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著那陌生人的氣息,薑雲明半眯著眼走在村裡的路上,恰巧和那三道氣息的來源撞上。
那三人的著裝和徐家村的相似,只是徐家村偏藍,他們的偏紅。
他們顯然認識徐家村的人,這時候看到薑雲明,皆是一臉詫異。
“小兄弟哪來的?”其中一人問了一聲,他聲音帶著氣喘,有幾分虛弱。
薑雲明還沒開口,遠方傳來風的聲音。
“那是我師父!”
“這也不是神靈日,你們蘇家村的人來我們村子做什麽?”
風走來,有些好奇地看著那三人。
個子較大的蘇大仍是氣喘籲籲,像是一路跑著過來。
“別提了,妖神要過路你們村子,趕緊把你們村長喊來。”蘇大說完這話,上氣不接下氣。
妖神?是修神道的妖物嗎?
薑雲明微微一愣。
這時,個子最小的蘇浩緩了口氣,笑著朝他走來,遞給他一個草藥包。
“小夥子你有點中氣不足,試試這個,我們村子的人用了效果不錯。”
那小巧的破布包裡滿是凌亂的藥草,看著薑雲明都沉默了一會。
其實他也懂醫術,也會煉丹。
他接過手,小聲說了一句,“多謝。”
看著他們被村民接走後,薑雲明指了指那其中一個人,問了一句。
“蘇家村也和你們一樣?”
“當然,我聽村長說過東茫荒墟有九個村,我們是其中一個。”
薑雲明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麽好,九個村落已經不算是人煙稀少,他們為什麽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另一邊,蘇家村三人被接去祭台附近。
得到他們傳來的消息後,徐臨面色慘白,好一會沒能回話。
過了一會,他顫著雙手,問道:“你說什麽?妖神大人它們要路過我們村子?”
蘇大歎了一聲,“大人它們說了,你們必須準備好過路費,不然後果你們自己清楚。”
底邊的同村人蘇苟還補上一句,“它們說了不要老的小的,要皮嫩那種,太糙的不算!”
“怎麽會這樣……”
徐臨失神。
與此同時,聽到這則消息後,全村人都沸騰了。
“妖神大人們又要過路村子了!”
“神靈在上,希望妖神大人們能給我們帶來點好東西!”
“妖神大人們對祭品有要求?這還讓人活嗎?”
“村長,我孩子剛成年,能不能不要抽他。”
一時間,村裡各種聲音雜七雜八,有人欣喜,有人心驚,也有人無動於衷。
薑雲明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他很是茫然地看向風。
風這才想起來忘了告訴師父神靈的規矩,她漫不經心地說起自己所知道的事情,
“村長經常說我們人族能在荒域活著就是靠神靈大人的庇護,但神靈大人庇護人族是需要人付出一點代價的。”
“守村的祭神是神靈大人親自安排的,只要它們在,外面的邪物就不會進來傷人,而我們付出的也不過是隔一段時間的祭品而已。”
說著,風指了指東邊,“聽說十幾年前東邊修好了一條比大河還寬的路,小青說那叫妖神大道。”
“村長說那條路上經常有各種妖神走動,偶爾還會走到附近的村落休息。”
“自從妖神大道修好後,神靈大人定了新的規矩,每個村子必須在妖神它們路過村子的時候,根據妖神它們的要求,提供相關的祭品,神靈大人說這是過路費。”
“只要我們能拿出過路費,神靈大人保證這些過路的妖神不會傷害我們,它們可能還會給予我們一部分寶貝。”
“要是拿不出過路費,會發生什麽?”薑雲明聽得臉色一沉。
風輕笑一聲,她朝跟了一路的青蛇招手,“那就看當值的祭神會不會護住那個村子的人了。”
一提到祭神,薑雲明看向那青蛇,瞬間無話好說。
半晌,他憋出一句,“你們村子那祭神比你還弱,它能做些什麽?什麽都做不到吧。”
說來也怪,他分明在那條青蛇上感受到了人血的氣息。
可是這段時間,他卻未能在它身上察覺到殺孽,尤其是吞人的罪孽氣息。
聞聲,青蛇朝薑雲明吐著蛇信子,氣鼓鼓地說:“風快打他,他罵我廢物。”
這還是個小孩子吧!
薑雲明拳頭硬了,要不是看在這青蛇沒有吞人,他早就想宰了它。
“你本來就挺沒用的。先前那個祭神可比你威風多了,人家一個腦袋比你都大。”風說話毫不留情,順便還奚落一句青蛇。
聞聲,這剛輪值三年的祭神垂著腦袋,默默的滑走了。
這時,村子裡的各種聲音差不多平息了。
徐臨像是矮了幾分,背更彎了。
他站在祭台上大喝一聲。
“好了,鄉親們,我們該選新的祭品了。”
“按老規矩,新戶不用參與,上一次提供過祭品的也不用參與,剩下的戶抽簽來選出過路費。”
說著,徐臨問了那蘇大一句,“那些妖神大人們可說了過路費需要多少祭品?”
