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映入眼中的雙眸終於浮現了些許不一樣的色彩,如果自己狗眼沒瞎應該能認出來。
是一絲很難察覺的羞惱。
縮了縮脖子,雖說面前這柳仙子生的唇紅齒白、膚如羊脂,可修仙嘛,大家都懂,鬼知道面前這姑奶奶究竟活了多少歲。
真不能怪他有點應激,本來他江某人對於相親這事就反感,換成你被抓去相十幾次,每次還都是你掏錢受一肚子氣你反應估計比他更激烈。
關鍵是一個比一個奇葩,像是什麽“你願意為了我在房產證上多添一個名字嗎?並不是貪你的房,只是沒有安全感。”
又或是“準備考編,愛好旅遊、健身、逛商場,愛我,願意為我付出,脾氣好,能慣著我,我有個弟弟正在讀初中。”
甚至還有奔四的小姑娘,雖然他大幾歲,但人家有上進心,工作能力出眾還有點小資產,只是……
“我要求也不高啊,年薪比我高就好,不能嫁給比我差的吧?學歷也不能比我差吧?年紀也不能差太多吧?身高普通,外貌普通,性格正常不家暴就好,這個要求很高嗎?如果是你會娶個什麽樣的?”
“……”
那時江楓的表情,和現在坐在柳棠溪面前的表情一模一樣。
“不怕我惱羞成怒殺了你?”
成功擊碎心理防線。
表情雖輕描淡寫,但這小子居然敢拐彎抹角罵自己年紀大,嗯,以後倒是可以給自己當個嘴替,若是那些個長老們繼續催婚,就放他過去咬人,指不定能把那些老東西活活氣死。
“殺了我也要娶個十八歲的。”
“……”
像。
太像了。
柳棠溪臉上這一刻出現的表情和當初那位八十年代的姐姐太像了。
一瞬間腦中閃過毀屍滅跡的想法,但還是硬生生忍住,濫殺平民總歸會影響宗門名譽,就連江楓都稍微把身子往後挪了挪,如果自己上輩子記憶沒出偏差,這會兒應該是掀桌子加一耳光。
就是不知道,這一耳光我能不能頂住。
惱怒轉瞬即逝,畢竟是修行之人,心境穩固超乎旁人想象,不會真往心裡去,畢竟面前只是個十幾歲的孩子。
小孩子哪兒懂大姐姐的好。
“不和你計較,這壺酒喝完我便會離開清水縣。”
說出這番話時就和吃飯喝水那樣輕松,很自然將酒壺提起,也不避諱,檀口張開,輕碰酒壺,白玉般的秀頸輕仰,將美酒一飲而盡。
這瀟灑的行為舉止又給這神秘仙子身上增添了幾分英姿颯爽,可江楓明顯有點急了,這可是送上門的仙子啊!
“柳仙子,我……”
立馬焦急的開口,剛才緊張尷尬的氣氛仿佛從未發生。
柳棠溪只是瞥了少年一眼,兩人相處時間不長,可每次只要想開口聊些什麽,這少年總能接上她的話題,無論對任何事物都有獨特見解。
不然早上去給他踹兩腳了。
於是直接開口打斷。
“想修仙?”
很符合柳棠溪乾脆利落的性格。
“是。”
誠實的點頭,眼中充滿期待,可柳仙子只是一句話將他打回現實。
“我要收個八十歲的當徒弟,小孩兒不合適。”
“*!”
差點沒忍住。
感情仙子還挺記仇的。
看見江楓這副表情,柳棠溪心中才暢快幾分。
舒服了。
不過自己下山本來就是收徒來的,於是面無表情說:“想拜入我門下總要有個理由,絕大部分人都是因為生活不如意,想要翻身,才想方設法拜入仙門。”
“你麽……似乎不符合這條。”
四目相對,但柳棠溪沒給江楓任何開口的機會,而是自顧自說:“你在這縣上的事我知曉一二。”
“十歲從儒,十四歲院試就考上案首,縣令都對你稱讚有佳,過幾日就是秋試吧,聽說你打算去趕考,以你這才能中舉應該板上釘釘。”
“嗯,家中頗有資產,雖雙親過世,但生前他們給你定下一門不錯的親事。”
“你那小未婚妻我見過,長的不錯,聽他們說道德品行都是上上之選,而且你那小未婚妻的爺爺曾經也是修行者,算得上仙人之後,有他們護著你,足夠你在縣上逍遙自在。”
“所以你究竟是哪根筋不對非要讓我收了你,要知道修行一途家破人亡的不佔少數。”
他完全想不到柳棠溪對自己居然如此了解。
看樣子在清水縣的這三月時間,仙子算是把自己完全調查了一遍。
“我這人不喜歡吃軟飯!”
昂首挺胸。
但仙子只是一隻手托著撐著下巴,繼續拎著酒壺就往嘴裡送,連看都懶得看江楓一眼,屁大的小孩兒就謊話連篇。
帶回宗門八成也是個刺頭。
順手一招,櫃台上的酒壇居然直接飛到她手裡,倒不是這神乎其技的仙術看的江楓目瞪口呆,而是……
不是說好的喝一壺就走?這是幾個意思?我這一櫃台的酒都快被你喝光了啊!
