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滾開!”
抬起腳直接將面前擋住自己的仆人踹開。
周圍行人紛紛駐足,小聲討論著什麽,有些人滿臉幸災樂禍,有些人則是一臉哀愁,就在天亮後這短短的一個時辰內,整個清水縣都知道了一件天大的事。
“老爺,老爺!”
七八個仆人、家丁都在拉著這位老爺,只可惜憤怒中的他只是用力甩開這些家奴,本就操勞的臉上更是遍布皺紋,但還是能看出來年輕時候相貌不差。
和那位薛大少爺似乎有七成相似。
將人群粗暴的擠開,周圍的圍觀百姓突然被人推搡,正欲開罵,可當看見那宛如臉色死灰般的中年男性時,直接閉上了嘴,心中暗罵兩句後悻悻離去。
薛家其實十幾年前在清水縣名聲還算不錯,算是當地的家族產業,除了在當地發展的同時還將手伸向了其他城縣,為人雖然傲氣了些,但終歸是個行商,也經常給縣裡百姓行方便。
可自從那位不太消停的少爺出生後,情況就變了。
按照薛老爺的性格其實不應該把兒子教成這般紈絝模樣,可薛夫人死於難產,這孩子是妻子的唯一骨血,或許是覺得自己虧欠兒子很多,於是在管教方面就寬松了不少。
加上薛老爺在其他城市又有產業,正好是當打之年,於是常年在外經商,而家裡這些仆人如何能管的住?
小孩子本身就是白紙,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同齡人的帶動下養成了如今的性格,甚至還因為被逼著看書叫人打死過家仆。
薛老爺即便是知道此事,也只能給這不孝的東西幾耳光,但有什麽用處呢,其他家仆個個怕惹事上身,最終就變成了徹底無人看管的狀態。
一個家中有錢有勢並且從小沒人管教的孩子會變成什麽模樣?
他給出了答案。
八歲時就在學堂內對同齡人大打出手其手,欺壓同學,打擊報復,行事囂張跋扈。
十歲時便開始禍害家裡的丫鬟,仆人,即便是有夫之婦也不放過。
從十二歲起,他就再也沒去過學堂,而是整日和那些那群同樣不學無術的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雖說清水縣不大,但畢竟兩國交界處,有錢人屬實不少。
這麽一窩人混在一塊,哪怕是這薛大少都屬於出類拔萃的一位。
當然,是貶義的出類拔萃。
比如討論誰家的有韻味,比如誰家長的漂亮,又比如想到了什麽好主意捉弄人,點燃了誰家的房,看見這些平民們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對於這群少年而言仿佛是最美味的佳肴。
而他們又能得到怎樣的懲罰呢?
什麽都沒有。
至少在這小小的清水縣裡薛家還是能保住他的,無論搞出什麽事,先用銀子,銀子解決不了那便把父親找來解決。
抓住了他又如何?只要一口咬定是家仆所為,那被帶去衙門的就一定是家仆而不是他,事後自己最多關幾天禁閉罷了。
從小到大他但凡在外做了錯事,父親都會以一句“他年紀還小不懂事,怎麽還有人和小孩計較”,來將此事全部糊弄過去。
憑借著這一借口,薛無為可以說仿佛找到了免死金牌那樣無法無天,為了追求感官上的“刺激”,做出很多人神共憤之事,甚至讓家仆打死過幾次人。
不過就像是知道孩子糟糕的性格,薛老爺也開始擔心遭人報復,於是為了保護好兒子,他又想到了一個主意。
那便是想辦法打通十幾年前的關系,找到了王七父母,給了他們一筆銀子,並且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讓他們報恩。
於是王七才貼身保護了這小子整整三年,當然他並不知道王七內心的真實想法,但也是因為有恃無恐,做事越來越沒底線,不過萬幸的是,這無可救藥的兒子居然迷戀上了青樓。
按理來說換做任何當父親的知道每天兒子都泡在青樓裡,都應該是憤怒,唯獨薛老爺感覺到了驚喜,知道兒子天天去青樓後,甚至他在銀兩上都沒做任何限制。
在青樓裡天天玩總比在外面殺人放火要好吧?
最近這幾年才算是稍微消停了些,畢竟一股腦子泡在女人身上了,唯一出格的事,估計就是派人去弄死江楓,想要搶走顏家小姐。
可誰也想不到,就是這幾年下來唯一的出格之事葬送了兒子一生。
“無為,無為……”
口中喃喃念叨著兒子的名字,盡管他已經做足了心理準備,可真當見到躺在水泊裡泡到浮腫的屍體時,依舊兩腿一軟。
險些沒當場暈過去。
行人紛紛退讓,但凡是有腦子的人都不會在這種時候去招惹他,生怕被牽連,加上官兵的驅散下,總算是將這些圍觀百姓全部擋在幾十米外。
寬敞的街道中央,是一輛破損的馬車和王七的屍體,而在另外一戶人家門口,則是薛少爺的屍體。
其中王七胸腹處都是密密麻麻宛如蜂窩般的傷口,眼中帶有強烈的不甘,死不瞑目。
而薛無為則是保持著錘門的動作,瞪大雙眼,表情怨毒,仿佛等待著身體內最後一滴血液流乾, 尤其是瞳孔中那股絕望,很難想象他在死前經歷了什麽。
“無為……”
踉踉蹌蹌走過去,雙目失神,那模樣看起來簡直像是直接蒼老了十歲,而旁邊的仵作也很懂事的後退幾步。
“醒醒啊無為,為父,為父回來了,為父把仙丹給你帶回來了……”
“你小時候不是說想成為天上的仙人嗎。”
“我問你為什麽,你說只要成了仙人,就能把母親帶回來。”
“在這裡……在這裡,安德,你看看,為父答應你的事做到了。”
“你醒醒,你看一眼,仙丹,這是仙丹啊,是嫌為父回來太晚了嗎,蘇偉,待你修行有成,待你被仙人相中,就能見到你未曾謀面過的母親了……”
“老天爺,你為何如此不公!奪走了阿巧,為何還要奪走我這唯一的骨血!”
“啊啊啊啊啊啊!”
心中最後一根弦崩斷,他終於陷入瘋狂仰天長嘯,那撕心裂肺的聲音可謂聞者落淚。
盡管所有人都為了薛少爺的死而感覺到幸災樂禍,可真當他們見到那傲氣又強硬的薛老爺像孩子似的跪在地上,抱住自己兒子屍體嚎啕大哭的模樣,在場無人能笑的出來。
只是默默離去。
但都沒注意到,在這人群之中有一位少年睡眼惺忪從街道兩側穿過,身上甚至還帶點胭脂香味。
在見到薛老爺那副慘狀時只是冷笑一聲。
“當年親手種下惡果,如今在你懷中生根發芽。”
“怨天、怨地,怎麽不怨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