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雲明驚醒過來,呼吸急促,滿身疲倦,身子仿佛不屬於他自己。
他恍惚間記起先前發生的一切,驚了一身的冷汗。
若是沒有道冊與銅燈,他怕是要被那冒牌貨給害死了!
還沒來得及打量四周環境,他便聽到一道悅耳的聲音傳來。
“我的祭品,你可算是醒了,再遲一點,我可不想等你了。”
薑雲明僵硬地扭頭,看向那道突然出現的身影。
那是一個相貌極美的女子,一身簡陋的粗布衣也難以掩蓋她的光芒。
她手提銅燈,背著兩把長矛,笑盈盈地走向自己。
與那明晃晃的眸子對上那一瞬,他那難以克制的衝動莫名的冷卻。
他呆呆地開口,“姑娘是何人?”
只見,她靈眸含笑。
“風,你也可以喊我瘋子,我喜歡聽。”
正欲開口問話,薑雲明突然間不敢亂動了。
風不知為何湊近,那明亮的面容,看得他心跳加速。
緊接著,他又聽到她那滿是新奇的聲音。
“你頭髮在變白?”
“你就是他們說的白骨精嗎?人皮披的不錯,挺好看的。”
旋即,她又自言自語,“神靈大人好像沒規定祭品不能是白骨精。”
她究竟在胡言亂語什麽!
薑雲明有些抓狂,他抬手想抓住風,而那無意中的一瞥,他看到了自己的手。
只見,那枯黃的皮膚裹著快凸出來的白骨,像是剛從墳裡爬起來的屍骨。
霎時間,薑雲明倒吸了一口冷氣。
這時,道冊給他傳了一道意識。
【友情提示,君此刻降臨未來,歲月之力未抵消】
【半日之內,未締結因果,白骨化灰,無藥可救】
他恍然大悟,記起另一件大事。
降臨未來後,他要在一天內,獲得未來任意一人認可,並與其締結因果!
此刻,腦海中漂浮的那枚淡灰色符文,無聲提醒著他盡快締結因果。
旋即,薑雲明一把抓住風的手,慌亂開口,“我名薑雲明,我收你為徒如何?開個條件吧!”
風明顯愣了一下,她微微張開嘴,仿佛聽到了什麽極其有趣的事情。
她微微傾身,清爽的氣息飄入他鼻間。
下一刻,她輕笑一聲,撩起薑雲明一縷發,“你也想收我為徒?”
薑雲明莫名的有些緊張,長大後他還是第一次和姑娘靠這麽近。
這時,風稍起身,隨手指了一個方向,悠然開口。
“最近這十裡之外來了一位新的殘神,它惹惱了我。”
“我今日為殺殘神而來,撈你不過是順帶。”
聞聲,薑雲明脫口而出,“殘神?我替你殺!”
風噗呲一笑,忍俊不禁,“你就這麽想收我為徒?”
薑雲明不知如何回答。
這時,風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輕笑一聲,朝他微微點頭。
“行,你要是能殺了它,我可以答應你。”
薑雲明大喜過望。
路上,風告訴他這是東茫荒墟,而這一帶是葬月河流域。
葬月河附近彌漫的氣息,總是給他一種窒息的感覺。
莫名的,他有種不好的預感。
尤其是越靠近那殘神的地帶,他的感知便越受阻。
當走到真正的殘神地盤時,薑雲明徹底愣住了。
那一片半人高的灌木叢掛滿了人的屍骨,濃重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隨處可見殘破的肉塊被丟棄在地上,壓抑窒息的感覺在悄然中蔓延。
這是什麽地方?那些人遭遇了什麽變成這般模樣?
薑雲明不敢去想這個答案。
他莫名的害怕,為什麽這個世道會變成這般模樣。
這真的是未來嗎?
這一路上,風抽出一把長矛,挑開路上擋路的白骨,踢開那些令人不寒而栗的碎肉,繼續向前。
“是殘神做的嗎?”薑雲明問。
風不解,“做什麽?”
“吃人。”
“殘神不吃人,那它吃什麽?”風隨口一問,“這沒什麽好稀奇的,你們那沒有嗎?”
為什麽未來世界裡人族會淪落至此?
鎮守人族域內的人皇哪去了?
薑雲明沉默。
隨著兩人不斷深入灌木叢,薑雲明發現腳底下的泥都是摻著人骨的。
越往前走,地底下的骨肉越多,多到了風都懶得挑開的地步。
忽的,薑雲明感知到一股凜冽殺意,夾帶著濤然血腥,在短短的一瞬間鎖定了兩人的位置。
一聲長嘯突然傳開,聲波將四周的白骨盡數震破。
這在針對我?