“不說實話那我走了。”
“等等!我說!”眼見糊弄不過去,他這才老老實實回答:“是這樣的,我未婚妻家世不錯,您也看見了。”
“這麽多人都想挖我牆角,盯著顏家,自打三年前婚約被曝光後,我就沒消停過。”
“去山上燒個香都差點被人剁了。”
“俗話說的好,君子報仇十年不晚,我一個大男人總歸……”正在喝酒的柳棠溪停下來直接補了句,“是小孩兒。”
“是是是,您說的對,我太想進步了!”
搬出祁廳長的經典名言,不過面前的仙子完全不給面子,說道:“可憐又無聊的自尊心,你們男人都是這樣的?”
他發現自打說出那句“想娶十八歲的”以後,面前的仙子攻擊性就有點略強了。
我算不算作死?
“絕大部分應該……都有點自尊心吧。”
歪了歪腦袋。
看起來這小子不像說謊,不過這樣一來也就能解釋清楚,為什麽自己認識的那些男修士的道侶實力都不如他們。
“想讓我帶你上山也不是不行。”
此刻柳仙子清冷的嗓音在江楓耳裡宛如仙樂,立馬坐的端正,生怕漏聽一個字,他就知道有轉機。
理由很簡單,沒點特殊之處人家幹嘛在他這裡住三個月?
“先說說你。”
“資質不錯,談不上頂級,但也算中上遊,帶回去……混個內門弟子問題不大。”
一臉激動,他就知道但凡是被泥頭車送過來的人多多少少有點狗運。
不過沒有繼續在這話題上停留,而是突然問:“你知不知道我下山的目的?”
表情茫然。
也沒指望江楓能回答上,柳仙子只是指了指遠處擺在櫃台上的甜點。
某人立馬屁顛屁顛跑過去把點心拿了過來,都說女人喜歡甜食,看樣子說的不錯。
“我下山有兩件事,第一件,是斬邪除祟。”
“宗門世代庇護東洲,遇見妖邪作祟自然要替百姓排憂解難,這其中除了妖物,自然不乏一些勢力滔天的仙門叛徒。”
“通常被稱為邪修。”
“這次我下山耗費三年時間正是為了追捕其中一位,只可惜,那邪修擅長金蟬脫殼,讓我都覺得頗為棘手。”
說這番話時,柳棠溪只是將甜點送入口中,如果沒記錯這小祖宗已經吃一宿了。
不是都說修仙能辟谷嗎?
但這還是他第一次見到柳仙子認真的模樣,也徹底被勾起心中好奇,究竟會是怎樣窮凶極惡之徒才會抓了三年都沒抓到?
“第二件事,則是為下山收徒。”
“幾十年前東洲大亂,宗門在戰亂中死傷慘重元氣大傷,其中我禦劍峰首當其衝。”
“平日我常年在外追捕邪修,基本沒時間回宗,自然也不方便收徒,可如果不盡快將這身本事傳下去,一旦遭遇不測整個禦劍峰就後繼無人。”
恍然大悟,怪不得柳棠溪會一邊喝悶酒一邊為了被催婚的事發牢騷,可按理來說,人脈凋零就更不應該放過自己這種天賦還行的苗子才對。
“你這個年紀是修行的絕佳年齡,按理來說一刻都耽誤不得,所以……你知不知道,為什麽我猶豫了三個月都沒選擇帶你上山?”
“嗯?”
是啊,為什麽呢?
聯想到剛才柳棠溪說的兩件事,好像都和人家不願意收徒無關,尤其是第一件事。
等等!
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
“你說的那個邪修不會是我吧?”
“真聰明。”
“……”
明明是誇人, 可在江楓耳朵裡聽起來是如此刺耳,讓他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後退幾步,看起來像是打算拔腿跑路。
像是看出某人的貪生怕死,柳仙子很淡定說:“追查三年我才調查到你家裡,也是看見你才知道那邪修已經身亡十幾年。”
“人死債消,他的過錯自然不會怪罪到你頭上,這算是我們修真界的規矩,同理,哪怕你天賦不錯我也不是很願意帶你上山。”
少年表情訕訕的點了點頭,他完全能理解人家是擔心又教出來個邪修,畢竟剛剛才說,有些修行者心術不正導致釀成大禍。
可自己算不算躺著中槍?
感情這個世界上也有一人坐牢三代牽連的規矩啊?還沿用到修真界去了?
看著少年這副愁眉苦臉的模樣,柳仙子優雅的擦了擦嘴角,然後掃了眼櫃台。
嗯,花三個月總算把這小子家裡的東西全吃光了。
手藝不錯,以後可以給自己掌廚。
“雖說我暫時不會帶你上山,但終歸是在你店裡住了三個月……”看著江楓那副有氣無力的模樣,她是又覺得好氣又覺得好笑。
之前這小子求自己的時候可不是這態度,現在知道沒戲了就原形畢露是吧?
於是沒好氣來了一句。
“有套劍法,學不學?”
“學!”
夢中垂死驚坐起。
可就在他抬起腦袋一臉期待看向柳仙子的時候,隻感覺胸口一疼。
低頭。
是柳仙子腰間那柄從不離身的長劍徑直刺穿他的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