一提到數量,蘇大神情複雜,他不忍與徐臨直視,看向他處。
“至少要三個,少一個,它們揚言便會殺了祭神,再吞你們半個村的人。”
這話一出來,整個村子都陷入了恐慌當中。
過路的妖神大人們要三個祭品!
一聽到蘇大這話,人群中毫不起眼的徐聞握緊了拳頭,他走到葉琳身邊,小心翼翼地提議。
“娘,讓弟弟妹妹也和我一起認字吧。”
只要弟弟妹妹也懂字,村長肯定不會讓他們當祭品的。
原本表情呆滯的葉琳稍一回神,等聽清大兒子說了什麽話後,狠狠地瞪了一眼徐聞。
“你這像什麽話!讀書是會死人的,你自己找死不夠,還想拉上念兒他們嗎!”
徐聞身子一顫,他忍不住大聲說道:“上一次妖神大人們要了一個,這次卻要三個,那以後呢?”
“它們肯定不會只要三個,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也會輪到小念他們。”
他這一番話不大不小,在這村民們多數低落不語的時候,顯得尤為突出。
徐聞的話,無疑在他們心中敲響了警鍾。
神靈最講規矩,不會挑剔祭品的好壞。
但那些妖神不同,它們比林子裡的野獸更凶殘。
這時,沉默多時的徐臨拄著木杖敲打台面,雙眼濕潤,沉聲開口。
“站出來吧,照那些妖神的意思,年輕的都站出來。”
一旁,薑雲明看著那些和他年齡相仿的人片刻猶豫後接連站出來,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難受。
他很想告訴那些人,把那些吃人的妖邪殺光,問題便會迎刃而解。
但是直覺告訴他,若是他這樣做了,會引來更大的麻煩。
這大部分村民反感的不過是祭品數量的增加,他們對需要提供祭品這件事情並沒有反感。
他此刻要是跳出來,絕對會遭到眾人的反對。
他可是讀過大學的年輕人,怎麽可能做出這種反抗民意的傻事。
突然間,薑雲明想到了自己徒弟。
他們之中怎麽就出了他徒弟這種異端。
想到這裡,他不由得看向風,“你不在這個范圍裡?”
風哼了一聲,“我五年前獨立出去開了新戶,暫時不會出現在祭品的名單上。”
薑雲明有點懵,“什麽新戶?”
“師父你家鄉那邊真的沒有神靈?什麽規矩都沒有?”
風有些不耐煩,她無奈地歎了口氣,敲敲薑雲明的面具,挑眉講起來。
“神靈規定每個村落都需要做戶籍管理,每戶不允許超過七個人,年滿十八歲必須要獨立開戶。”
說到這裡,她竟難得的有些不自在,眼神飄到別處。
“新戶自登記那年開始,滿兩年後必須提供一個祭品。”
“這是神靈定的規矩, 又叫做戶口稅。”
“我已經欠稅三年,為此神靈還將我們村的祭神給換了,什麽時候稅補全了,什麽時候才會安排新的祭神來。”
薑雲明聽得心頭一震,這神靈到底是何方神聖。
他不知道該如何評價這位神靈,但至少在他看來,這樣的神靈根本不是神。
不過,更讓他疑惑的地方是,昨日他在殘神的地盤看到了無數的屍骸,他以為是那殘神吞食了周邊村落的人。
但如今看這些村民對殘神的反應,似乎並非如此。
那些人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突然間,薑雲明聽到肚子在咕咕直叫,尷尬地問道:“哪裡有能吃的?”
風詫異地看著他,“這才餓多久?我一般都是餓兩天才考慮要不要出去找吃的。”
怎麽能餓兩天才肯吃東西!
薑雲明沉默了,他發覺徒弟真的是個異類。
考慮到自家師父確實身子虛,風瞥了一眼祭台附近的村民。
“走,我們出去找吃的。”
與此同時,葬月河北岸,蘇家村。
老人顫抖著跪在地上,磕著一個又一個頭,嘴裡重重複複喊著一句。
“妖神息怒,妖神息怒……”
他的身後,殘肢斷臂散落一地,猩紅的血水交匯成溪。
這時,村子深處傳來一道聲音。
“一百二十七,還差一個。”
聞聲,老人雙目赤紅,扭頭看向那聲音來源,一時間忘了呼吸。
下一刻,一道黑影掠過。
殘破的頭顱落地,血濺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