薑雲明隻覺得自己渾身不舒服,好像骨頭又裂了不少。
可惡,真成白骨精了嗎?
就在這時,風大喝一聲,手中長矛一揮。
“老東西你怕了嗎!還不快給我現身!”
薑雲明稍蹙眉,他感知到那殘神的大概實力,這根本不是凡人能夠對抗的。
風她根本就是在找死啊!
這時,風扭頭看向他,展顏一笑,“不是說白骨精的骨頭可以恢復嗎?”
薑雲明不想回答這個問題。
一陣陰風呼嘯而來,龐大的身影自天空俯衝而來。
這一刻,他看清了殘神的樣貌。
它形似虎,九丈身長,三目六耳,生有六翼,可展翼升空,肉眼可見的實力不俗。
此刻,殘神叼著半涼的口糧,咯吱咯吱嚼著,赤色的豎瞳盯著風。
“先前放你走,不過是看你沒幾兩肉,影響我胃口。”
看著那被殘神嚼得模糊的血肉,薑雲明神情恍惚。
他早已料到了事實,可為什麽親眼看到還是會如此難受。
混蛋,那都是人啊!
那都是活生生的人命!
它怎麽能!怎麽能當做口糧!
“你都做了什麽!”
薑雲明雙目赤紅,低吼一聲。
那位高高在上的殘神這才留意到還有另一隻小螞蚱,它冷笑。
“將死之人,殘破之軀,也配挑釁神靈?”
說著,它背後六翼一展,掀起六道颶風朝底下的兩人呼嘯而去。
“今天的下酒菜就是你們倆了!”
殘神低吼一聲,它揮出利爪,凝結出數十道風刃連同那六道颶風,席卷下方的灌木叢。
一時間,斷肢殘骸飛舞。
風速度極快,精準地避開了每一道風刃。
他凝視著天空中那道血色身影,寒聲道:“它不配稱神!”
風微微一愣,“你自己看著辦吧,我得去捅它傷口。”
薑雲明眸子一眯,“它有傷?”
“聽說河對岸的一位神靈與它交戰過,給它造成了難以治愈的傷。”
“那傷在它的背部,根本不可能愈合。”
話音一落,沒等他說些什麽,風已然提起長矛出發,遊走在颶風與風刃之間,一步一步靠近那殘神的下方。
這時,薑雲明忍著劇痛,死死抓住灌木的枝乾,屈膝半跪著,勉勉強強撐起身子。
在重傷之下,歲月之力的影響在悄然中加劇了。
此刻,他半邊臉正在逐漸露出白骨,披散的長發早已枯白。
他像是一個從墳裡爬出來的半截枯骨,勉勉強強掛上一絲人的皮肉!
他那早已是白骨的五指,在那沾滿血肉的紫土上,一遍又一遍刻畫著符文,已然是空洞的右眼中神芒閃爍。
“拚了!”
薑雲明低吼一聲,強撐著沒被大風刮走。
他在等待,等待一個最妥善的時機,發起他僅有的一擊之力。
相信風會給他創造出那個時機。
此刻,仍在空中的殘神發出一聲咆哮,六翼每一次扇動都會產生一道颶風,無數的風刃在它身周徘徊。
看到那螻蟻居然能在颶風群裡一步步逼近自己,殘神亦是十分震驚。
它嘶吼一聲,長尾一甩。
“螻蟻,受死吧!”
風一次次貼著颶風迫近殘神,手中的長矛亦在回轉,她似乎掌握了什麽技巧,將那些襲來的風刃盡數躲開。
她抬頭望著那空中的殘神,大喊一聲。
“老東西,你給我下來!”
說罷,她奮力一擲,長矛如同飛劍般掠過風刃,直逼殘神的正前方。
看著那簡陋的長矛朝自己襲來,殘神不屑地低吼,它揮起爪子直接就抓住了長矛。
“這便是你的伎倆?螻蟻終究還是螻蟻。”
它那最後一聲螻蟻還沒說完,一股劇痛自他背後徒然而生。
“蠢貨!”
狂妄的聲音傳入它耳中,它三目一轉。
那螻蟻居然跳到了它的背上,那鋒利的長矛直接捅在它原本血淋淋的傷口處。
在它那久久不能愈合的傷口上,除了原先那把可惡的長劍,此刻又多了一把可笑的長矛。
奇恥大辱!
