樣的世家,才這麽驚訝。
從一個山村裡耕地種田,到一個修仙的家族,許多人甚至想都不敢想。
“大哥,那仙人還在祖宅嗎。”
“不如,我們明日一早就去找他。”
“你們可悠著點,五十多歲的人了,竟然還沉不住氣。”陸廣田他心中也是怦怦狂跳,眼裡精光隱顯,卻還算鎮定的坐在椅子上。
“大哥你在想什麽,你倒是說啊。”
“你可急死我們了。”
陸廣天搖頭,“淡定,機會有了,但還要有準備才行,他很看好秋兒,我本意讓秋兒拜他為師,但在此之前還要做些什麽。”
他是三兄弟裡最沉穩的一個。
陸家自身又是麻煩纏身。
他不得不準備妥當。
“首先,莫家老頭死了,他們必定會報官來抓我們坐牢。”
“在此之前,莫家也會來鬧事,老二你讓小的都拿好家夥防范,這事情做的不錯。”
“然後,仙人住在我們家祖宅,他說了,這些時日都在,那就要沉住氣。”
“此事先隱瞞下來,有關仙人,有關我們陸家,絕對不能馬虎,要是處理不好,恐怕要滅門。”
“秋兒,你不能告訴任何人,我們從祖宅回來的時候,沒有讓誰看到吧?”
陸秋找來二爺三爺,就在一旁聽著。
她年紀終究很小,有些發懵,哪裡聽得出來三個爺爺的野心。
“啊?”
聽到爺爺發問, 陸秋這才說道,“回來的時候,只有堂哥陸衝看到,還跟我打招呼,問爺爺你是不是喝醉了。”
“陸衝?”
陸青山臉色一沉,這是他的親孫子,“這孩子自小就沒有父母,是我一手帶大的,但他總是遊手好閑,偷雞摸狗,一點也不靠譜,我怕他嘴巴不嚴,會壞事,大哥,這事要是傳出去,我殺了他!”
陸青山眼神冰冷,一看就是個狠人。
“胡鬧,那可是你孫子!”
“我們做這些為了什麽,還不就是為了後人,他已經這麽可憐了,你對他好點,況且他這不是沒有傳出什麽嘛。”
“大哥教訓的是。”陸青山愧疚低頭,陸懷遠問道,“那麽我們什麽時候去祖宅找那仙人?”
“別急嘛。”
陸廣田深吸一口氣,眼中閃爍不定,“你們沒見過他,萬萬不可去冒犯,仙人嗜殺,別忘了那莫家老頭就是靠近他,才會被殺死的。”
“此前我就說了,要做好準備,你們應該也知道這世道把億兆黎庶,分為三六九等。”
“中下六戶分別為,匠、商、農、賤、奴、役,上三戶就分別為,貴籍、官籍、仙籍!”
“我和秋兒吃了仙人的東西,身體變化頗大,可能有了仙人的靈氣。”
“正好莫家會報官,我們要是有仙籍,他們就不敢動我們。”
“最好先去府衙考取仙籍,有了仙籍的底蘊,再讓秋兒去拜師那位仙人,才能更穩妥的抓住機會!”
“就算是求人,也永遠別忘了,人還得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