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原先的徐臨,還能算得上是個和善的老者,在一眾村民中頗威望。
而此刻,他感知到的徐臨,卻像是沉澱百年之久的瘋子。
平靜之中,暗藏著瘋魔之意。
他一路皺眉不語,直至走到那屋前,抬手吩咐四周的村民散開,囑咐他們切莫靠近。
領路那人疑惑不已,還沒問出口便聽到那屋內傳來一道沉悶的聲音。
“是那位異鄉人嗎?”
“讓他進來吧。”
這一道聲音與徐臨以往的語氣截然不同,不少村民愣在原地,看向那屋門的眼神帶上了驚恐。
就在這時,吱的一聲,那原本緊閉的門開了一條縫。
薑雲明剛想邁步走過去,旁邊的那領路人突然拉住他,小聲地說:“村長不對勁,大人要小心啊。”
聞聲,薑雲明微愣,旋即他笑了聲,毅然推開了那一道門。
這徐臨的屋子不同於風的小單間,推開門後還需走上一段路,繞過前廳,才算進來到主臥。
這主臥的門沒關,他抬眼一看,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坐在床邊的老者,徐臨。
與往日不同,此刻的徐臨枯發披散,深凹的眼眶中,一雙渾濁的眼似乎被灰霧覆蓋。
他靜靜地坐著,拄杖放在他手邊,看到薑雲明進來之後,沒有再說一個字。
似是在打量,又似是在回憶。
薑雲明亦在打量此刻的徐臨,尋常的感知術難以探知徐臨的狀態,那就推動感知術發揮更深一層的作用。
萬象感知術,第二層境界,萬物尋蹤!
凝神施展,即可逐漸探知萬物蹤跡,感知事物深層次的痕跡,推衍事物過往蹤跡!
相較第一層境界萬物有缺而言,這第二層施展難度頗大,以他目前的境界,做不到在瞬息之間施展,必須要凝神聚力才能做到。
在這兩人互相打量時,尚在屋外的風蹙眉片刻,瞥了一眼仍在附近觀望的村民。
半晌,她壓低聲音道:“你們去忙別的,別在這裡守著。”
那漠然的視線落在村民們身上,驚得他們一個寒戰,下一刻紛紛低頭,各忙各的去。
紅緣笙跟著風身後,見著風進屋,它也探著爪子進去。
可它沒料到,前爪子剛落地,頭頂便飄來那一道聲音。
“你就在門口守著,別跟來。”
當即,紅緣笙腦袋耷拉下來,扒著門檻,一陣接一陣地拍著地面。
風自然沒有理會這小狐狸的憤憤不平,她直奔主臥處,一眼就看到了無聲對峙的兩人。
留意到風大步走來,薑雲明趕緊攔住她,小聲提醒著,“他的氣息很古怪。”
即使是他借助萬象感知術,逆推那徐臨的特殊氣息,也無法尋到那源頭之處。
但這徐臨身上的歲月氣息波動,此刻遠超千年之久!
“師父你太緊張了。”
風輕笑一聲,她直視著徐臨投來的視線,毫無忌憚,“老東西你找我師父想做什麽?”
聞言,徐臨瞳孔一縮,開口那一刻,灰霧自他雙眼向外蔓延。
那渾濁之中,一絲清明湧動。
“孩子,你的氣息。”
這聲音帶著一絲欣慰,像是歎了一聲。
“和她很像。”
說罷,徐臨突然閉上眼,原先向外蔓延的灰霧逐漸退回去。
薑雲明試著去推衍那灰霧的蹤跡,體內潛伏的小分神突然傳來一道意識,告訴他那灰霧能與冥族修行法產生某種共鳴。
那一瞬間,他想起來了。
若是生者死前執念極深,死後執念常年不散。
這股執念若是撞上路過的冥物,極有可能會反噬冥物,甚至會與冥物的怨念混為一體,反過來主導冥物的行動,甚至將其取而代之。
思至此時,薑雲明眼底盡是驚駭。
那得有多深的執念,才能壓得過那些冥物的滔天怨念。
疑惑之際,徐臨長歎一聲,緩緩睜開了一半清明一半渾濁的眼。
那滄桑的聲音,在這不大不小的房屋回蕩。
“可惜,你不是她,盡管很像,但都不是她。”
聞言,風皺眉不語,村長看來瘋得不清。
這時,薑雲明沉聲問道:“前輩到底是誰?”
徐臨突然一笑,“不必緊張。”
薑雲明沉默不語,他可不信這話,能與冥物怨念結合千年之久,甚至能在人的神智中佔據一定位置。
這不是尋常的意志。
“徐家村不會傷害恩人,這是我們曾在血海之中立下的誓言。”
“異鄉人,你有恩於徐家村,我們不會傷害你的。”
徐臨緩緩道來,聲音沉穩,卻似從遙遠的歲月傳來。
“你從何得知我來自異鄉?”薑雲明試探般問了一句,此刻他能隱約感知到這徐臨身上那道特殊的意志, 似乎對他並無惡意。
只是,這語言之中,像是在驅趕他離去。
“我們早已毀了一切修行之法。”
“如果你不是來自異鄉,根本不可能擁有半點修為。”
“隕落之息在你身上根深蒂固,可憐的孩子你活不了太久了。”
提至此事時,徐臨頓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了什麽,眼中灰霧翻滾,許久才沉寂下來。
“離開東茫吧,這裡沒有能救你的希望。”
“或許在東茫之外,你能找到抑製隕落之息的途徑。”
這簡單的幾句話聽得薑雲明心頭一震。
這特殊的意志似乎是曾經的徐家村村民。
他幾乎是脫口而出,“瘋了嗎!你們為什麽要摧毀一切修行法!”
面對如此質問,徐臨笑得很輕松,他目光似乎透過歲月,凝視著曾經的一幕,徐徐開口。
“我們不需要變強,神靈會庇護我們的。”
“異鄉人啊,你離開徐家村吧,盡快走吧。”
“我們徐家村在這一片土地活著,千年來便是如此,今後也是如此。”
“我們感謝你的援助,但我們並不需要。”
薑雲明萬分不解,他不由自主地向前一步,怒極反笑。
“你們那位神靈可不是神!”
“他是妖帝,石隕妖帝,你們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清楚嗎!”
怎料到,徐臨聽了這話,依舊在笑。
他很平靜,反問薑雲明。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神靈大人是什麽,這重要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