“找死!”
殘神勃然大怒,周身的毛發豎起,四周的風刃盡數朝背上那道人影砍去。
就在這時,滔天血光衝天而起,一道血色屏障也隨之出現,將風和殘神徹底隔開。
殘神錯愕不已,扭頭看向血光的源頭。
灌木邊,那可笑的骷髏架子居然在這地面上,以血為墨,畫下無數潦草的符文。
“原來你和我一樣的虛。”
薑雲明面容猙獰,扯了扯嘴角,在笑。
他可是人、神、魔、玄、妖、邪、冥等七族核心傳承的繼承人。
就算是沒有修為,怕你一個破殘神不成!
見血海屏障已經將風護好,他便在心中默念。
血符,聚靈!
那一刻,他身周的無數血色符文閃爍,天地間那稀薄的靈氣蜂擁而來。
“滅神訣,第七術,禁空!”
砰!
無數符文匯成七道枷鎖,血光一閃,下一刻已然將殘神困住。
無形的引力竟是活生生將那殘神拖到地面。
此刻,殘神驚得忘了反擊,它驚恐萬分。
“魔、魔淵禁術!”
“你是何人!”
老天,魔族專克神族的禁術,為什麽會被一個凡人掌控!
天地間的靈氣分了一部分湧入薑雲明體內,他一改原先的虛弱,整個人氣勢節節攀升,血光覆蓋在他體表,似是血焰燃燒。
薑雲明動了。
血火之光掠過,轉瞬間,他便跳上了殘神背後,早已沒有血肉的雙手握住那一把長劍。
唰!
長劍一抖,竟然自主飛出,殘神的血因這一舉動直接噴湧,澆了他一身的血。
薑雲明握著長劍,第一次把所學的劍法使出來。
滅神訣,第一式,絕脈!
長劍迸發出滔天煞氣,隨著一劍揮落,盡數湧入殘神體內。
殘神哀嚎一聲,驚覺自己體內煞氣暴動,它瘋狂地揮動颶風與風刃。
然而,這一切已經是為時已晚。
在那長劍拔出來之後,薑雲明混著殘神的血畫下最後一個符。
邪符,燃命!
這一刻,殘神渾身血液直接燃燒沸騰。
看到血燃起來的那一幕,殘神發出最後一聲咆哮。
“不可能!這邪族秘法不是早已經失傳了嗎!”
砰!
殘神周身被血焰包裹,生機一點點被燃燒殆盡,不到片刻便沒了氣息。
薑雲明看到殘神斷氣這才松了口氣,他顫著手伸向一旁沉默許久的風。
“你之前說的可還算數?”
葬月河岸邊,灌木叢中,龐大的殘神在血火中化成灰燼,火光牽連附近的血土,一同燒了精光。
這一切發生的太快,從殘神被血海屏障攔下開始,風就沒能再插手介入。
事情的發展超出了她當前的能力范圍。
直到那龐大的殘神慘叫著被血火吞噬, 她方才恍惚中驚醒過來。
那僅剩下白骨的手遞到她面前,掌心上還有一枚灰色符文流轉閃爍。
一時間,風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麽。
見風愣著沒反應,薑雲明強撐著沒有倒下,沒掛幾縷血肉的骨架搖搖晃晃。
師父說過,只需要讓那人接觸這枚能夠締結因果、切割命數的道符,他就能再活十八年。
他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憋出一句。
“給點反應啊!”
道冊已經在提示他生機耗損過度,歲月之力影響加快,再不締結因果,一刻鍾內他就得沒命。
這時,風忍俊不禁,敲了敲薑雲明的頭蓋骨,掩嘴笑著。
“你倒是挺有趣的。”
不會吧!這姑娘說話不算數?
薑雲明心頭湧上一種絕望,雖然他也料到了一點。
因為,風先前並沒有保證過,這一切不過是他一廂情願。
畢竟,看到那殘神吃人,他管不住手,一心就想把那吃人的東西給砍了。
“好啦,不逗你了,瞧你都快哭了。”
銀鈴般的笑聲傳入他耳中,他視野早已模糊不清,但他感受到風那冰冷的手放在自己手心上。
下一刻,他感覺到體內湧現出一股強烈的生機。
他的血肉在重塑,破裂的骨骼在愈合,就連那枯白的長發也在轉黑。
締結因果,成了!
他又能活十八年了,還不是從嬰兒開始那種!
薑雲明的手緊緊握成拳,青筋暴起,努力抑製內心的狂瀾。